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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 | 县城漂泊8年,我搬了11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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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我嚎啕大哭起来。我觉得自己像只丧家犬,连个容身之处都找不到。我对阿明说:“下一次,要么是搬到我们自己的房子里去,要么是离婚。”

本文系网易“人间”工作室(thelivings)出品。联系方式:thelivings@vip.163.com

本文为“住在人间”连载第11篇。


1

2002年,我从广东回到老家。

这是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破旧闭塞,狭小荒凉,步行围城绕一圈,不会超过2小时。一条新街和一条老街贯穿县城西东,临街的商铺组成了县城的中心,热闹的地方还有县里唯一的汽车站、一个稍微大点的超市和人民医院。除此之外,整个县城少有活力,本地人只能去城南的歌厅和河边的几家夜宵店休闲娱乐。

这样的地方留不住年轻人,稍微有点野心的,都跑去大城市追求更好的生活了。留下的人,要么是有正式的工作单位,要么甘于平凡,要么就是有所牵绊。

那时候的我20岁,一心想逃离父辈那一身汗水一身泥的生活,没想过要在县城扎根,只把它当作一个过渡——彼时,电脑职业教育正风行,县城里有大大小小的培训学校。我在广州打了2年苦工,想学门技术再出去施展拳脚,于是就拖着行李走进了一家电脑培训学校的大门。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个选择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在培训学校里认识了现在的丈夫阿明。他是名计算机老师,比我大1岁,跟我一样,也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只不过他的家在更偏远的乡下。

半年后培训结束,我为了爱情背弃了不回老家的初衷,没有再外出打工,而是进入县城里的一家茶馆做服务员。茶馆工资很低,一个月只有400元上下,阿明的工资高一点,但也只有700多。

恋爱期间,手头拮据的我们与别人合租了人生中的第一套房。这套房子位于一栋陈旧小楼的顶楼,房中间有一条昏暗狭窄的走廊,紧挨着没有窗户的厨房和卫生间,两端是两间卧室和一个小客厅。阿明的同事辉哥,一个人住大的那间卧室。辉哥大学毕业,年长我们几岁,性格随和、厚道。他来自农村,家里条件不太好,老父老母住的还是破烂的土砖房。我们去他家玩,那房子用“破烂不堪”、“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我们问辉哥怎么不去大城市找工作,他无奈地笑笑,说自己父母年纪大了,总得有人管。

相比之下,我和阿明的境况要好很多。我们住小卧室,房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外,其他什么家具都没有。虽然条件简陋,但那时的我并不觉得寒酸。

住下以后,我们慢慢熟悉了周围的环境。这栋老楼底下是一个小菜市,每天清早,我们躺在床上就能听见各种卖菜的吆喝声,像准时的闹钟。晚上下班回来,要侧身穿过一个个摆满蔬菜的摊子,那时还觉得挺方便,能顺便挑点菜。

可是到了夏天,顶楼的缺点就彻底暴露了。被烈日暴晒了一整天的楼板源源不断地释放着热量,厨房里没有窗户,煮餐饭出来,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头发尖尖都在滴汗。我们的卧室更像个闷热的蒸笼,无论风扇开多大档,衣服都能瞬间湿透。晚上睡觉翻个身,皮肤会被热烘烘的凉席黏住,有时一晚要起来洗几次澡,实在睡不着,就睁着眼睛等天亮。

然而我和阿明并不觉得苦,反而乐在其中。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有情饮水饱”吧。

熬过一个夏天,我们仨果断搬家。有了先前的经验,租房子就不再考虑顶楼。第二次租的房子位于3楼,的确凉快,可那栋楼临大街,白天晚上都十分嘈杂,吵得人睡不了觉。

我们只住了很短的时间,又搬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这套房子在2楼,户型跟第一次租的房子一样,凉快,也不吵,唯一不好的地方是房子里总有一股鱼腥味挥散不去——房东夫妇是卖鱼的。

然而我们没得选择,好地方的房租太贵,我们负担不起。

没多久,我从茶馆辞职,用我们微薄的积蓄在县城中心的广场附近租了一个门面,打算卖电脑书籍和光盘。

第一次去长沙进货,为了省车费,我和阿明就坐朋友的大货车。驾驶室里没有位置,我们就坐在车顶上。那时正值深秋,我们半夜从县城出发,凛冽的冷风吹得我浑身哆嗦,度秒如年。天微微亮时,一路颠簸的卡车终于停下来,我拖着冻僵的身体爬下车,看到了省城的第一道曙光。

当时,电脑城里的光盘批发价卖8毛一张,阿明嫌贵,就蹲在门口。我不解,他说这些店子肯定也是从别的地方进的货,他要等送货的人。不多时,一些身挎大包的人真的出现了。阿明等他们送货出来,就上前攀谈询问,后来他们在角落里成交,每张光盘的进价比店里便宜2毛。阿明进了第一批货,得意地对我说:“不要小看这2毛钱,卖100张就多赚20块。”

我们的店子很小,书和光盘的利润也不高,每月赚的钱刚够糊口、付房租。为了维持生计,阿明继续在培训学校上班,我就负责守店。每天进店的客人少,无聊的时候,我就在电脑上玩游戏,玩久了头晕脑胀,就对着阿明发无名火。那时候我们没什么做生意的经验,店子刚开张时,就听信一个熟人的游说,花了几千块钱从他那里盘下一堆积压了很久的文具,然而这批文具一点都不好卖,砸在了手里。

为了方便我守店,也为了节省开支,我和阿明决定告别辉哥,住进店里。我们的店堂后面有一个空置的小房间,里面没有窗户,大白天也要开灯。由于常年没有阳光照射,又是一楼,房间里潮湿憋闷,常常有不知名的虫子横行,甚至会有老鼠肆无忌惮地爬上床铺。

过去我们经常搬家,没有置办任何家具,连个简陋的衣柜也没买。为了在店里住下,我们买了一张床,然后把泡沫箱子垒起来当桌子,把纸箱当衣柜。再在房间里扯一条绳,用来挂湿衣服和毛巾。

到了冬天,洗衣服成了一件痛苦的事。厚厚的衣服要一件件手洗,冰冷的水刺痛我的双手,那痛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里。整个冬天,我的手都是红肿开裂的,涂什么冻疮膏都不管用。

当然,生活里也不全是苦。年轻人无论处在怎样窘困的环境里,都能给自己找到乐子。阿明的一帮同事跟我们年龄差不多,他们时不时来店里怂恿我,拉上卷闸门跟他们一起出去玩。春天,我们去蚊子山上摘艳山红,夏天去湄水河里游泳,还去溜冰场溜冰,去城南唱1元一首的歌,去夜宵摊吃小龙虾……

2

2004年,我跟阿明订婚了。对于这场自由恋爱,我母亲一直持反对态度,她想让我和大姐一样嫁到县城里,还曾四处找人为我物色相亲对象。可无论他们怎么反对,怎么劝说,我都无动于衷,母亲终究拗不过我。

订婚那天,母亲第一次去阿明家里,车子从我家驶出,经过县城,跑了20公里后才到达阿明家所在的镇上。然而车子没有停下,又走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左转右拐,上山下坡,阿明的家还没到。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着一车子人的面数落我:“看你找的什么好地方,比我们那里还不如,山冲冲里。我看你不是瞎了一只眼,是瞎了一双眼。”

车里还坐着我的朋友,我感到难堪,委屈得眼泪直流,辩解道:“我是嫁他这个人,不是嫁他的家庭,也不是嫁这个地方。我们一定会在县城里安家的。”

母亲“哼”了一声,不再理我。

那时候,我十分不服气,认为凭我们的努力,难道还不能在小县城里买套房子?望着前面曲折的山路和褐色的土地,我第一次萌生了在县城里买房的想法,不仅是因为房子能带来安全感和归属感,我还要用房子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可是,现实与梦想之间有一条巨大的鸿沟存在。

那一年,我们这个小县城里还没有开发商建造的正规小区,一般是由私人建好房子出售,100多平方的房子要4、5万,再加上装修,一套房弄下来最少要7、8万元。当时,我的同龄人大多没有买房子的想法,总觉得这件事情很遥远,很不切实际。

我跟阿明提出在县城买房时,他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说:“哪里有钱?而且我家有房子,何必要到这里买。”

“你家那房子离县城有40多里路!”我能反驳这点,却无法反驳没钱的事实。当时我俩的月收入加起来只有1000多块,除去生活费和各项支出,每月存下几百块就很不容易了。双方父母又无法给予任何经济支持,所以买房子的钱对我们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我们的小店勉强维持了1年多就转让了,我和阿明又去跟辉哥合租。

没多久,我跟朋友小志合伙做生意,在人民医院对面开了一家打印店。房东把一个正常的门面分隔成了两边,我们的店面非常小,里面塞了复印机、打印机、桌子和电脑,满满当当。这些机器都是从长沙淘来的二手货,唯一的新东西,大概就是那把椅子和墙上的大镜子——镜子能使小店看起来开阔一点,不那么局促压抑。

由于没有经验,我们把买回来的复印机直接插在电源上,烧坏了。到处找维修师傅,好不容易才修好。老旧设备多少有故障,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出问题,有时生意来了复印机却坏了,每天收入几十块钱还算生意好的。

一次,我们接到一个大单,一位客人需要打印上千份资料。由于我们没有大型设备做不出来,就放在别的地方印,可到了交货时间,材料却没有赶制出来,客人来到店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我和小志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还得强挤出笑脸赔不是。

小志家住县郊,从小被父母宠爱,是个连饭菜都不会煮的娇娇女。她原本在电脑培训学校教书,却违背父母的意愿,找了一个没有正式工作、家境也不好的丈夫。父母对这门婚事万般阻挠,他们几经曲折才在一起。我们合伙开打印店的时候,小志正怀孕,还跟着我们去长沙进货,在店里吃盒饭,熬夜打印资料。

后来,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身子越来越笨重,不能来店里帮忙。我一个人坚守了几个月,实在搞不过来,就将店面关了。

闲下来的这段日子,我和阿明帮他姐姐看房、装修——姐姐姐夫在上海工作,他们花了4万多元在城南买了一套140多平方的房子。这房子在5楼,除了难爬、位置偏远一点,其他什么都好。到了那年年底,姐姐一家才回来看新房,年后又出去打工了。

在他们的授意下,我和阿明搬进了姐姐的新家。这房子宽敞明亮,有规整的客厅、餐厅、卧室,还有开窗的厨房和卫生间。家具家电样样齐全,跟我们以前租的房子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我在这套房子里度过了一段轻松、惬意的时光。于是,在县城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的想法就如平静水面下的暗流,不安分地涌动着。

3

小县城在飞速向前发展着。先是城北新修了一条平直开阔的环城路,后是湄水河上在修建一座连接县城与城郊的大桥。

那段时间,县里的人会结伴去河边溜达,看施工队紧锣密鼓地施工。特别是小志,常常会去看桥的施工进度,她指着对岸说:“这座桥通了,我回家就要少绕很多路了。”她的娘家和婆家都在河对岸的郊区,原来回去一趟要走320国道,再绕蚊子山,等这座大桥修通就能直达对岸了。

除了架桥修路,河岸附近的一片片荒山上还出现了许多挖土机。它们轰隆作响,将荒山挖开推平。听说是为了建小区,到时候会有很多房子卖。

我问小志和辉哥:“你们想不想在这里买房子?”

辉哥说,以他现在的工资,10年不吃不喝看能不能买得起,“做做梦算了”。

小志骄傲地说:“修了这座桥,我也算是城里人了,家里有房子住,何必到这里买。”

阿明听了这话,在一旁默然不语。

此时,电脑培训学校的老板在城西买了块地,建了一所正式的学校。我可以进入计算机机房工作,就和阿明离开了姐姐的房子,随着学校的迁移再次搬家。这回我们租的房子比较新,一室一厅带厨房、卫生间,还有配套的家具。

想来,这应该是我在县城里最稳定的一段日子了。

2006年,我跟阿明结婚,我父母没要一分钱彩礼,我们就拿出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办婚礼。

婚后没多久,我怀孕了,我的两个朋友,青青和小波也都怀孕了。我们都来自农村,有许多共同话题,3个大肚子孕妇就经常窝在一起。我发现,我们这几个出身农村的80后,都想逃离父辈的生活模式。处在高速发展的时代,我们面临的外界诱惑太多,又对生养我们的那片土地缺乏深沉的感情。

青青大学毕业后在电脑学校上了1年课,通过公务员考试,在县里的某单位上班。她的丈夫在一所乡镇高中教书,两人条件悬殊,结合也经历了无数抗争。所以,青青全身心支持丈夫考研,希望他能调到县一中去,这是他们夫妻的共同目标。

小波中专毕业时,赶上了分配工作的末班车,分进了县里的某单位。她年轻但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她找对象是有要求的,最起码男方得有正式工作。后来她得偿所愿,丈夫是正宗的城里人,在单位上班,婆家条件也好,有房子,不用出来租房。

我也想像她们一样,逃离得更有底气。于是一直在坚持自考,追求更高的学历。

4

靠死工资买房,几乎是不可能的。

2006年上半年,股市开始进入牛市,不少人炒股都赚了钱。阿明也按捺不住,不顾我的反对去证券公司开了户。我们婚后有一两万元的存款,阿明说他只放一两千块钱进去“炒着玩”,然而一入股市深似海,从此抽身不可能。那时的股市行情确实好,大盘指数一路高歌猛进,阿明赚了一点钱,开始不满足于小打小闹,往股市里投的钱越来越多。

我怀孕后没有上班,也被他带得沉迷其中。每天早上9点,我准时打开电脑看大盘行情,有时一整天几乎什么事都不干,就守着电脑,然后守着电视机,看各个专家对股票的分析。由于频繁地买进卖出,在大好的行情下,我们也没赚到什么钱。

到了2007年,大盘连续几天大跌,我们手里超过半数的股票天天跌停。几天之内,账户里的钱越变越少,我们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将所有的股票都卖了。

等抽身出来的时候,我们的存款已经所剩无几了。那时我的女儿刚出生,正是花钱的时候,我郁闷不堪,责怪阿明当初不该炒股,他反呛我,“是你一次又一次追加投入的”。

我们相互埋怨、指责、争吵。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贫贱夫妻百事哀”了。

为了能多赚点钱,我们只能另寻出路。阿明从培训学校辞职后,去移动公司做区域经理,虽然辛苦,但好在工资高一点。我跟小志又合伙开了一家店,卖日用品和水果,还在店外的坪上提供洗车服务。

小志的丈夫无业,就跟我一起守店,小志下课后就过来帮忙。我们两家都退掉了各自的出租屋,搬到了店面的2楼一起住。算一算,这是我第八次搬家了。

这家店子开在一家小鞋厂旁边,附近有居民区,但人流量并不集中。日用商品还好,卖不动不会变质,可水果过几天就得倒掉一大箱,连本钱都赚不回。后来,我们进水果只进保质期长且价格低廉的,品种越来越少,生意也越来越差。

洗车生意一开始还好,但很辛苦,特别是冬天,在寒风中洗车,那滋味太难熬。小志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她父亲来店里看了两次,每次都恨铁不成钢,阴着脸说:“你当真嫁了一个好男人,做了一份好生意。”

小志满腹委屈,忍不住怨怪丈夫,男人也压力大,两人一言不合就吵。他们吵了架,男人就生闷气,谁也不搭理,活儿也不干。我一个人洗不了车,就这样一天洗一天不洗,洗车生意也慢慢差了。

有时店里进货的钱都没有,空空的货架上就堆了灰。最困难的时候,我把结婚戒指都当掉了。那段日子,小志夫妻吵,我和阿明也吵,简直看不到一丝希望。对爱情的幻想和对生活的热情逐渐被消磨,我想起曾经对母亲说过的豪言壮语,只觉得满心羞愧。

后来,我和小志想把店铺转让出去,然而过大半年,直到房租到期也没能脱手。最后,我们只能把剩余的商品、货架、洗车机器贱卖,才草草收场。

关掉店铺的那天,我松了一口气,此时我跟阿明身上只剩下5000元钱。河边的小区已经建成,房价800元/平方。然而,我连想都不敢想了,那些漂亮的房子就像海市蜃楼一般遥不可及。

店铺关门后,房东让我们尽快搬家,说他要把两层楼整租,不分开出租了。此时,阿明姐姐在城南的房子已经卖掉,我们一时无处可去,只好草草在附近找了一套顶楼的房子,跟陌生人同住。这套房子里只有两个房间,连厨房和餐厅都没有。我们就在大厅里做饭,用电脑桌当饭桌和橱柜。

折腾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无所有。那段时间,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失败至极。

那时候,我们把女儿放在乡里,让婆婆带着。每次回去看她,她那期盼的眼神都会让我自责、愧疚不已。我何尝不想带她在身边呢?可我自己都在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两个月后,小波说她领导有一套空置的房子出租,就是离城区有点远。我跟她去看,这是郊区的一处单位房,很旧,房里蛛网密布,地板、墙壁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厨房的墙壁器具更是熏得焦黑,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可是这里总比顶楼好,而且价格也便宜。我没有犹豫,迅速租了下来。我在里面打扫了整整两天卫生,用水冲洗地板,在厨房的墙壁上糊报纸,使尽全身力气刷掉厕所里的一层层黄渍。

看着慢慢亮堂起来的房子,我轻吁了一口气。

5

自从河边的第一个小区建成后,县城里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各种规模、各样名字的楼盘不断拔地而起。一时间,大家聚在一起谈论的最多的就是房子,“谁谁谁买了房子”“谁谁谁家的装修好漂亮”……

小波跟我说,她和丈夫已经从婆家搬了出来,在外面租房子住。我很惊讶:“你怎么这么想不通?外面租房子哪有住自家的房子舒服。”

她却一脸兴奋,说跟婆婆住一起总有各种各样的矛盾,现在租房才体会到什么是自由。

“那你以后呢,一直租房子吗?”

“怎么可能,我们要买房子的。”小波望着我,眼里闪烁着光。在这团光里,我看到了自己的颓丧与灰暗。此时县城的房价已经涨到1000多一平,而我们的月工资还是止步不前。朋友们每每问起我有没有买房计划,我都摇摇头,缄默不语。

郊区的老房子虽然远离城中心,却清静,晚上能听见狗吠虫鸣,早上的空气中还有青草的香味。我原以为能在这里安定一段时间,谁知搬进去不到1个月,房东通知我,她父亲摔伤了脚,要住在这里休养,让我们另找住处。

那一瞬间,我突然崩溃了,嚎啕大哭起来。我觉得自己像只丧家犬,连个容身之处都找不到。哭过之后,我一字一句地对阿明说:“下一次,要么是搬到我们自己的房子里去,要么是离婚。”

或许阿明也厌倦了这种搬来搬去的生活,或许他看到了我眼里的决绝无望,他终于同意在县城买房了。那时,一家小房地产公司在县城的最西边搞了一块地,建了前后两排房子。由于位置偏僻,价格便宜,只要1200元/平方,低于县城其他地方的均价。我们去看了房,除了远,没发现什么大毛病,阿明就向他的3个姐姐借了5万块,再加上我们自己身上的5000元积蓄,付了一套90多平的小户型的首付。

2009年,签购房合同的那天,我出奇的平静。来到小县城的第八年,在搬了11次家之后,我终于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而那些激动与兴奋,早在日复一日的期待与失望中消亡殆尽了。

1年后,房子装修好,我把女儿接到县城生活。我尽己所能送她上好幼儿园,上各种培训班,给她提供最好的教育。全家人住进新房的第一个晚上,我躺在床上,长长吁了一口气,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安稳着地似的。我已经迈出了逃离农村的第一步,而我的后辈将迈着更大的步子,走得更远。

后记

在小波的帮助下,我凭借自考的大专文凭,在县城的一家集团公司找到了一份办公室的工作。工资不高但稳定,而且办公地点就在我家对面,走路上班不过5分钟。

辉哥的父母去世后,他离开了小县城。为了让妻女过上好日子,他跟随同学辗转各个城市的工地;小志和丈夫开了一家食品厂,每天起早贪黑,焦头烂额,却从不说放弃;青青的丈夫考上了研究生,毕业后如愿以偿进入县一中教书;小波的日子最轻松,可在买房的路上,在培养儿子的事情上,她未有过一刻松懈。

我们全靠自己的一双手,挣来想要的东西。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作者:桃之夭夭

编辑:罗诗如

题图:《装台》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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