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作家会被“罢免”吗？马伯庸等现身乌镇，谈内卷聊AI

这两天的互联网，最为爆炸的新闻之一，莫过于ChatGPT的创始人山姆·奥特曼突遭罢免，其中大家最津津乐道的，便是未来人工智能发展的趋势与走向，有媒体担忧，山姆·奥特曼是因为“忘记初心”而遭罢免，“AI威胁论”再度成为社交媒体热点。

将目光落回身边，11月18日下午，乌镇·西栅景区评书场，马伯庸也和大家聊起了人工智能，他笑言，人类的写作可能会在ChatGPT的影响下变成非遗项目，但人类也有机器所不具备的优势，他借刘慈欣的作品《诗云》诠释了这个观点。

不过，在马伯庸看来，人工智能会有新的科技发展，比如说它数据积累到一定程度，会有完全意外的智慧涌现，这个时候，会诞生无数的作品，但这些作品是随机的，读者并不知道挑哪一本去读。而作者最大的优势，就是找到适合自己的风格，给自己加上权重，让读者第一时间能在作者这里找到他们想看的内容。”

这个观点，是马伯庸在当日的“青年作家创谈”上提出的，不仅仅是他，李修文、马金莲、石一枫、蔡骏等作家也相聚在乌镇·西栅景区评书场，聊AI写作，聊创作取材，也聊工作生活，碰撞思想的火花，现场精彩纷呈掌声不断，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青年作家漫谈现场。图片来源：桐乡市传媒中心

鱼和水，写作和生活

好的文学，不是空中楼阁，是热忱滚烫的现实书写，但人们进入信息时代，可以足不出户了解万千世界，作者还能扎根现实，创作“接地气”的作品吗？

主持人周黎明抛出这样的问题，收获了一长连串精彩的回应。

蔡骏觉得，生活才是作家最重要的采风，如果刻意去找生活，意味我们已经缺少了生活。“每一个人都应该在生活之中，不管是平时的工作、写作还是生活，都应该扎根于创作者平时接触的人，平时的衣食住行等等。”

那么问题来了，马伯庸那么喜欢写历史小说，难道要去唐朝采风吗？他回答，自己去了很多次西安，去了很多博物馆，也看了很多古迹，在感受到了残留下来的盛唐气象，“文学虽然外面有理性风格去包裹，但最核心的地方还是感性的，这种感性没有办法用文字、用资料、用严谨的语言去表达，一定要亲自到那个地方感受后，才可以体会到这种很难去描述的感觉。”

李修文讲了一个故事，他说，最近自己正在创作的长篇小说，写了下岗工人的故事，刚开始写了好几年也写不出来，“后来我发现，我就是对它内部的机理了解得不够，想写出好的东西，唯一的办法就是一趟一趟走近他们，和工人聊天喝酒，那一刻，很多东西真能激发到作者。”

在他看来，很多作家或者很多作品最后写不动完全毁于作者对作品的不信任，想要建立这种信任感，最真切地就是进入一块地域，和生活其中的人们建立某种更加深切的关系。

马金莲的分享，取材于一次活动，她说，在那次活动上，她接触了各个行业比较突出的一些代表，“活动结束后好几个人跟我加了微信，想要让我把他们写进小说中，其中有两个直接问我，说你想好怎么写我了吗？设计好了吗？啥时候写我？我当时跟他们说，我要写你首先我要住到你心里去，我要成为你自己才能写你，他说原来是这样，我说是这样，这就是我们要写的小说，和你所理解的新闻或者报告文学的区别。”

反过来想，刷短视频收集素材有没有用？石一峰认为，有一定的作用，“短视频这种东西，从里面能够看到别人的影子，看到别人怎么生活。但我现在也会怀疑，他们的生活是不是表演的，所以咱们也得留个心眼，我们都得反复考量和怀疑生活，确认之后，再把热情变成作品，写作是这么一个过程。”

青年作家漫谈现场。图片来源：桐乡市传媒中心

内卷VS躺平，哪个最适合作家

这几年，常挂在人们嘴边的，莫过于“内卷”和“躺平”两个词。“卷也卷不动，躺也躺不平”的情况下，作家会采取怎样的应对方式？

在蔡骏看来，内卷和躺平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有共生关系，“强烈的内卷才会导致一部分人的躺平，当下包括文学领域在内的所有领域，都存在这个现象。追根溯源，这个现象出现的本质是资源不充分、不均匀。所以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努力进入共产主义社会，因为共产主义社会给我们提供的各种物质、精神的资源极其丰富，我们不需要内卷，就不存在什么躺平不躺平的问题。”

马伯庸的回答很“马伯庸”，“卷的终极目的是为了躺得更平，我们经常听到‘勇于迈出自己的舒适圈’这句话，我觉得这句话的终极意义不是为了纯粹承受苦难、吃苦，吃苦是过程不是目的，我们迈出舒适圈也是为了迈向一个更舒适的圈而已。”

李修文则从创作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躺平内卷，是激发作者生命创作不可或缺的力量，“卡夫卡生活的年代多么内卷，他害怕内卷，恐惧内卷，本身也是内卷的逃逸者，却又无所不卷，让内卷成为他认识时代非常有利的方法，甚至形成了他自己的创作风格。那个时代对每个人内心有挤压，却塑造了卡夫卡，普鲁斯特躺平了半辈子，也留下了如此多巨著。”

李修文也因此留下了对今天年轻人的忠告——找到自己热爱的工作特别重要，无论是躺平还是内卷，只要一辈子活在你喜欢做的事情上，工作都可以变成让你激进的武器，成为你个人生活乃至创作生活的一部分，最后产生一个结果。

40岁的马金莲也给出了看待问题的不同视角，她说，自己这个年龄，既没有资格躺平也没有力气内卷。因此，她给自己的定义，就是像老牛拉车一样慢慢来，慢慢读慢慢写，保持一种持久的状态。“内卷和躺平都不是太可取，年轻人既然躺下来了就歇一会儿，是允许的，但是躺够了再起来，你要卷不动躺一会儿也可以，也是允许的，因为不管是怎么样都是生活的一种态度，我觉得都挺好，我们都要包容理解，鼓励他们站起来。”

石一枫也说，躺平和内卷是相对而言的，“李白、苏轼那都是能躺平的人，但人家没有闲着，还成了一代名家。内卷在我看来，是在不该竞争的地方竞争；在该竞争的地方也不竞争了，这是躺平。我们有时候要反思，是什么会让人在不该竞争的地方瞎竞争。”

青年作家漫谈现场。图片来源：桐乡市传媒中心

竞争之外，聊聊AI

比起人与人之间的内卷，更容易让大家产生危机感的，则是坐拥海量素材的AI。作家们如何看待AI？AI真的能代替人类搞创作吗？

在蔡骏看来，答案是否定的。“我们看到的那些AI，都是根据已知的那些数据推演出来的，它们有自己的算法和逻辑，正因为如此，它所能提供的这些创造力也都只能来源于我们能看到的这些作品素材生活，它无法去提供它没有学习过的那些生活素材以及创意，而这恰是我们的人类作家可以做到的。”他说。

李修文则对这件事很悲观，他从家中亲戚研究ChatGPT的角度切入，谈了谈自己的体会，“我知道他们每一天研究都在进步，可是我们的文学性到底是不是每天都在进步，我到今天都无法断言。我们的美学选择，我们的生活，都不是穷尽的，

都有可能成为它的数据模型。我想，如果我们的生活方式不会在短时间之内发生本质上的变化，可能都没有它的想象力走得更远更丰富和复杂，所以我还挺悲观的，我总觉得搞不好有生之年会看到职业的消失。”

马金莲则打趣到，主持人抛出的AI现象似乎是让人们“卷”起来的行动，“我跟李老师的观点一样，不太乐观，但我对这个不太了解，就会产生一种急迫感，说不定在强烈的内卷之下，行业会消失，我们只能躺平。”

石一枫的看法稍乐观些，他说，自己一直在想，人类文学被AI代替，这件事如何会发生。“如果AI先淘汰没有原创性的作家，这个时候原创性就是人类作家最后的护城河。当AI超越人类，人类也会有饭吃，因为人类的共情，因为对方是人类，即使他写得不如AI，我也会认他。但如果有一天人类的共情也被打破了，就是人类承认AI是另一种智慧生物，而必须学会尊重认可这种智慧生物的时候，那人类作家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