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09 16:51:58 来源: 如是生活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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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两杯奶茶钱，就能在青旅租下一个床位。
两平米左右的床铺，曾承载着穷游旅客的诗和远方，如今，它接纳了打工人的追求与梦想。
从校园到职场过渡的大学生，初来乍到的异乡人，囊中羞涩的求职者……形形色色的年轻人因“高性价比”而住进青旅，在羽翼丰满前，继续一段大学宿舍般的生活。
他们在这里短暂地中转停留，然后奔赴各自的远方。
去年10月底，毕业不久的孙冉来到横店，开启了自己的gap year。孙冉大学所学的专业是临床药学，“大五”一整年都泡在医院实习，她被枯燥的工作内容“劝退”，不打算继续从事这行。孙冉决定给疲惫的自己放个假，“小时候的梦想是长大了做个演员，所以想到横店呆一段时间散散心。”动身之前，孙冉私信了一位人在横店的博主，希望对方能推荐合适的住处。博主给了她青旅老板的微信。孙冉被宽敞明亮的客厅吸引，决定在这家旅舍住下。“青旅相对便宜，还能和老板以及一起住的姐妹们聊天，比较方便融入。”孙冉发现，住在青旅的大多是刚来横店不久的年轻人。对初来乍到的“横漂”而言，这里有更灵通的消息和更多机会。青旅的租客群不仅用来沟通和解决生活问题，还有更重要的用途：老板会把自己在各处看到的剧组通告及时分享到群里，方便租客们找活儿干。孙冉来的第一天，老板给她介绍了一个“哑特”（即没有台词的特约演员）的工作。她回忆，老板正巧来青旅洗衣服，和几个女生打了照面，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符合标准（“哑特”通常会对演员的身高、体重、发色等有一定要求）的租客。当时群演的工资是每天108元，而孙冉的“哑特”角色可以拿到300元，第二天，房东又推给她一个“哑特”的工作，还是300元一天。去年，在广州某211院校读研的方越选择延毕，在城中村租了一个月付1500元的单间，计划在这里完成考公、修改毕业论文、办理毕业手续的事。上岸失败，房子也在今年6月到期，还没开始找工作的她决定先找一个青旅作为过渡。青旅可以“随住随走”，找到工作后随时可以搬到公司附近；每月开销只比租房便宜几百元，但无需“押一付三”；水电费、网费、打扫卫生也不用自己操心。方越在网上找到一家青旅，但当晚实地去看发现，其他房间已经满员，只剩下一个小得有些拥挤的两人间，并且已经住了一个租客，“毫不夸张的说，房间里塞满了她的东西，她正在骂骂咧咧地打游戏，感觉这个氛围不太适合我找工作。”最终，她住进了青旅老板的另一家店，选择了一个宽敞的四人间，透过窗户还可以看见广州塔。环境固然重要，但工作才是要紧事，“这家店就在客村地铁站上面，方便出门面试。”方越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找到工作，因此多数个人物品还放在行李箱里。床上只放了电脑和书包、一包纸巾以及朋友送的玩偶，常穿的衣服挂在下铺床沿上——在青旅，这类“灰色”公共区域的所有权被“先到先得”的规则支配。社交平台上有青年租客分享自己的居住日常，他们用床品、鲜花、软木板和贴纸装饰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而方越添置的唯一一件物品是一张折叠桌，花了30元。支开桌子，两平米的床就成了她修改简历和做笔试题的工作区。过去一个月，这张桌子是电脑之外，她最亲密的“战友”。某种程度上，青旅是大学宿舍的翻版，四人间、六人间、八人间，公用的浴室和洗衣机，租客需要精打细算，才能在公共空间里占有“一席之地”；住在同一房间的租客，也需要彼此体谅和忍耐。去年毕业后，田甜在长沙找到一份电商主播的工作，今年3月，积累了一些工作经验和存款的她决定到“电商之都”杭州寻找更上一层楼的可能性。田甜住在包月1500元的青旅六人间，房间被三张上下铺和一个衣柜塞得满满当当，“过道只能一个人通过，两个人一起就有些拥挤”。床和窗户之前的一小截空地，刚好用来放行李箱。房间里没有桌子，仅一指宽的窗台不得不承担“化妆桌”的重任：每天早上，田甜在窗台上放好镜子和水杯，把化妆刷放到水杯里，化妆包放在行李箱上，对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化妆，化好了再收起来。公共阳台长期被住户的衣服塞满，田甜和室友只能“见缝插针”，或是把衣服挂在衣柜的把手、床铺的栏杆和楼梯上。电商主播需要大量的练习，“一方面看重镜头表现力，需要对着镜子练；另一方面话术很重要，需要录下来回看哪里需要改进；还有一些面试会要求提交视频。”室友们经常在房间里走动聊天、打电话玩手机，房间不是练习或录视频的好地方。她会在青旅的大厅写好文案，然后到楼下的空地去练习，一练就是三个小时。“一般会选择晚上，因为白天人太多了。”田甜补充道。孙冉也有过吵醒别人和被别人吵醒的时候，但她和对方都不是很在意——群演的工作时间本就不规律，作息不同在所难免。入住前，孙冉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不是“睡眠浅”的类型，也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在她看来，只有洗澡是件麻烦事，“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大家基本都是傍晚洗澡，热水器烧水也需要时间，所以得排队，一般要等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尽管居住环境并非百分百理想，但因为遇到了比较聊得来的室友，几位年轻人都很喜欢青旅。或者说，正如毕业的学生会想念和室友一起吃过的饭，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她们真正喜欢的，也是那些和其他租客一起的快乐经历。田甜最开心的是生日那天。她记得自己当天下班很晚，回到青旅已经快要12点，但朋友送来的蛋糕和鲜花正在等待着她，疲惫被暖意一扫而空，“包装blingbling的，真的特别好看。”回到房间后，她和尚未休息的室友一起分享了自己的蛋糕，“房间真的太小了，实在没有地方，蛋糕是放在地上切的，然后放在行李箱上吃的。”方越的四人间里有三个人长住，她们都很适应群居生活，有时会约着一起跑步，用她自己的话说，“和大学宿舍一样”。唯一的“变数”是第4位租客，模特、保险销售、医生……短短三个月，她遇见了很多人，也听了很多故事——某种程度上，萍水相逢反而让人更加坦诚，“大家的境遇是差不多的，所以她愿意告诉你自己经历了什么。”方越觉得很神奇的是，“我在青旅住了这么久，只有一个人是因为旅游住进来的，剩下的无一例外，都是为了找工作。”对于多数长住旅客而言，青旅只是可以停靠的临时中转站，他们通常会在几个月后搬离，开启自己在这座城市的新生活。孙冉决定搬出青旅，是因为四人间里住进了一位生活习惯不合拍的新室友。“最受不了的是开窗户不关纱窗，夏天会飞进来很多蚊子，我又是很招蚊子那种体质。大家住在一起，我也不能总是说人家。”她搬进了影视城服务部附近的阁楼开间，有独立的卫生间，除了床、衣柜、书桌等基础配置，还有一个小电视。上班也更加方便，下楼之后走一分钟就能抵达目的地。租房的性价比反而更高——青旅一个月350元，开间月租只要450元，水电费月均100元左右。孙冉很满意现在的住处，但同样也很喜欢青旅，“比起临时的落脚点，青旅更像一个缘分构造的家”。前几天，她在夜市偶遇了之前的室友，聊了几句之后，对方特意给她买了烤年糕，孙冉形容自己的心情，“惊喜又感动。”在青旅住了三个月后，田甜搬进了五室一厅的合租房，她的房间朝南，还有一个小阳台。“搬出来第一个原因是，青旅的房间实在是太小了，第二个原因是，我终于有勇气自己租房子了。”田甜解释，来杭州之前她没有独居过，读书时候是集体生活，上一份长沙的工作也提供宿舍，所以一度担心孤独及安全问题。她曾和青旅的室友约好一起合租，但最终未能如愿——有人的工作提供宿舍，有人工作地点太过遥远，大家不得不放弃住在一起的想法。不过，尽管不住在一起，田甜和一位性格合拍的同行依然经常联系。“我们这个行业波动蛮大的，不是很稳定，所以会聊聊面试经历，公司靠不靠谱，她之前被公司坑了，现在正在仲裁。也会聊一聊各自直播间的运营状态，发展前景。”偶尔，她们也会一起吐槽运营人员。8月中旬，从佛山前往广州找工作的张萌，在住了一个月青旅后，入职了一家私人电商工作室，搬进公司宿舍。所谓宿舍，其实是老板租下的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房子里住了3位员工，张萌和一位同事住在主卧，还有一个房间暂时闲置。她对这份工作比较满意，工资六七千，又省去了房租，水电也由老板一并承担。在张萌看来，“青旅有青旅的热闹，宿舍有宿舍的安静，都挺好的。”中秋假期结束之后，方越找到了工作并已经入职，但她没有按照原计划搬离青旅，而是决定再住一阵子。理由有很多，比较现实的是省钱和方便，她的房费交到了月底，青旅距离公司也只有三站地，此外，方越爱上了无需自己打扫房间的生活——回想起独居时和蜘蛛“斗智斗勇”，她现在还心有余悸。另一个原因是，尽管已经入职，方越对目前的工作不是很满意，她准备在长达半年的试用期里“骑驴找马”，时刻准备“跑路”。生活的不确定性让她不敢轻易安定下来，“因为对未来还很迷茫，所以我想在青旅在住一段时间。”在大城市的“残酷”生存游戏里，牺牲一定舒适和隐私换取实惠与方便的青旅，是很多人当下的最优选择。青旅宛如一个包容的临时会话窗口，每个人的情感气泡都被温柔地接纳，短暂的迷茫、焦虑和担忧是不可耻的，它们终究会被风吹散。休整过后，租客们总会重新背起行囊，勇敢地迈上新的旅途。（应受访者要求，孙冉、方越、田甜、张萌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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