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网课这一周:平台、家长和学生集体崩溃)
时代周报记者 谢江珊 发自上海
2月17日原本是全国多地中小学开学的日子,如今却成了各大网络学习平台的“黑色星期一”。
这天早上8点左右,“学习通”的在线使用量瞬间超过1200万人,随即宣告“崩了”。“一个签到搞了半个小时,上网课心好累”,有网友反馈称。不止学习通,其余线上平台如智慧树、云课堂、课堂派等,均告崩溃。
自教育部1月底宣布2020年春季开学延期,并提倡“停课不停教、不停学”以来,网课平台、教师、学生和家长,都经受了各自的考验。
“焦头烂额,鸡飞狗跳。”这是儿子第一天上完网课后,母亲方琳(化名)的感受。
方琳的儿子今年10岁,四年级,目前就读于陕西省西安市五大名校之一的附属私立小学。早在1月8日,寒假第一天,儿子就飞去了南方外婆家。1月底,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得猝不及防。最终,方琳和丈夫决定留在西安,并退掉了儿子原定于2月6日返回西安的机票。
这让后来的网课,变得尤为艰难曲折。
网课第一天:给外婆打了20个电话
2月10日,周一,早上7点50分,方琳在闹铃声中起床。一打开微信,就看到有家长在群里问班主任:第一节课直播的会议号是什么?是不是在腾讯会议里?
这是儿子上网课的第一天。
儿子所在学校原定于2月10日上课,后通知采用网络教学的形式开展教学,需要家长给孩子提供网络平台及技术支持。自此,方琳的焦虑情绪开始蔓延。“如果儿子在跟前还能好一些,我从他一年级开始管学习,早已习以为常,再累我能应付,但是我父母之前没接触过。”方琳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看到群里的讨论后,方琳赶紧给母亲拨了电话,询问儿子是否起床。得知儿子已经打开平板电脑准备上课,方琳才放下心来,但眼睛依然紧盯着手机,担心错过重要通知。
让方琳庆幸的是,自己的父母虽然60多岁,但均受过良好教育,愿意接触新鲜事物。此前,方琳父母已经在老师的要求下下载了钉钉、腾讯会议和专门用于完成作业的APP学乐云,并进行了同步调试。
7:55,班主任把第一节语文课的直播会议号发到微信群,通知全班46名同学8点准时进入直播间。方琳担心母亲没有看到消息,又拨了一个电话,得到确认回复后才安心。
当天课程结束后,各科老师都在微信或QQ群内布置了作业,方琳需要迅速消化好知识点,并编辑成简短有效的相关信息,转发给母亲。母亲在敦促孩子完成作业后,再拍照传给方琳。方琳批改后,指出错误部分再发还给母亲,母亲让孩子订正好,再拍照发给方琳。最终,方琳确认无误后再将作业发给各科老师。
在频繁地通过微信和电话反复沟通、确认后,当天下午,方琳就感觉出母亲有些不耐烦。这种情绪最终在晚上8点方琳将英语作业拍照传给母亲时爆发,“当时老人家就不高兴了,说都准备让孩子睡觉了,怎么现在才发来!”
晚上10点,儿子才完成所有作业上床睡觉。方琳说自己和父母都“心力交瘁”。方琳数了一下,这一天,自己给母亲打了整整20通电话。
12小时紧盯微信群,“太累太折腾”
上了整整一周网课后,2月17日,两位老人开始频频跟方琳抱怨“太累、太折腾”了。
这一周,方琳父亲负责每天坐在孩子旁边,监督孩子听课。方琳母亲操持一日三餐,同时负责孩子语数英三科作业的完成。
在方琳母亲手抄的课表里,外孙的网络课程排得很满:周一到周五,早上8:10?8:40上语文课,20分钟后再上半小时数学课,之后分别是5分钟的眼保健操及各自半小时的语文和数学自习。下午的课从14点开始,但科目不固定,除了周一、周三和周五第一节上英语外,还分别有美术、科学、体育、书法、道法和音乐课。每天的16:30?17:00,为阅读课。
“基本各学校都是这样排课的。”方琳表示,就她所知,西安公办小学和私立小学的网络授课不太一样。“一些公办小学会采用市教育局或区里统一录制好的视频课,但直播页面黑屏或卡住等问题层出不穷。我们私立学校,语数外都是老师亲自直播授课,边讲边互动。孩子如果被提问了,就点开话筒回答。”
但就是这个“被提问”环节,让方琳的母亲大伤脑筋。“老师看到你了,让你举手,把你点亮,你才能开话筒回答问题。”在老人家看来,这个流程十分生硬,很容易手忙脚乱且浪费时间。“一节课有一大半时间浪费在提问上。第一天网课结束,我妈就问我,能不能给老师提提意见,提问直接点名就行了。”
就算下了网课,方琳的母亲也得一直盯着班级微信群。“上网课之前,我就把我妈拉进了班级微信群。群里一会儿发会议号,一会儿发作业,一会儿发注意事项,从早到晚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外婆需要不停地关注着。”因为没有家用打印机,方琳母亲还要手抄部分作业给孩子做。
方琳坦言对这次的网络授课很厌恶。“开课前,家长们并没想太多,没想到正式开课后那么麻烦。我爸每次通电话都会说,你们这些家长给老师提提意见吧,能不能把这个网课取消了?!”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对时代周报记者分析认为,在线教学在传授陈述性知识上有优势,在学习程序性知识方面没有优势。“如果家里没有非常齐全的教学设备、体育设施,可以调整教学安排,利用这段时间更多地学习陈述性知识,将实验操作、合作互动等程序性学习内容调整到正常开学后学习。”
武汉公立小学的唯一选择
方琳们或许还有其他选择。而对正处新冠肺炎疫情风暴中心的武汉市来说,线上教学已成唯一选择。
与方琳的儿子一样,武汉各大小学也在2月10日开始线上教学。根据武汉市教育局通知,上午以区为单位,组织骨干老师统一网上授课;下午以班级为单位,各班老师进行在线答疑;有条件的学校,可以组织学校内部老师进行授课。
季蓉(化名)是武汉市汉阳区一所公立小学的语文老师,她所在的学校选择做“有条件的”一方。“授课可以借助武汉教育云平台,学校组织老师授课,以年级组为单位,可以用PPT现场直播,也可以放课前录好的视频,视频可以自己录,也可以网上找资源。”季蓉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在该校设置的课程表里,周一到周五上午,除了语、数、外三门课,还有8:30?8:50的书声琅琅,10:10?10:40的大课间活动,以及11:20?11:50的体育、音乐、美术、科学和道法。
下午不上课,安排了中餐、午间休息和家务劳动两小时,语、数、外在线答疑各40分钟,还有眼保健操、课间活动和个性化辅导。
但在执行过程中,教学情况随着现实问题在不断改变。该校本来安排下午直播答疑平台为V校,但因为无人响应,后改为只在V校上布置作业,学生写完拍照或语音提交,有问题直接联系老师。
“有家长反映线上课程需要的学习用品买不到,没条件打印资料和作业,用电子版的书本不方便,还有学生用眼过度问题。”季蓉坦言,不太理解学校为何不让学生统一听区里老师上课。
能否只上半天网课?
第一次线上体育课结束后,方琳母亲就无比庆幸自己住的是一楼:“不过这节课一直只放一个视频,孩子就跟着跳,体力能跟上吗?”
方琳说,儿子刚开始上网课时很兴奋,每晚都跟她聊些网课上的有趣事。比如,一位同学打开了话筒,所有人都听到了他家爷爷奶奶的聊天内容。再比如,有同学打开了摄像头,对方父母穿着睡衣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样子被“公示”了。
但最初的新鲜劲儿一过,儿子对网课的热情度直线下降。
面对妈妈不停地追问、老师的检查,方琳儿子已经表现得相当不耐烦。“以百分制打比方,我儿子正常上课可以达到80分,网络授课只取得50分的效果,作业完成情况也很一般。”“另外,我最担心的是孩子的视力,也不想让我的父母再受累受折腾了。”
方琳说,盲目开展线上教学,网络支持达不到,老师不适应。孩子一天长达五六个小时盯着电子屏幕,视力受损,家长一天要配合盯着微信群、QQ群各种打卡,最终只会让听课的孩子和陪读的家长疲惫不堪。她期盼着统一授课,各自班级的老师负责具体作业。
再退一步,方琳认为,语数外直播授课是形势所迫,但学校能不能取消体育、美术等副课,只上半天网课?“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学。”方琳喃喃道。
“简单地把课堂教学内容搬到线上,过于呆板且效果不好。”储朝晖在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教育管理部门和学校、社会教育机构应该依据在线教育的特点和疫情特殊时期的学情,结合各地实际、疫情轻重、学龄高低选择不同应对方式,不断探索新的教育教学方式方法,依据效果努力改进,尽力满足孩子学习的多样性需求。
“比如根据学生的具体年龄段,限定线上教学的时间:低年级每天不超过1小时,高年级不超过3小时。在教学方式上,让学生利用这段时间更多安排自主学习,锻炼他们自主学习的能力,有不懂的问题再集中找老师答疑,”储朝晖建议,“这才是有针对性解决问题的各种选择中的优选。”
当方琳面对的难题短时无解,季蓉却带来了好消息。“学校领导想通了,下周我们学校学生统一听区里老师上课。”2月15日晚,季蓉兴奋地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2月11日晚上,教育部就中小学延期开学“停课不停学”有关问题答记者问,称“学习的方式应该是多种多样的,一些地方开通网上教学,只是‘停课不停学’的方式之一”。要求对小学低年级上网学习不作统一硬性要求,对其他学段学生作出限时限量的具体规定。
第二天,教育部办公厅、工业和信息化部办公厅发布《关于中小学延期开学期间“停课不停学”有关工作安排的通知》,要求各地结合本地学习资源,统筹安排,针对不同情况,实事求是,避免“一刀切”,特别要防止各地各校不顾条件都组织教师录课,增加教师不必要的负担。
眼下,方琳就盼着儿子回归以前正常上课的日子。“真希望网络教学能赶快停掉。那天我还跟我老公开玩笑,我宁愿儿子多上一次四年级下学期,也不想再上网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