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希：帮助企业和居民修复资产负债表，提升信心，是当前面临的核心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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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尚希（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党委书记、院长、研究员）

60s要点速读：

1、从资产负债表的角度来说当前面临的核心问题，就是降低宏观的不确定性。怎样采用当前的政策措施去帮助企业和居民修护资产负债表，提升信心，是很重要的。

2、现在出现的问题是有两张表非常脆弱，一是房地产行业的资产负债表，二是地方政府的资产负债表，这个问题的解决实际上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程度。这是当前经济的不确定性和各种风险为什么会叠加，为什么会扩散的源头。

3、怎样更好地保障民生，仅仅通过政府转移支付是不行的，短期可以，但重要的是建立在经济增长的基础之上，这样财富估值也好，资产负债表的扩张也好，才有一个现实的基础，靠政府无法去真正修复资产负债表，政府只是短期地修复资产负债表。

正文：

资产负债表是经济运行中的一个核心问题，可以说资产负债表的速度和扩张决定了经济是扩大还是收缩。从这点来看，资产负债表应当成为当前宏观政策的焦点问题，也应当成为当前政策的着力点。只有资产负债表得到修复，经济才能稳得住。

大家都知道，资产负债表决定了一个企业是不是可持续经营，资不抵债时企业会破产。从宏观经济角度来看，如果资产负债表出现普遍的收缩，那么经济也会收缩。如果资产负债表出现普遍的扩张，那么经济它也会增长。这就是宏观经济增长的基础，从这点来看，资产负债表其实变得越来越重要。

资产负债表的这种重要性，还在于它发生了一个重要的变化。就是它从过去的财务概念，变成了一个金融概念。过去理解资产负债表是财务学，从财务学角度看，资产负债表是基于历史成本，计量的基础是反映过去发生的交易而形成的，它是一个历史成本法。所以从这点来看，财务学的资产负债表对于经济变化的反映，其实是不明显的。但现在从财务学的资产负债表的概念，变成了一个金融概念，变成一个金融概念以后，资产负债表对经济的敏感性大大增强，特别是资产、债务的这种确认计量，特别是现在的这种计量的规则发生了变化，使得资产负债表呈现出非常显著的顺周期的特征。当宏观经济出现一些风险的时候，可能受到影响的资产负债表就会急剧收缩，一收缩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导致一串企业甚至行业资产负债表收缩，引起经济下行的这种压力。

相反，经济上行的时候，资产负债表的扩张，企业资产和债务的估值，尤其是资产的这种估值，已经改变了过去的基于历史成本法，开始基于未来的价值进行估值，这种情况下，经济也会相应扩张。所以经济的收缩或者扩张是建立在资产负债表的基础之上的。因为资产负债表这种特性发生的变化，在经济金融化的背景下，我们很难再从传统的财务类角度理解资产负债表，而从金融的角度理解资产负债表。这个角度的转变是非常重要的，不然的话我们无法去判断这个资产负债表为什么会成为各种不确定性、各种风险的放大器，其实就是它的这种金融特性、金融属性大大增强了。

更重要的是，资产负债表是关联的，部门的角度来看是关联的，从国际角度来看，各个国家的资产负债表也是关联的。为什么金融危机可以传染？为什么一个头部企业出现了资产负债表的这种恶化，会影响到整个行业，形成系统性的风险？就在于资产负债表的这种相互关联。通过这种关联，这种风险就会相互传递。所以从这点来看，资产负债表，尤其是头部企业的资产负债表，它所带来的这种影响是值得高度关注的，为什么我们出现了一个概念，叫大而不能倒。那就是大型企业的资产负债表，它产生的这种连锁反应就像一颗原子弹。如果一般的小企业，它的资产负债表顶多相当于一颗手榴弹，产生的波及效应是比较小的。但是这种头部企业，特别是那种巨无霸企业，一旦资产负债表恶化，带来的风险和产生的冲击波就像原子弹，所以就出现了的大而不能倒的现象，就得针对这些头部企业进行救援。如果不救援，这颗原子弹一旦爆炸，很显然对经济产生的冲击波是非常巨大的。在我们现实中已经有这样的例子，比如说房地产行业，有一个大的企业，恒大，它就是一个巨无霸。对整个房地产行业带来的影响，实际上是很大的。同时对金融风险，实际影响也是在不断传递，而且传递到居民部门。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对资产负债表的恶化，特别是头部企业的资产负债表的恶化，如何及时处置，去遏制市场风险公共化，这是非常关键的。

我们想要判断这个市场风险会不会变化为公共风险，要从资产负债表的角度去观察。这些年来，过去从2015年开始，供给侧改革，修复资产负债表的力度实际是不够的。国际地缘政治，特别是俄乌冲突，再加上日前的疫情，资产负债表的脆弱性又加大了。这些年来，房地产业的发展，改变了三张表，银行负债表、居民的资产负债表和政府的资产负债表，这三张表都因房地产行业的飞速发展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且形成了一种紧密的关联。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现在房地产业对整个经济的影响，它基于资产负债表的内在关联，而产生这种连锁反应。所以对一个企业的问题，要从宏观的角度，从整体的角度去判断。从分析管理的角度，就不能简单认为这是市场风险，该倒闭就倒闭。而应该看到，会溢出市场，带来的连锁反应会冲击。这就是为什么美国金融危机时要出手救援大的企业，道理就在这儿。中国没有发展金融危机，但现在出现的问题是有两张表非常脆弱，一个是房地产行业的资产负债表，再一个是地方政府的资产负债表，这个问题实际上已经到了迫在眉睫需要加以解决的程度。这是当前经济的不确定性和各种风险，为什么会叠加，为什么会扩散，其实源头就在这儿。

现在随着经济的增长，居民积累的财富越来越多。这就是说居民的资产在增多，但同时，居民的负债也在增加。比如最主要的就是住房的按揭贷款。居民的资产负债表实际发生很大变化，在过去中国的老百姓有一个习惯，不喜欢借钱，所以居民的负债很少。现在这种消费习惯发生了变化，不仅住房去贷款，而且日常用品、购买汽车，甚至其他的彩电、冰箱都有可能采取消费信用的方式去贷款，这就形成了负债。所以居民的资产负债表实际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居民的资产负债表和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实际形成一种镜像关系，所以资产和负债是一种镜像关系，紧密关联在一起。

最近出现的断供现象，对银行来说就意味着风险。居民的消费，越来越切入到整个经济的供给与需求当中了，切入到整个资产负债表的关联当中了，所以居民的这种行为，他的这种影响就越来越大。过去我们从需求的角度去理解居民行为，现在从资产负债表的角度来看，如果居民资产负债表恶化，会导致一串的反应，不但加剧需求收缩，也会导致需求和供给之间形成一种负反馈，就是相互之间强化，导致经济收缩。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它的价值估值要能够稳定下来，要能够可预期。如果宏观不确定性在不断放大，那么资产这种价值估值不能稳定，可能就会不断贬值。企业也好、居民也好、银行也好，它的资产如果都在贬值的情况下，通过连锁反应，通过资产负债表的关联，会导致整个经济的收缩。所以就这一点来说，居民资产负债表的修复问题，其实也变得非常重要。

现在提出一个“小三保”，就是通过将近10万亿的转移支付，保证地方政府在保民生方面、保基本公共服务方面的基本能力，针对农民的这种转移性的支付是越来越多的。农民的这种转移性的收入，在农民收入结构中，比重是在上升的，但如果长期靠这种转移性收入的增加来增加农民的收入，显然是不可持续的。怎样更好地保障民生，仅仅通过政府转移支付是不行的，短期可以，但重要的是建立在经济增长的基础之上，这样财富估值也好，资产负债表的扩张也好，才有一个现实的基础，靠政府无法去真正修复资产负债表，政府只是短期地修复资产负债表。我们一定要明确这一点，政府的作用就是在这上面帮它一把，不让它崩溃，为未来增长的实现提供一个基础。

从资产负债表的角度来说当前面临的核心问题，就是降低宏观的不确定性。怎样采用当前的政策措施去帮助企业和居民修护资产负债表，提升信心，是很重要的。

（整理自刘尚希于2022年7月30日在2022青岛·中国财富论坛上的发言，未经本人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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