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和他的13个孩子

在北京西北向，长城脚下，有一个叫蔚县的地方。这个古老的塞外边镇的县城中，有一位老人，默默无闻地资助了13个大学生，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帮他们完成了学业，改变了命运。

一场“密谋”

2016年11月27日，初冬时节的北京，天蓝得像海。

下午6时，在位于南三环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陆续有7个青年从不同的方向走进来。他们都刚刚毕业不久，有的是高校教师，有的是医生，有的是建筑师，有的是世界500强企业的白领。相约于此，他们意在进行一场“密谋”。

“首先，得给爷爷订一个大蛋糕吧！”

“我觉得给老爷子送一个祝寿的匾更好。”

“做一个祝寿的VCR，更有惊喜感。”

他们兴致高昂地讨论着如何给一位老人70大寿以惊喜。其实“与会”的还有5个不在这座城市的青年人，正通过微信群聊参与。

12个青年口中的“爷爷”，本名刘占，熟人都称呼他“老刘”，和青年们一样都是河北省蔚县人。其实老人和青年们并没有血缘关系，而如今，他们情同祖孙。

这样的祖孙情，结缘于10年前。

2006年8月初，老刘联系当地民政局，从自己的毕生积蓄中拿出一部分钱，资助县城高中两名品学兼优、家庭经济困难的毕业生每人每年8000元人民币，直到他们完成大学学业。此后三年，老人先后资助了13名这样的大学生。从此，这13个孩子和他，成了一家人。

然而，老人的事迹，在当地很少人知道。

老人说，他是从穷苦生活过来的，没上过太多学，不图名利，就是喜欢会读书的孩子，现在有能力，愿意帮孩子们一把。

“寄居”在土地庙里的孩子

刘占，1947年出生于蔚县白草乡蒋家梁村。9岁时，他的母亲便丢下他和两个月大的弟弟，撒手人寰。

“1958年那会儿，全国大炼钢铁，为了糊口，父亲跟着人家运矿石，白天不在家。两个月大的弟弟没人照看，只能送人。”没人照顾他，父亲就白天把他寄放在村口土地庙里，每到天黑，再从这儿把他接回家。那一年，他11岁。

生活孤苦不算什么，最大的威胁是难以忍耐的饥饿。“家里连糊糊面也没了，吃一点老咸菜，喝一肚子水，全身都浮肿。”

从小经历的贫穷与饥饿，是刻进骨头深处的髓，是流在身体内的血。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他都忘不了儿时那饥肠辘辘的感觉。

1971年，刘占成了供销社的售货员，家境稍微好转，他已是3个儿子的父亲。再后来，到了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了，国家出台政策“鼓励一批人先富起来”。他开始跑运输、做生意。“一开始也奇怪，做买卖，我运气好，做点啥，啥就挣钱。”后来他明白了，像他一样“运气好”的，是那个时代的一批人。

看到可怜人，心里就酸

生活富足了，但老人节俭的习惯从未改变。

“爷爷永远是穿着一双黑布鞋。他那台早已停产的‘步步高’牌翻盖手机，用了十几年，盖已经盖不住，就用胶带纸粘上。”受他资助过的赵永利说。

然而，多年来，老人帮助别人时，从不吝啬。

2005年，慰问山区贫困65户居民，他掏出3.25万元。2006年，当地一个叫北洗冀的山区遭水灾。老人第一时间，通过县民政局运了500袋面粉到灾区。

从当地县城高中的助学基金，到孤寡老人所在的“光荣院”、“幸福院”，从捐助1万元到几万元不等，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侯副局长说，县里有备案的极端贫困家庭，他带着老刘基本上都走过一遍。

日常生活中，看到需要帮助的人，少则100元，多则上千元，零零散散，他早已记不清给人“发”了多少此钱。

一次去医院，他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挂完号检查完后，却没钱买药，他直接掏出300元，给老人付了药费。

老刘的妻子说，记不清哪一年冬天，下班回来，老刘光着脚进了家门。妻子纳闷：怎么把鞋丢了?原来，家门口有个神智不清的流浪汉，寒冬腊月，光着脚，老刘就把自己的棉鞋脱了下来，送给了他。

“一看到可怜人，心里就酸。”他说。

特殊的生日礼物

老刘和“孙子”“孙女”们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到春节一定要聚一次，聊聊学习的情况，看看孩子们还有啥困难。

2010年，春节再聚会，老人显得神色沉重。他端起酒杯：“孩子们，告诉一个不好的消息，你们的妹妹晓彬，已经走了，这第一杯酒，咱们敬她……”老人眼中含泪。

晓彬原是这13个孩子中的一个，患有白血病。老人认识她，是因2008年在报纸上看到了晓彬的求助信息。他拿着1万元来到晓彬家，才发现，病情严重，1万元解决不了问题。

从此，老人决定供她读书，给她看病。直到她离开人间，老人先后花去医药费18万元多。

如今，12个孩子，除了一人，其他都走上了工作岗位，其中有7人硕士研究生毕业。

回顾这么多年的所为，老人说，他不懂什么“慈善”、“公益”，就是见不得身边的穷苦人。

脑海里，似乎总有一种声音在提醒他这么做。而发出这种声音的，或许是童年的自己——夜幕降临后，那个在村头漆黑的土地庙里一声不响，等着父亲归来的孩子。在黑暗中饿的饥肠辘辘时，那个孩子曾是多么渴望能有人给他一块香喷喷的土豆；在黑暗中冻得瑟瑟发抖时，那个孩子曾是多么渴望能有人给他点燃一团火烤烤快冻僵的小手……

一转眼，已是一个甲子的轮回。而当年，那个9岁的孩子，现在69岁，再过几天将年满70。

在生日前几天，老刘的孩子们提前给他送上了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12个青年人商量决定，每人每年至少凑1000元人民币组成一个助学金，至少为期三年，在他们高中母校资助像他们当初一样，经济困难的孩子，帮他们完成学业。

“我们刚刚参加工作，或许这笔钱不多，但我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将爷爷的善心，一直传承下去。”12个青年之一的晓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