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蔚六：“中国式”口腔颌面外科(图)

　　作为中国口腔颌面外科、头颈肿瘤外科以及口腔颌面修复重建外科的创建者和开拓者之一，中国工程院院士邱蔚六和他的团队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开拓终于使“中国式”口腔颌面外科得到了确立，并在国际口腔颌面外科领域中占有一席之地。他认为，到未来二二年，第六次科技革命将是器官再造与修复重建。

　　邱蔚六

　　1932年出生于四川省成都市，中国工程院院士，口腔颌面外科学家，一级教授、主任医师。现任上海交通大学口腔医学院名誉院长，2001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曾任第九人民医院院长、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2、3、4届学科评议组成员、召集人等职。

　　从医近60年来，中国工程院院士邱蔚六见证了中国口腔颌面外科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全过程。

　　作为中国口腔颌面外科、头颈肿瘤外科以及口腔颌面修复重建外科的创建者和开拓者之一，他和他的团队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开拓终于使“中国式”口腔颌面外科得到了确立，并在国际口腔颌面外科领域中占有一席之地。

　　从1989年邱蔚六第一次代表中国参加国际性口腔颌面外科大会开始，中国口腔颌面外科发展迎来“黄金时代”。20年的跨越，从一个人到一个团队，走出去的中国颌面外科专家越来越多。2009年，上海终于成功地迎来了一场标志着口腔颌面外科领域国际最高级别的学术大会。

　　由于邱蔚六在国际口腔颌面外科事务中的杰出贡献，他被国际口腔颌面外科医师学会授予最高奖项—杰出会士奖（Distinguished Fellow Award），成为该奖项的亚洲第一人，并被国际牙医学院授予最高荣誉—大师（Master）称号。

　　这位82岁的老人说，“我喜欢口腔颌面外科，一辈子没改行，我当仁不让，有责任推进中国口腔颌面外科的发展，尤其是看到我们的学科梯队不断发展壮大，我感到非常高兴。”

　　从无到有的学科

　　提起口腔颌面外科，很多人都很陌生，以为口腔科就是补补牙齿、拔拔牙齿。其实，口腔颌面外科现在是口腔医学下面的一个二级学科，是一个涉及牙科与整形外科的交叉学科。

　　“骨之不存，牙将焉附？肌之不存，何谈表情？牙之不齐，何谈美观？”邱蔚六用了这三句话来解释口腔与颌面的关系，“口腔外科是从牙科发展起来的，颌面外科是（上世纪）40年代从整形外科中分离出来的，口腔外科与颌面外科结合而成的口腔颌面外科是一个交叉学科，切掉哪一块都不行。”

　　口腔颌面外科的发展要追溯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上世纪40年代，二战的战火蔓延，造成大量的战争创伤，也促使口腔颌面外科得到了发展。邱蔚六解释说，“二战中，战士们躲在战壕掩体里，头戴钢盔，只有颌面露在外面，所以颌面部位特别容易遭到炮火的袭击。口腔颌面外科就在二战时期的欧洲形成。”

　　中国口腔颌面外科的发展要从上世纪50年代说起。1948年中国东北解放后，1949年苏联专家将口腔颌面外科率先带到东北地区。1950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1951年中国派手术队到东北前线救护战争创伤，其中有2个医疗队，一个是四川大学医学院附属华西医院，另一个就是张涤生教授带领的上海医疗队，战争创伤的救治也促进了中国口腔颌面外科的发展。1951年，卫生部正式下文要求在医学院将原牙医学系改成口腔医学系。

　　1953年，上海第二医学院附属广慈医院（今瑞金医院）由张锡泽教授建立了中国第二家口腔颌面外科病房，1955年的科主任就是中国口腔颌面外科的创始人张涤生教授和张锡泽教授，前者还是中国整形外科创始人之一，也是中国工程院院士。1955年，23岁的邱蔚六从中国最早创立的口腔医学院校四川医学院口腔医学系毕业，到广慈医院工作，成为张锡泽的得力助手。在恩师的精心培养和国内众多前辈和同辈的努力下，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勤奋开拓，终于使得“中国式”口腔颌面外科得到了确立，并在国际口腔颌面外科领域中占有一席之地。

　　1989年，邱蔚六出席了在美国旧金山举行的第71届美国口腔颌面外科年会，会上他作为唯一受邀的中方专家，首次向国外专家介绍了中国口腔颌面部肿瘤治疗的经验。第一次揭开中国口腔颌面外科的神秘面纱，就让国外同领域的专家们啧啧称奇，他们惊叹于中国口腔颌面外科的发展水平，尽管它起步较晚。同时，中国口腔颌面外科特有的治疗模式，也让专家们眼前一亮。

　　之后的20年，从一个人到一个团队，走出去的中国代表规模不断扩增。1999年，中国正式加入国际口腔颌面外科医师学会，成为国际口腔颌面外科学界大家庭中的一员，邱蔚六也代表中国成为国际口腔颌面外科医师学会的首任理事。2008年，美国口腔颌面外科医师学会邀请中国口腔颌面外科学会共同主办第90届年会，邱蔚六与40多个中国专家赴西雅图参会，大会还专门设立中国专场。

　　2009年，上海与香港共同申办的第十九届国际口腔颌面外科学术大会在上海举行，这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国际化盛会，共有1500人参加，其中1000多人是来自77个国家的外国学者。在这次大会上，邱蔚六因为对口腔颌面外科事业作出的贡献，被授予国际口腔颌面外科医师学会“杰出会士奖”。这是目前世界口腔颌面外科领域的最高荣誉奖项，此前全球只有5人获此殊荣，而在亚洲邱蔚六是第一人。

　　回望50年来中国口腔颌面外科的发展，邱蔚六感慨，“中国口腔颌面外科经历了三个阶段的发展，（上世纪）50-60年代是萌芽期，抗美援朝催生的很多荣军医院促进了学科发展。60-90年代是成长期，培养了年青一代，‘文革’时期只能关起门来自己搞研究。90年代至今是成熟期，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之后，国际组织在北京、上海设立了培训中心。目前上海第九人民医院就设立了国际口腔颌面外科医师学会培训中心、英国爱丁堡皇家外科学会培训中心、内固定AO亚洲培训中心，病房里经常能看到国外留学生的身影。”

　　肿瘤手术面部修复

　　邱蔚六领导的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口腔颌面外科是国家（教育部及卫生部）和上海市的重点学科，也是国家“211”“863”工程重点建设学科。小到牙齿、下颌骨畸形矫正，大到头颈颌面肿瘤，来自全国各地的患者在这里寻求最高水平的治疗。

　　九院的口腔颌面外科历经三代领军人物的引领，不断发展壮大。邱蔚六作为第二代领军人物，起到了承上启下的历史作用。在他近60年漫漫从医路上，大胆突破手术禁区，每一次创新都推动着中国口腔颌面外科的发展。

　　1978年6月的一天，国内首例颅颌面联合根治术由邱蔚六主刀，顺利施行。这是中国口腔颌面外科医师第一次成功地将手术刀探入病人的颅底。邱蔚六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情景，“第一个手术是一个年轻人，30岁不到，他生了一个颞下窝面深部肉瘤，侵犯了颅底。以往凡是肿瘤侵犯到颅底了，基本上认为是一个不治之症。”

　　其实，直到现在，还有很多国外的医疗指南把颅底看做是医学的禁区，因为它不属于任何专科范围。由于颅底所处的特殊位置，在神经外科大夫看来，已经超出了他们熟悉的脑部范围，他们不敢轻易实施颅外解剖。而在口腔颌面外科大夫眼里，打开颅底，意味着可能伤及脑组织，危险系数相当大。

　　在神经外科尚汉祚教授的共同参与下，那个手术大概持续了七八个小时，最后手术成功了。手术的成功，让邱蔚六冲破了学科之间的禁区，为晚期颌面部恶性肿瘤的患者开创了一条希望之路。这一手术先后获卫生部（1980）和上海市（1999）科技进步奖。邱蔚六回忆，“我想在我们医生当中，挽救一些晚期的病人，总是一条道路。我不是说个个都很成功，但毕竟有百分之三十多的病人接受了这个手术以后，获得了延长生命（5年生存率）的机会。”

　　然而，就在病人重新获得生存希望的同时，这个手术却给患者留下了难以承受的遗憾—面部缺损，也破坏了相关的生理功能。邱蔚六开始思考， 如何在治好病的基础上，重建患者的面部缺损，恢复生理功能。“面部缺损会影响人的咀嚼功能、吞咽功能、语言功能、社会功能，我们不但要治好病，考虑生存率，还要考虑到患者的生存质量，依靠整复外科、显微外科技术来实现患者的面部重建，由此带动了学科的发展。”

　　其实，早在上世纪60年代，由邱蔚六首次提出的全额隧道皮瓣一次转移术已经获得成功，在当时曾经引起过轰动。“这项技术可以利用患者额部皮瓣来再造修复面部缺损，但有一个令人困扰的缺陷，就是额部要遗留一个缺损。拿我们整形外科医生经常说的话来说，叫做拆东墙补西墙。”

　　怎样才能尽可能地减少病人的遗憾呢？上世纪70年代末， 邱蔚六将目光投向了那时刚刚萌芽的显微外科。显微外科技术可以做小血管的吻合，小到一毫米的血管，都可以接活。这样就可以利用身体其他部分的组织，来修复颌面部缺损。在显微外科发展初期，邱蔚六就率先将这一技术引进到了口腔颌面外科领域。就这样，肿瘤切除后，缺损部位修复的难题，得到了进一步的解决。

　　治病的同时，恢复容貌，重获功能，这些本来需要多场手术解决的问题，如今却在一次手术中得到了解决。邱蔚六说，“我们现在对头颈部肿瘤手术都要在切除肿瘤之后立即进行整复。一个大型的缺损，并发症也很多，怎么办？要做立即整复。破坏了，然后再重建，因此它应该是属于雪中送炭的， 它不是一个美容手术。”这个手术要求口腔颌面外科医生有着整形外科的基础， 还要谙熟于显微外科的技术，这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了口腔颌面外科、颌面修复重建外科和显微外科的结合，中国式口腔颌面外科也因此创立和发展起来。

　　展望未来，邱蔚六说，“近年来的信息革命是第五次科技革命，未来2020年，第六次科技革命将是器官再造与修复重建，器官再造包括再生、仿生、创生，再生医学如干细胞培养器官组织的技术方兴未艾，仿生医学则包括假肢、假牙、义眼、义鼻、义耳、赝肤以及机器人等，创生医学则是有望再造出一个活人来，当然，这个从伦理来看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为迎接下一个科技革命，口腔颌面外科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