当邻居们听到我的痛哭之后

2022-04-22 14:38:48
2.4.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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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

2012年大学毕业后,我来到上海工作和生活,今年正好是第10个年头。一个月前,3月14日,在接到公司居家办公通知后,我的内心还小小雀跃了一下——起码不用早上爬起来挤地铁了。当时的我,完全意识不到,接下来一个月,我和家人、朋友、同事们,以及整个上海,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现在,我公婆已经进了方舱,婆婆之前在他们居住的小区连续做了一周的志愿者;我的先生L桑跟我一起居家了26天,几天前因为特殊工种的需要,被公司召回到工作岗位上“闭环管理”;我的几位朋友、同事在各自的小区当起了团长,迎来了人生高光时刻——比如教会了老奶奶用手机下单;而我,一个从来没有主动跟邻居打过招呼的人,竟然开始在家门口“无接触摆摊儿”,为楼里的邻居们提供免费咖啡。

过去的一周里,我陆续收到了本楼邻居们放在我家门口的奶制品、水果和面包甜点若干。就在打开这个文档之前,我刚被5楼邻居投喂了他们家自己做的韭菜盒子。

我并没有什么基础疾病,也不属于需要被特殊照顾的群体,所有的这些,都不过是源于我一开始在邻里社群里“人设”的建立……

故事要从那天晚上我的“嚎啕大哭”讲起。

1

4月7日,是我和L桑在家被封控的第26天。

晚饭后,他已经把行李打包好了,他们公司刚刚申请到了“通行证”,后勤部门找好了“闭环管理”的酒店,防疫配套物资也到位了,L桑要“出去”工作了。这意味着,直到疫情结束,我们俩都不会生活在同一个空间了。

家里只剩下我,和我的猫四喜。

就在这天早些时候,网上流传着一只小柯基狗被穿防护服的人员活活打死的视频,朋友圈里的爱宠人士都非常愤怒,大家分享着宠物互助和转运攻略。

大概是我快1个月没出门了,大概是我的“狱友”先于我离开,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刑期”,大概就是因为那条无法接受的新闻……在L桑临出门之际,我忍不住在厨房嚎啕大哭起来。

现在想想,我其实也很难明确地讲出,自己哭的究竟是什么。但为了给自己的情绪失控找个台阶,我对着L桑说:“如果我也被隔离了,四喜怎么办?它得吃那么多东西,还那么顽皮……谁会愿意照顾它呢?”

这个复杂的问题当然一时半会儿没有答案。但令我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这场深夜嚎哭,已然引发邻居们的无限好奇。

最先听到的人是隔壁楼A栋同楼层的邻居。TA应该是吓坏了,赶紧把这个事儿发到了“小区志愿者群”——封控之初,很多楼栋因为有“密接”,按照防疫规定需要“足不出户”,因此,足“能”出户的居民们自发组织了“志愿者群”,帮助小区居民运送物资——从小区门口运到每栋楼的楼下,再通知大家错峰下来拿,而这个群里几乎囊括了每栋楼的积极分子。

这位好心人在群里的原话是这样的:“刚隔壁B栋大概三楼四楼的样子,听到女生的嚎啕大哭,说没有吃的怎么办……有B栋楼的朋友可以去关心一下,了解一下。”

于是聊天截图很快被转到了B栋居民群,我毫无意外地被大家@了:“你听到了吗?”本来我是打算“装死”到底的。可因为大家都没有听到,反而更加好奇,都有股不找到哭声誓不罢休的劲头。

于是,虽然“社死”,但我还是承认了,并且不得不再度搬出那个似乎是唯一算得上理由的理由:“我怕我如果被隔离了,猫没人照顾……”

很快,15楼的邻居就晒出了自己的两只猫,说:“别担心,如果有意外,我帮你照顾。”接着,B栋楼的邻居们都开始晒猫猫狗狗,并许下了“守护彼此的猫猫狗狗”的誓言。

好暖。

我激动地把这件事发了朋友圈,结果更多人知道我哭了,虽然不是很光彩,但“一哭成名”的我竟然成了“团宠”,隔三差五被邻居关怀——而眼下,投喂就是大家表达关怀的最豪爽的方式了。

我不擅厨艺,自从封控开始,全靠速冻食品和挂面、泡面支撑,蔬菜清炒和水煮也还能勉强对付一下,肉类本来存量就不多,偶尔才舍得拿出一块冻肉打打牙祭。中间有一周,连蔬菜和肉类都不好买。每天定闹钟,数着秒抢东西。那天,我们正好抢到一盒鲜鸡肉,我高兴坏了,晚些时候,L桑又说要离开了,我双重欢喜——毕竟,我能够独享这盘鸡肉——哪怕只放盐胡乱一炒也很香。

一顿有青菜的奢侈午饭(作者供图)

因此我最能共情的,就是那些家里连锅子都没有的人。封控了一两周后,他们在群里借锅、借刀、借调味料……场面一度十分悲壮。

很多不在上海的朋友,总是问我地址是什么,要给我寄一点吃的。可是事实上,快递早不通了,起码嘉定这里这一个月就没有通过。政府发的以及我们能够团购的,仅仅是蔬菜、肉类、蛋,一部分水果、生米和面。对不会做饭的家庭来说,确实难以为继。

上周的某天,某电商开始直播,号称即将打开运力,全国各地的朋友都给我发了直播连接,生怕我错过。我和上海的朋友们,带着过大年的心情,都或多或少下到了单(并不是所有食物都能抢到)。然而几天后,大家又只能一起声讨这个说话不算的“渣男”了。

而如今,我却能在邻居的投喂下,好好奢侈一番——

5楼邻居是投喂我的大户。她总说家里吃的东西囤太多了,平时就喜欢研究美食,反正有的是时间,一会儿烤红豆面包,一会儿自制凉皮儿,一会儿弄点油炸馅儿食……眼下,能吃到以上这些美食,简直是奢侈中的奢侈。

2

自从“一哭成名”之后,我总想着不能一直只接受别人的好,而自己什么都不做——是的,我也是要脸的。

邻居们在群里借的葱姜蒜、牙膏洗发水、常用药之类的,我一个都没有。除了抢菜群、预定猫粮群、团购群,我一直默默关注着我们的B栋楼居民群。很快,就有一些细微的发现——

首先,很多团购消息一发,一些邻居总会额外地说一句,“记着问问1楼要不要。”原来,1楼邻居是位独居老人,不怎么使用手机,所以有心的邻居总会格外关照;其次,我们的楼长会分包一些工作给大家,比如一起去领政府救济,招募志愿者去维持核酸秩序,组装分散的抗原试剂等等。我设置了“关注楼长”,也开始举手干这些事。

而我在群内“潜伏”的终极目标,是找到自己能帮上忙的需求,盯了两天才终于知道了——咖啡啊!大家都要喝咖啡续命的啊——对于我们B栋楼来说,我终于不再是个“废人”了。

我立即在群里说,家里有咖啡机和咖啡豆,咖啡告急的朋友可以将杯子放在我的门口。大家客客气气地称赞了一番,但事实上并无人响应。毕竟很麻烦,送杯子取杯子,怎么也需要两趟。

于是,我开始构思一套“无接触”且更容易操作的送咖啡流程。受到邻居送吃的用保鲜袋的启发,我首先要搞到干净的能承热的咖啡纸杯。

我试着拨通了小区附近“全家”便利店的电话,意外的是,居然有位小姐姐还在岗位上。我说明了“想要咖啡杯不要咖啡”后,小姐姐犯了难,流程上根本没有办法这样操作。可是,她却主动提出要帮我想办法。几分钟后,我就买到了关东煮的纸杯。

在此,我要特别感谢这个小姐姐,作为一线员工,这么小的事情,本可以直接拒绝我的,可她却能感同身受我们此刻的需要,愿意打破常规来帮助我。

弄到纸杯后,我正式开始运营了。我用手机App简易做了个海报,吉祥物当然是我的四喜。流程是“大家每天在固定的时间,用群接龙的方式下单”,一周为大家提供三到四次,每次差不多能送出12杯。

“四喜咖啡”的自制海报(作者供图)

因为家里断奶好久了,刚开始,“四喜咖啡”只能做美式咖啡。没想到,小店一开张,就有了楼栋里的“燕麦奶大佬”和“鲜牛奶大亨”邻居加盟。他们都说,要伴我“做大做强”。因此,我立即推出了燕麦拿铁和鲜牛奶拿铁——实践证明,燕麦奶拿铁果然更受欢迎一些——我不成熟的打泡技术在短时间内有了进阶,小店收获了第一波好评。

我家门口的“自助取咖啡台”(作者供图)

我兴奋地把这些好评截图发给住在酒店的L桑,和他一起分享。L桑每天穿着白色防护服外出,晚上回到酒店吃着冷饭菜和火腿肠,他的工作是去拍摄方舱出院、运送物资,我才知道原来这些事真的存在。他告诉我,最近还去拍了一家口腔医院,医院门口搭了一个大棚,专门给没有48小时核酸的人看口腔急诊。这个应对倒是有点幽默——没有核酸不能进医院,那么就在医院外看病不就好了?可惜,这样灵活的方式没办法适用所有的医院和科室。

而在家里的我找到自己的价值定位后,睡眠终于也好了,白天站立一个半小时集中注意力做咖啡,等于变相运动,晚上筋疲力竭,哪怕看了新闻和朋友圈又胸闷了,也会快速睡着。

这大概就是心理医生们会强调居家生活一定要运动的原因吧。

3

本以为专注咖啡事业能让我顺利度过封控期,本以为少看点社会新闻心情会好一点。很快,我和L桑就接到了L桑父母也就是我的公公婆婆的电话,疾控中心告诉他们,他们的核酸结果为阳性,需要去方舱隔离。

爸爸今年66岁,妈妈64岁。这些天妈妈一直是他们小区的志愿者。几天前,爸爸发了妈妈穿着防护服、带着透明面罩的照片,说:“这应该是小区里最美的志愿者了吧。”

“最美志愿者”被排了整整一周的班,每天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传达居委会通知、发放物资(包括抗原检测试剂),在核检的时候,还要负责核对住户信息、维护秩序。不巧的是,爸妈所居住的楼栋,很快有了新冠阳性感染者。

这些事情,也是爸妈在确诊之后才一股脑告诉我们的,他们怕我们跟着担心。爸妈先后出现了发热症状,浑身无力,自己测抗原,结果异常。报告之后,大白上门核酸,两个人都是阳性。

当他们接到疾控中心的电话时,发热症状已经消失。用妈妈的话说:“前三天,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整个人往下沉,连咖啡都不想吃。到了第四天,居然好了。我不仅想吃咖啡,还想吃零食。”

可既然他们的发热症状已经消失,那么是否可以申请复测核酸呢?如果核酸是阴性的话,是不是就不需要去方舱隔离了呢?网上看到很多方舱是临时征用别的场地改的,大部分方舱不能洗澡,有的甚至因为启用匆忙,连床垫都没有配置到位。既然资源这么紧张,如果爸妈已经康复,且能严格“足不出户”,是不是就不需要占用公共资源了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四处询问有过方舱隔离经验的朋友,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一旦测试为阳性,那么就无法复测,一定要先去方舱隔离。最后,我发了朋友圈,想询问见多识广的朋友们,是否能申请到阳性转阴的居家隔离。

很快,一位在北京的朋友联系到了我,出乎意料的是,她完全没有理解我朋友圈的意图,以为我是希望父母能够尽快被安排进方舱。为此,还问我要不要接受媒体采访,帮忙呼吁一下“快点进方舱”的诉求。

我非常感谢她,但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很多身边的朋友会感叹,已经无法和沪外的朋友交流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最简单的,一句话能快速激怒一个此刻身处上海的人——“反正你最近没什么事干,闲着也是闲着,不如……”

殊不知现在的我们,哪有“需要打发的空闲时间”?

比如,核酸是不定时的,叫到你的时候,你一定要出现。我的朋友小J半夜2点被叫去做核酸,她3分钟爬起来火速出门。但那天她非常生气,因为排队了半天,系统崩了,最后核酸也没有做成。她忿忿,她自己是个年轻人也就算了,那些一起排队的老人真的被折腾死了。

其次,现在确实能抢到、团到东西,但前提是你要付出非常大的专注力去看不同的信息,研究不同的货源,学习不同的下单方式。好不容易买到了,可能发不了货,好不容易货到了,可能肉已经馊了。

而居家办公时间久了,很多人的工作量反而因为条件不便增大了,并没有真正减少。

当然,如果只有以上状态,那么还是幸运的。一个有两个孩子的邻居,有天在B栋楼的群里编了一个顺口溜:“老大上课,老二闹,早上抢菜,半夜团”。这句话还没有囊括她每天要正常工作,还要给孩子做饭。

说回我公婆,他们在家等了两天,还是被接去了方舱,他们觉得这样也好,“不会影响邻居们解封的时间了”。

他们是4月10日凌晨00:30上的车,1:15分就到了——谢天谢地,没有通宵等待——是的,我们的标准已经降低成这种程度了。

他们去的方舱点是最新启用的,有3层楼,2楼女性,3楼男性,1楼是家属混住区。他们被安排在1楼。这一层,有很多带小孩的家庭,包括一对3岁的双胞胎,和一个未满1周岁的婴儿。

他们没有告诉我们没有床垫这件事,我是通过照片看出来的。他们只拿到了一个睡袋,直接睡在木床板上。当L桑说要想办法去送被子、垫子的时候,他们说,大白说了,第二天就会发床垫的,让我们不要担心,结果又等了两天都没发,床垫是第四天才到位的。

“他们好累,在睡觉,不忍心打扰他们问东问西。”相信这是多数老百姓的心态,所以,哪怕再不习惯,他们也忍着,学习直接睡硬板床。好在一日三餐还可以,外面也有出去透气的空间,妈妈很快调整好状态,每天做健身操,第二天,就带了“两个学生”一起。

据说两次核酸为阴就能出去,本来第二天要做核酸的,但医生做了一半中暑不舒服,就没有继续。又等了两天,在他们入方舱的第五天,才做了第一次核酸。看来,“一周就能回家”的梦想也只能是梦想了。

已经没什么症状的爸妈试着在方舱内为“邻居们”做点事。妈妈带着针线,帮助了方舱内一位脚有残疾的老爷叔,钉了裤扣,解决了他的小烦恼;爸爸负责帮助隔壁床一位成都大姐核酸采样时,提供健康云二维码。因为大姐不会用微信,她的女儿隔离在方舱二楼,他们就约定,核酸检测时,大姐女儿把二维码微信发给爸爸。

总之,他们身体好的人,在方舱也是“志愿者”。

4

每天,公婆除了直播生活状况,还会在微信群告诉我和L桑,一定要注意防护,不要感染。妈妈说:“病没有想象的可怕,但这种住进来后,不知道‘底’在哪里的味道不好受。”

确实,现在所有被封控在家的人,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去。

小区要连续14天没有阳性感染者,才会被划入“防范区”。但我们被封控了30天了,一直不断有阳性,今天又有一例。也就是说,最理想的状况,我们还有14天可以进入“防范区”,而现阶段的“防范区”,是鼓励不要出小区。

所以,没人知道,我们的“底”在哪里。

在这种“心里没底”的日子,“四喜咖啡”店已成为B栋楼的精神小店了,每天排队核酸的时候,很多不认识的邻居会主动跟我打招呼;有邻居还送给我一瓶豆子,担心我断豆了;有的人密切帮我关注咖啡豆的团购,毕竟,之前这个东西被划入“非必需品”,如果发起团购,会遭到其他人的白眼。

我的一位在韩国人聚居区域生活的朋友,之前一直帮着韩国邻居们团购泡菜。但他们的楼长十分不解,还专门打电话责问:“你怎么能帮着外国人团购‘非必需品’呢?”好在我的朋友做了完美的回怼,她在楼长团购旺旺仙贝的时候,在大群里@楼长说:“看来楼长不吃旺旺仙贝能饿死。”

虽然偶有理念上的不和、口角上的摩擦,但我们现在能依靠的,确实只有近邻了。

我的另一个朋友属于第一批“解封”的那群人,解封后发了一条朋友圈,讲述了他们小区正在发生的故事:

“楼里一位妈妈发出了求救,家里的狗子伤了孩子,孩子口腔受伤,满地血,需要大家帮忙给出指引信息。她第一时间打了120,结果可想而知,作为解封小区(只能自己去),她不会开车(公共交通、出租车没有恢复)。面对并不那么安全的医院,群里另一位妈妈第一时间回复并直接冲下楼发动车等她,剩下的邻居纷纷提醒拿医保卡、身份证、口罩、抗原、消毒酒精、雨伞、鞋套,帮忙打电话给居委报备,提供各类专业知识以解除恐慌。(他们)根据指引去了三家医院未果,回来等待确切信息后再次出发。群里此起彼伏的声音,却一点也不因多而眼花。”

“上海,4月13日至14日,大暴雨,我们也不过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还好,第二天白天,居委会安排好了车子,给这家人配了10套防护服。最后,伤口清理了,疫苗打上了。孩子妈妈在小区群里报平安:“(孩子)活蹦乱跳,和狗子和好了。”

每当公司的同事们开完线上会议,凡是有上海同事参会的,结束语都是默契的“挺住”,而不是“加油”——“加油”太阳光了,我们现在的状态是在硬撑的。

而此刻的我,也在刻意屏蔽着焦虑、不安和愤怒的情绪,因为这些情绪给不了我任何帮助,能给我帮助的,只有团长告诉我,今天可以团什么菜。

我的好朋友Y,是一位专业写作者。但从封控开始到现在,她一个字都没写,每天都在忙着给小区做团购——寻找货源、设计海报、招募志愿者、分发物资……生存面前,其他事都变得很小。她说,徐汇区被贴上封条的那天夜里,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法写东西了。另一位好友还在安慰她:“永恒的不是灾难,永恒的是人,你写任何事都还是为了讲作为人的价值。”

好在今天,她因为即将弄到一袋200克的虾仁,看到了一点希望,才发了朋友圈,说还是会继续写下去的。

L桑原本居住的酒店已经不能住了,在滞留上海的游客中,检测出了核酸异常,他们被迫转移到另一家因为人员不足无法提供打扫的酒店。公司搞来了新鲜的草莓分发给大家,L桑在没有工作任务的周六上午,也就是刚才,给我送来了这一箱奶油草莓。

草莓在太阳底下发着光,码得整整齐齐,我们看着它们被喷洒着消毒液。

“你怎么不自己吃啊?”我问他,他明明比我更爱吃草莓。

“我在酒店洗不干净嘛。”他编着拙劣的理由。

我也用此时此刻最能代表我真心的浪漫情话回了他:“我弄到两根玉米,给你留了一根,下次回来前,早点说,我煮好了给你。”

我们隔着小区栅栏门,挥手作别。

写在最后

我写的仅仅是我身边的故事,并不能代表全部上海人。

虽然我在上海的家人有50%在方舱了,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我们是比较幸运的,我们的日子虽有诸多不便,但还过得去。我从朋友们、同事们那里,以及从网络上听到、看到不少让人难以承受的个体悲剧故事。他们有的人在上海,有的人在其他地方。

我带着“幸存者内疚”写下这些。

我猜想,哪怕在解封之后,一些人的生活可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些人可能会长时间与PTSD抗争,一些人的心态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最起码对我来说,过期三四天的牛奶,我是舍不得再扔了。

我只是想和大家分享,不要怕示弱,遇到问题,我们可以呼救;不要觉得自己无关紧要,会占用公共资源。生而为人,我们本身就值得被尊重,值得被优待。

你要相信,有很多人和你站在一起。我也相信,我们终将会找到更好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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