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香玉下放

她的豫剧我有幸欣赏过，她吸取了河南曲剧、河南梆子、河北梆子等的长处和旋律，还大胆吸收国剧—京剧唱腔和武功，比如梅兰芳和杨小楼的名剧《霸王别姬》中的舞剑和唱腔，她都边唱边舞边思考结合自己的表演和唱腔而完美所表演出豫剧剧目。这就是她自己常说的“有容乃大”广采博纳，称自己的豫剧流派为“推陈出新，与时俱进派”。她的拿手代表剧目《花木兰》、《红娘》经她的“嫁接”改造，就有了自己的特色表演，舞美、音乐中的“新妆”和迈出常派“新步”了。《花木兰》剧解放不久即拍成了电影戏剧片，让全国人民一睹她的英武芳容和豫剧唱腔。

她在豫剧现代戏上也颇有成绩。豫剧现代戏实际上比现代京剧“八个样板戏”成名还早。在河南以至全国都熟悉的名剧《朝阳沟》，不但被她在1964年元旦领衔唱进了中南海怀仁堂，受到了毛主席、刘少奇、朱德总司令等开国领袖的观赏和上台接见。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朝阳沟》也拍成了戏剧电影。那时在我下乡的河南西华县农场放映时，竟出现了“万人空巷”的观剧（影）高潮，银幕两边麦场上都坐满了人后，年轻人就上树攀着树观看，出现了老中青三代农人边看边跟着唱的奇观；银环的：“清粼粼的一股水冬夏不断—”，栓保的：“那个前腿弓后腿蹬—”，及拴保娘银环娘见面时的“亲家母你坐下咱俩拉拉知心话—”；都成了家喻户晓的唱段！优美通俗的唱腔深深打动了中原广大城乡人民，他们都和剧中人物的喜怒哀乐融为一体了。

文革开始的1966、1967年，河南豫剧团几乎所有的老艺术家、名演员全部遭到批斗、侮辱，常香玉在劫难逃。她和其他豫剧演员、京剧演员、话剧、歌舞剧编导演和省市文联领导及诗人作家统统被赶到乡下进行劳动改造，下放之地就是我当知青的西华县黄泛区农场。最受社员和农场职工关注的就是“常香玉来咱黄泛区农场了！”三五成群、二三十人成队地到她下放的农场园艺场来看大名鼎鼎的“花木兰”、“红娘”到底是啥模样？看到一身蓝色衣裤、头戴草帽、身体微发福、大眼大鼻的素面常香玉，群众还要争先恐后向前要零距离再仔细看看这位“豫剧皇后”。不少围观群众情不自禁地说：“你就给咱们唱一段吧！过去只在电影上见过，今天可看清楚了”，常微微一笑一口地道河南话：“对不起大家，领导只让我们好好劳动改造不让俺唱呀！”

群众仍不依不饶：“唱段革命样板戏，总中了吧？”“我没改造好，样板戏咋能唱好！”她仍笑着谢绝了。我碰见了她也只能点个头招呼一声即刻走开，后来她念初中的小女儿五毛来到农场看望母亲，凑巧编在我所在二队六组采收苹果。我们拉起了家常，知道她父亲陈宪章已被抓起来进行了“群众专政”。

在我的记忆里，1968年常香玉在农场劳动，农场职工并没有开过大会批判过她。秋天她被分配到果园看守果实，而且是有个老工人跟着监护。她很认真上班早到，下班晚走。虽然劳动量不大，但看护果园时间长达10个小时以上。在小道上阻止行人走入这两三千亩大果园，绿树红果一望无际遥接蓝天，稍不留神就会有周围农民和小孩钻进去摘吃果子呢！那一年，土质丰厚的农场，中原气候温和、加上风调雨顺，农垦职工四季的施肥，植保打药辛勤劳动的大果园，也是一片人欢马叫丰收在望景象。常仍是忠于职守严守纪律，从不捡摘苹果吃，要吃就花钱买。就是同班警卫劝她：“老常，天气真炎热，咱们口舌干燥；你也真辛苦了，吃个苹果解解渴润润嗓子吧！”她都会坚持纪律“不能吃公家一个果子”！

当然她有时看见下放的京剧武生团在果园自挖沙坑，练武功翻打跌扑生旦角清晨喊嗓，练腰腿基本功，她也对演员们说：“中国戏剧源远流长，岂能长期无有用武之地？”她女儿曾私下对我说：“我妈只要扮上‘花木兰’登台亮相就必会有观众！你信不信？”

后来看管慢慢松了。她也和大家打成一片了，她同班的老高告诉我：“老常在没人的果园深处，也开始练练腰腿，跑跑园场、喊几嗓子，练起了她的戏剧基本功了！”否则她不会在1977年元月，粉碎“四人帮”不久的首都新闻界第一个万人以上迎春大会上，满怀激情地用豫剧唱腔，底气十足地唱出郭老（郭沫若）的新词：《水调歌头粉碎“四人帮”》。

2004年国务院授予常香玉为“人民艺术家”光荣称号。

作者：万伯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