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院双子星的副教授之争

2020-08-27 10:43:25
0.8.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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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18年国庆节刚过,主编在我的办公桌上放下两份软绵绵、散发着霉味的选题单,“小路啊,我收拾办公室发现两个积压的选题。我照顾你,让你先选。”在主编热情的注视下,我翻看了一下,两位作者来自同一所大学,都是文学院的青年教师,一个研究中国古代文学,一个研究西方现代文学。

主编常去各大高校拉选题,所以我们编辑室里的每个人大都同时负责着五六本书。工作多,总得有个先后,出版社内部就出现了一个优先级排名——985>211>普通高校——资深知名教授的选题排在普通教授的前面,因此,这两个讲师级别的青年教师想出书,选题被压上一年多,实属正常。

最终,我选了古代文学,毕竟“文史不分家”,好歹离我的专业近一点。

这位老师姓牛,首次电话沟通,牛老师只说了一句:“路编辑,我的书请多上心,拜托了。”他语速极快,活力满满,不等我回话就径直挂断了。这个举动让我心情复杂——开心的是他对自己的书什么时候出版并不着急,沮丧的是这是我从业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不尊重人的作者。

接下来,牛老师果然没有来找我,因为手头的工作太多,他的书就被我继续晾在一旁了。

到了年底,编辑室又有一个同事要离职,他是负责西方文学方向的,按理说工作移交不关我这个历史口的事儿,可主编把那个当初我没选的选题又塞了回来。我抗议说跨度太大,专业拿不下,主编却不答应。他一直倡导编辑们要当“博学的杂家”,还是那套说辞:“这两本书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的大作,只要保证不出编校错误就行了,权当拓展知识范围了。”语气轻松,却不容拒绝。

西方文学方向的作者姓常,在电话里笑嘻嘻地说,这书给我们出版社一年多了也没见个动静,“你们店大欺客啊”。他的河南口音很重,讲话一顿一顿的,还不时飙出几句英文,在不和谐的谈话氛围中,他“大度”地表示,只要质量有保证,他再等上一年也行。

彼时出版社工作繁忙,既然他都说了不急,我就把这本书也扔在了一边。

2019年春节假期结束,一天,我突然接到了常老师的电话。他言语急切,说想让自己的书在6月份出来。我表示一本书的出版周期少则半年,他的书体量不小,最快也要9月份才能完成。

常老师顿时急了,“不行,一定要在6月拿到,咱们可是签有合同的,你们已经拖了我一年多了。”他喋喋不休,我好说歹说才安抚下去。

可是没多久,我又接到了牛老师的电话,也是一样的急切,一样的要求,虽然他只讲了几句话,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第二天,主编就把我喊了过去:“那两本x大文学院的书赶紧给出了,今年暑假前就给他们。”

不久之前还让我把这两本书往后推,现在别人找他说情,就开始催了?我当即表示不可能办到,这两本书各有40多万字,我一天最多能审阅2万字,一个月的标准工作量只有30万字。现在让我一个月看完80万字,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后来见我真发了火,主编终于退了一步,“我可以再帮你争取2个月,最迟他们开学前交付”,然后冷着脸,摆手让我出去。

私下里,一个同事问我:“知道主编态度变化为啥那么大吗?”

我木然地摇摇头。

“昨天刚开完工作会议,以后的书号会减少,各大出版社都转向去拉大学里的选题,竞争越来越激烈了。主编决定目标下沉,去开发那些普通高校与青年教师的选题,所以现在不能得罪他们啊。他们以后可是咱们的财神爷,说啥都要答应他们。”

我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2

虽然主编帮我说情缓了几个月,但两个老师催得实在太急,而且态度也越来越严厉。尤其是常老师,恨不得一天给我打三个电话。

一天,我随手发了一条朋友圈——平时我甚少发状态,即使发了也会屏蔽工作上的关系,那天实在是太累了,没有留意——然后就看到牛老师和常老师几乎同时在底下评论:“我的书什么时候出?”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常老师的电话,他的语气轻柔了许多:“我们院的牛老师,也在你们那出书了?”

“对,我正跟你的书一起做着呢。你也跟他说一声别急,我会尽力的。”

他先是愣了一会,突然话锋一转,开始感谢我起来,弄得我一头雾水。随后,千万拜托我先把他的书做出来。那个“先”字,他咬得很重。

当天下午,我又收到了牛老师发来的微信,也是莫名其妙的,上来就感谢我,然后同样请我快点把他的书做出来,“最好赶在常老师前面”。

两人的态度突然转变,让我倍感疑惑。更奇怪的是,接下来他们两个都不再死命地催我了,和我联系的时候也是轻声细语,十分客气。

大概过了半个月之后,我才弄明白这变化背后的缘由。

孙哥是我的同乡,正好也在x大文学院工作,和常、牛二位老师是同事。两人之间的纠葛,是孙哥告诉我的。

新学期伊始,文学院有了一个副教授的位置空缺,也就牛、常二位老师符合竞选条件。如今高校的高级职称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很多人退休能混到副教授就不错了,若是错过这个村,可能就没这个店了。而竞选副教授,无非是看几个条件——任职年限、教学情况、科研成果。

两位老师都是2013年入职的,对待学术也都很认真,没来几年就成了文学院的“发文主力”,堪称文学院的“双子星”。现在谁能往上再进一步,只能看科研成果了。

而文科科研主要就是发论文与出版著作,可他俩连已发表的论文篇数等级都差不多,直到我主动联系他们,二位才想起自己放在这家老牌出版社的书,我发的那个朋友圈又让他们发现,自己和竞争对手连图书编辑都撞了车。

“他们当然要讨好你了,可以说你掌握着他们的前程啊。”孙哥笑着说,我先把谁的书做出来,谁就能在竞选中多出一个加分项。当然,两位老师真是多虑了,因为在他们申报截止日期(6月30号)之前,不论哪本书,我都不可能做出来。

“我就奇怪了,他们原来不知道对方也在我这里出书吗?出书是好事啊,瞒着干嘛?”

“估计想当个杀手锏吧。”孙哥笑了起来,“悄没声地拿出一本书,这么重大的一个成果,多显摆啊。而且还是在你们这么有名的出版社出的,多有面子。”

想想也是,以前我念书那会,同学们发表论文也是偷偷摸摸的,生怕别人提前知道了,更何况在如此节骨眼上的他们。

3

两位老师终于不再狠催我了,我松了一口气,可没想到这竟是麻烦的开始。

像是私下商量好了一样,两人开始频繁地给我寄东西,而且价值一直在升级。先是牛老师给我寄了一套茶具,随后常老师给我寄了一箱红枣;牛老师给我寄了几罐茶叶,常老师给我寄了一箱核桃;牛老师开始打听我的饮食偏好,说他们那里的海鲜快要上市了,问我想吃什么;常老师则说他们那盛产中药,准备给我寄一些保养保养身体……

在出版社,编辑收到作者送的礼物很正常,只要不太贵重,没什么大问题。但看他们大有攀比的架势,更担心吃了拿了,以后工作受制于人,我赶紧叫停,说社里有规矩,“还是保持平淡的文人之交比较好。”

某些时候,我觉得有些好笑,这两个高级知识分子为了一个职称,拼命地讨好一个小编辑。可笑着笑着,我又觉得嘴巴里发苦。

用孙哥的讲法,牛老师和常老师算是两个极端——比如在性格上,牛老师耿直且乐于助人,但平日里习惯我行我素,只要是他认为不重要的会议,即使是校长主持,也会放鸽子;常老师则很圆滑,对谁都笑呵呵的,但跟谁都不交心,尤其爱往领导边上凑,还喜欢推卸责任、占点小便宜。

两人家庭背景差异也很大,牛老师家是开钢铁厂的,妥妥的富二代,当年来学校报到,就开了一辆保时捷卡宴,成为校园一景。后来领导点了他一下,才换成了一辆途观。他自己也是年轻有为,28岁博士毕业就当了大学老师;而常老师则出身河南农村,苦读到35岁才拿到博士文凭,刚来学校的时候就骑着一辆电动车,直到这两年才勉强换了一辆长安SUV。

自从我拒绝他们的礼物后,每天早上,常老师都会在微信上给我发“早安”,比闹钟还准时。看他的朋友圈,就知道这是个生活极有规律的人——每天零点,他会准时发出第二天的日程安排,然后再点评自己前一天的工作,斥责自己一顿;相比之下,牛老师似乎在有意“避嫌”,他在微信上不怎么联系我,但只要我的微博有任何动态,他就会给我回复、点赞。我明白他的心思,可就算对我再好,我也不可能把书提前做出来。

一天,常老师又找我磨叽了一个下午,拜托我一定要把他的书早点搞出来。我只得说:“常老师,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我拿到书的时候太晚,实在是干不出来啊。”然后又鬼使神差地多了一句嘴,“牛老师的我也做不出来。”

常老师突然变得有点结巴:“哦,那……那……他的也做不出来,那就这样了。”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那我也就放心了。”然后音调突然拔高了一度,“那就没事了,那你慢慢做,不打扰了。”

我立马明白了,立刻把同样的话跟牛老师也说了一遍,他的反应也一样,语气明显轻松了很多——果然,就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想别人得到。他们早就不关心自己了,只要对方的书也出不来,就行。

4

2019年6月,又有一个同事离职,工作也转给了我。我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主编还催得紧,让我赶8月的上海书展,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没成想到了月底,主编又来加塞儿:“小路啊,这本书你赶紧做出来,其他的先放一放。”

我一看,x大文学院院长王教授的书,也就是常、牛二位老师的领导。好在王教授的书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再解决几个小问题,让作者看一遍,没什么意外就可以下厂付印了。主编也跟我透了底:“他们学院刚拿下了一个国家社科与省级重点项目,这可是好几十本书,上百万的大项目,这书你必须赶出来。”

按老规矩,我联系了王院长,他很热情,听完我的话,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我们学院的常老师听说也在你们这出书?你认识吧?”

“认识,他的书正好在我手上。”

“那太好了,你把书给他就行了,就说我说的,让他帮我看看。我们俩都是一个专业的,他的水平高,看得比我透彻。我现在身体不舒服,正在休假疗养,没工夫看。”

这事我自然见怪不怪了,不过像王院长这种,舍近求远、让编辑给自己的下属布置工作的,我还是头一次见。王院长似乎听出了我的顾虑:“没事,常老师人很好的,你就给他行了。我现在腰椎间盘又犯了,下不了床。我相信常老师会理解的。”

既然如此,我只能照办,我以为常老师会很不高兴,没想到他竟十分激动,明显听出电话里的声音都在颤抖,“一定,一定,我一定会好好看的。”他还暗示我,想让我事后在王院长面前帮他美言几句。

后来我从孙哥那里得知,常老师是王院长的老乡,也是同门师兄弟。当初是王院长把他引进学校,成了自己的“学术秘书”,王院长的好多项目都是常老师帮着做的。我向常老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又怕他一激动改多了,还特意提醒:“这是最后一稿了,版式不能动了,没有大的错误很硬伤,能不改就不改了,否则出版时间又得拖。”

“我们院长的水平我知道的,加上你的编辑水平,肯定没啥问题。”常老师的语速本来就快,加上激动,我都能听到他不断往回吸口水的声音。激起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周后,我收到了寄回的稿子。常老师用红笔改正的地方并不多,但是在很多地方用黑笔加了批注,看似是阅读感想之类的,当然都是些溢美之词。在书上写批注实属正常,但大家一般都写得很随意,常老师不同,根本不像是随手做的批注,而是像是小学生写作文一样,一笔一划很工整地写,错误的地方还用修正液涂改了。

我特意问他:“这个黑笔也是要加上去的?”

他连连说不,“我们院长的大作,怎么好乱改呢?”说那是他一激动,情不自禁地写上去了,“我这人吧,看书就好做个笔记,院长的书写得太好了,我忘记了这是在校稿,就把感想都写上去了。”

“路编辑啊,麻烦你跟院长说一声,把他的稿子搞脏了,请他别见怪。”

我大概明白了,常老师是以为这个稿子还会寄给院长看,所以才特意写了这些批注,既拍了马屁又不失身份。但我告诉他这个稿子出版社要存档,并不会给院长看。

“哦!”他听起来有点失落,“那这个修改院长同意吗?万一我改错了怎么办?”

“院长提前说了,他也相信你的水平,你改的他会全部认同。”

那边许久没有动静,我觉得自己闹够了,开始心生歉意:“这样吧,我把你改正的地方拍个照给王院长看一下,批注万一带进去了,我会跟王院长解释一下的。”

常老师再次激动起来,连连感谢。

那天,我仔细地把每个批注都读了一遍,特意找了几个写得好的拍照发给王院长看,但王院长只回了一个字——“哦”。

5

7月,我突然接到常老师的电话,他说自己在附近参加一个学术会议,问我是否有空出去喝杯咖啡。当时我看稿子正看得脑袋发昏,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出去透口气。

等我赶到时,常老师正站在湖边看鱼,他身穿白色衬衫,底下配深色短裤和凉鞋,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已经不见了金属光泽。见了面,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手心里都是汗。

在奶茶店坐下后,我们很自然地聊到了“副教授之争”。常老师说,他不是非要争这个副教授的名头,主要是没得办法。如果升了副教授,学校会分一个大一点的公寓。他年纪不小了,想要二胎,有了大点的公寓,一家人就不用挤在教师宿舍里了。而且,他老婆还可以在学校里得到一个稳定点的工作。

“别看人家说大学老师多有面子,其实屁都不是,干啥都得排队,等轮到你了,啥好东西也都没了。就拿房子来说,原先入职的时候说的好听,给安家费什么的,来了之后就各种拖,没办法,谁让现在的博士也不值钱了呢。”他又说:“我不像小牛,他家里有钱,不在乎这些待遇,可我不行啊,从小辛辛苦苦念书,快40了一家人还得蜗居在一起,哎!丢人啊……”

听完常老师的絮叨,我不知道讲啥好,只能应付着。突然,他往我身边一凑,“路编辑,听说你们这可以提前给样书,能不能帮我搞一下?”

以前,出版社在书不能按时交付的情况下,会做几本样书应付作者,除了内容上是未定稿,但是封装什么的都与正式出版的书一致。不过现在社里管得严,不是重要的人物,不会这样做。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婉言拒绝了,说流程不允许。只见常老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放在裤子上来回地擦汗。看他一脸落寞的样子,我又有些不忍心,拒绝了他晚饭的邀请,赶紧离开了。

一周之后,我又接到了牛老师的电话,他说自己陪王院长来我们这里出差,特意放了院长的鸽子,想请我吃饭,“一定要来,地方随便选,不用跟我客气。”

我们在市中心的海底捞见面了。

牛老师是唐山人,30岁出头,头发二八分,发丝用发蜡抹得透亮,穿了一身剪裁得当的休闲装,材质优良,一看就是经常健身。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牛老师一点都不拘束,像老朋友见面似的,言谈、礼仪都非常舒适得体。他大方地点了一桌子菜,硬让我把海底捞吃出了自助的感觉。

见他如此放松,我也就直接跟他聊起了竞选副教授的事。牛老师说自己对副教授什么的无所谓,就想安安静静做学问,只是现在这个环境少了一个教授的头衔,很多事情施展不开。为了以后更好地做学问,他才想要拿下副教授。

至于与常老师的“过节”,他也不避讳,“也有人跟我说,别跟常老师抢,他条件困难点,应该先让他。其实我本来还不想抢的,可这话一说,我就不乐意了。评教授本来就是看德行与实力,哪有让的?谁厉害谁上呗。我这人就是这样,越让我让,我越要争一争。”

我当时只顾埋头吃肉,听他如此讲,只好转移话题,随口问:“你家庭条件那么好,干嘛搞学术呢?直接继承家业多好。”

“哎,说得容易,别看我家现在有声有色的,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其实我小时候也是吃苦过来的,亲眼见了家里创业的艰辛。我爷爷从小就告诉我,人还是要有学问,学问是走向成功最大的捷径。任何人都会背叛你,只有学到的知识不会。而且现在钢铁行业不景气,我接手了,说不定还不够败坏的。况且,我也真喜欢搞学术。”

我没有接话,牛老师又问我,“听说这里某度假村的温泉不错,到底咋样?”那几天一直在下雨,天气潮湿得难受,大热天的还想去泡温泉?我直说自己没去过。再之后,我俩十分默契地天南海北随便聊起来,不再说任何有关学校和出书的事了。

第二天,我看到王院长发了朋友圈,说自己泡了温泉,十分高兴。我忽然想起,前不久王院长在朋友圈里发了一篇文章,内容大概就是说泡温泉对治腰很有帮助。

看来,这个牛老师不仅有眼色,还很有行动力。

6

2019年9月,因为压力实在太大、对主编的做法越来越难以认同,我选择从出版社离职。当时,常老师和牛老师的书都已基本完工、送去做出版前的质检了。如果没问题,应该很快就可以下厂付印。

我离开的时候,这两本书的质检结果仍未返回,之后的事情我就没再过问了。到了12月,孙哥联系我,我告诉他自己离职的事,他先惋惜了一番,然后突然问:“你猜,最后谁当副教授了?”

我以为是常老师——不仅我这么认为,社里知道内情的人大都这样想——因为院长是他的老乡,又是同门师兄弟。

“哈哈,这次居然是牛老师升了。”

“为啥?”

“嗨,常老师命不好呗。”

眼下,上边正推进复兴传统文化,文学院上马了一批项目,其中有个重点项目,跟牛老师的研究方向很契合,但这个项目对承担人有职称要求。院里要想牛耕地,不给牛吃草怎么行?所以,牛老师顺水推舟成了文学院最年轻的副教授。

之后,孙哥又跟我讲了一些内幕消息。

其实,表面上,这是某大文学院的两个青年教师在竞争副教授,但背后还有角力——不只是实力的竞争,也是“人”的竞争——高校里分派系,有的以毕业学校划分,有的以师门派别划分,更多是以专业划分。比如,常老师代表了“西方文学”,牛老师代表了“中国文学”,他俩的竞争实际是一个“中西大战”。哪派多了一个副教授,以后在申请项目、挣经费的时候就会多占一些优势。哪派的人当院长,哪边人升职就快、就多。

虽然王院长是学西方文学的,但很多校级领导都是学中国文学出身。据说,王院长最初是想顶常老师上的,只是意见被打了回来,才换成了牛老师。难怪我看到常老师之前发过一个朋友圈:“一个人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我问孙哥:“说实在话,他俩到底谁的学术水平更高一些,或者谁才真正配得上这个副教授的头衔呢?”

孙哥说,他俩都是文学院的学术中坚,为人上也各有各的特点,没啥大毛病,“只是,你得懂得,高校并不是一片净土,有自己的运行规则,除非你足够牛逼,别人动不了你,否则你必须牺牲或者屈尊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其实我倒也没那么意外,常老师就知道给院长干活,其余的表示一点没有。可牛老师不一样,他是小事不care(关心),大事不糊涂,关键时刻更不会掉链子。别看平时不搭理领导们,傲视一切,可逢年过节没少走动。前不久还带着院领导们去唐山玩了一大圈,那个招待呢,啧啧。人家不亏是生意家庭出身,知道分寸的。”

我多少替常老师感到些许惋惜,之前他那么辛辛苦苦地帮王院长改稿子,最后还不如领人出去泡个温泉、旅个游有用。“常老师那么优秀,下年一定能评上。”

“不一定,下年又有新人上来了,说不定竞争的人比他还优秀呢?”孙哥说的“优秀”是哪种优秀,就不知道了。

后记

2019年年底,学校早早放了寒假,常老师窝在家里看书,每天都在朋友圈更新自己的阅读感想。他每看完一本书就来个总结,没有1000字,也得有800字。他把微信的个人简介改成了:“千里之行,始于读书。”

牛老师开着他的车,先到内蒙转了一圈,然后一路南下到广州,发朋友圈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不久之后新冠疫情爆发了,牛老师成了志愿者,天天跟在王院长的后面,分享着校园里的各种疫情防控信息。而常老师则待在家里,继续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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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学区房72小时》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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