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与互联网的 二十年激荡风云

（原标题：一本书与互联网的 二十年激荡风云）

⊙杰 夫

1995年，在吴晓波向威廉·曼彻斯特《光荣与梦想》致敬和模仿之作《激荡三十年》中被称为“收复之役”的关键年，柳传志掌门的联想大张旗鼓，凭借惊人的廉价优势及民族品牌热浪的助推，对外来品牌电脑发动了一场“绝地反击战”。到年底，战果非常显赫。在一份“最受消费者喜爱的品牌”调查中，排名前两位的是联想、长城，第三名才是IBM，前十位中国产品牌占了六个。

随着民族信息工业的振兴，在这一年中国出现了第一批投身互联网事业的先行者。他们中有阿里巴巴王国缔造者马云，他那时创办了个叫“中国黄页”的网站，类似在线的信息公告栏，设计粗糙、页面简陋。还有如今声势浩大、改行养猪的丁磊，曾是中国三大门户网站之一的网易创始人，彼时他向家人宣告决心摔掉电信局“铁饭碗”，下海创业，独自跑到广州，进了一家美国数据库软件公司赛贝斯（Sybase）做技术支持工程师。在那里，他第一次接触到互联网，成为第一批用户。而一个叫胡泳的青年人，在当年秋天，在清华大学机房里第一次登上了互联网，这次经历让他觉得妙不可言。于是，他向其所供职的《三联生活周刊》杂志老总表示想写个关于“互联网”的封面故事，虽然最终刊发时只是一篇专题文章《internet离中国有多远》，但这次写作让他意外并迅速成了“中国互联网发展早期最有影响的启蒙者之一”。之后，胡泳接到海南出版社邀请计划写《网络为王》，并机缘巧合地翻译了让美国新媒体学者尼葛洛庞帝（Nicholas Negroponte）名闻天下的那本《数字化生存》（Being Digital）。

据美国《商业周刊》统计，到1995年初，互联网已连接全世界4万多个网络、380万台计算机，154个国家和地区互通电子邮件。这一年，雅虎公司成立、微软Windows95全球同步发行、网景公司上市。中国互联网在1994年4月20日全网接通世界互联网后万象更新。来自麻省理工学院的尼葛洛庞帝的《数字化生存》出版生逢其时，无论产业界还是公众，都太需要这样的书籍摇旗呐喊了。就像在当时刚创办才两年的美国《连线》（Wired）杂志，因扮演了“数字时代预言家与鼓吹手”角色而被竞相追捧、传阅。尼葛洛庞帝的这本书一出版便登上了1995年《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算上前一年凯文·凯利的《失控》及稍后比尔·盖茨的《微软之路》，构成了那个时期西方民众对技术未来的认知读本与想象图景。

在中国，虽然互联网为人们进一步打开了了解世界的大门，也愈加拓展了全球视野，但一切都还刚开始。所以，当对西方现代信息经济、商业管理有相当敏锐度的胡泳欣然接受出版社翻译邀约时，从一大堆外国原版书里挑中了《数字化生存》。多年以后，他回忆说，那本原版书黑色、看来有几分出挑的封面引起了他的注意，而书的扉页，由尼葛洛庞帝写给他夫人致谢的话，表明年份的不是阿拉伯数字，而是1和0构成的计算机二进制代码。这个有趣的细节和随手翻开几页通篇是对数字未来乐观主义的描绘，戳中了胡泳的兴奋点。他意识到这本《数字化生存》将会是20世纪90年代的《第三次浪潮》。

不错，《数字化生存》和《第三次浪潮》一样，都是对无限开放与可能的信息世界的“一曲赞歌”，只不过比后者更深入、细致地介绍了“革命性的技术”与“技术的革命化”。尼葛洛庞帝拉拉杂杂介绍了从比特技术、数字电视、交互游戏到虚拟现实、人工智能、可穿戴设备，并冠以一种当时看来时髦的、易于传播的口号“数字化生存”时，带给中国读者一种不亚于走进大观园的那般震撼。尤其在没有更好或更便于普及、启蒙的读本比较的情形下，《数字化生存》的历史性价值和时代性使命就显得更为厚重。这就好比多年后“小米系”缔造者雷军回忆保罗·弗赖伯格和迈克尔·斯韦因初版于1984年的《硅谷之火》让他读后激动到不行，多少影响了他进入IT产业。周鸿祎，奇虎360创始人则坦言，埃弗雷特·M·罗杰斯的《硅谷热》对他人生启发最大，这本书同样在上个世纪80年代出版。

然而，《数字化生存》的影响力和覆盖面则更广——对投身互联网新经济的弄潮儿来说，这本书既可用来给自己注入执念和信心，也可用来发放给政府官员以获取建设信息高速公路支持的宣传材料。对中国知识界和普通读者来说，这就是一部启蒙之作，书中展现的高科技生活图景，令人心驰神往。它打开的是一道指向未来的大门，互联网世界第一次以如此具体、亲切、精彩纷呈的面貌呈现在国人面前。所以，到2016年，恰逢该书引进出版满20周年，国内专门出了“纪念版”，而尼葛洛庞帝也被奉为“数字化之父”，曾受邀数次访华交流。这些高规格的“礼待”或许尼葛洛庞帝在其本国都不曾享受过，墙内开花反倒墙外更香，这是中国网络信息化建设的特殊性决定的，它是后发之势，也因而后劲十足。

2016年，恰逢该书引进出版满20周年。如今重读，曾经的“科幻书”多少变成了“历史书”。按译者胡泳的梳理，该书出版至今，有预判实现的部分，也有误判或错判的内容，这都非常合理。尼葛洛庞帝从来不曾宣扬他是“能预言的巫师”，而且那些善于写未来趋势的作者，托夫勒、凯文·凯利，彼得·德鲁克、约翰·奈斯比特等人，无一例外拒绝承认有“卡桑德拉（Cassandra，希腊神话中有预言能力的人物）”的一面，他们不过都是基于大量现实素材所作的趋势判断。但尼葛洛庞帝还信奉一句话，那是在书中曾出现过的：预测未来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它创造出来。

20多年前，当他还不遗余力地推行用100美元的廉价电脑将第三世界国家的孩子们连接到互联网事业中来的梦想时，他向一个登门拜访他的来自中国年轻人投了一笔钱，这笔钱帮助到这个年轻人创办了门户网站并运营至今。这就是张朝阳和他的搜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