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答停摆：难以简单回答的“现象级”问题

（原标题：分答停摆：难以简单回答的“现象级”问题）

屈丽丽
编者按/2016年8月31日晚间，在停摆21天之后，分答出现了回归迹象：分答微信公号登陆界面换成“即将返场”的图片。9月5日和9月6日，“分答时刻”两次发布与滴滴合作推出的“全民呼叫老司（师）机的活动”，但分答的后台仍然无法访问。
毋庸置疑，作为2016年唯一一款日平均活跃用户超过50万的互联网新应用，分答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这款由果壳网创始人姬十三创设的问答类产品，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先后经历了王思聪等多位名人入驻从而迅速爆红。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估值过亿（美元），但随即以“不明原因”停摆。
即便如此，作为一款继微博、微信之后“奇葩”的应用，“分答”模式却得到了业界认可并被快速复制。《中国经营报》记者调查发现，几乎在分答出现的同时，一系列语音知识变现的产品如雨后春笋般诞生，它包括了知乎旗下的“值乎”，联想旗下专注垂直知识分享的平台知了，以及专注知识产权领域的“利知”等等。就在８月２９日，前国脚孙继海创办的秒嗨也宣布开发体育垂直领域的分答——“映答”，来尝试商业变现。
人们不禁要问：分答停摆，知识变现的风口是否可持续？在商业模式的设计上，分答给互联网产业带来了怎样的启示？其产品定位又存在哪些问题？分答到底是“现象级应用”还是会“昙花一现”？



现象
分答模式为何引发业界效仿？
在知识分享时代，如何进行内容变现一直是萦绕在互联网大咖心中的一个重要问题。果壳网出身的姬十三为分答设计了这样的模式：回答者设定金额，被提问后，回答者通过不多于60秒的语音回复获得所设定收入；此外，其他用户可通过1元的价格对问答进行偷听，提问者和回答者各获一半分成。
与此同时，分答获取用户和流量的方式也很讨巧，通过邀请王思聪、刘慈欣、章子怡等“大V”和网红，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激发并释放了分答的影响力。从5月15日产品上线开始，仅仅半个月的时间，百度指数的关注值就达到23467点。不仅如此，分答上线24天估值就达到了1亿美元，随后成功完成了2500万美元的A轮融资，创下了50 万问答、19 万次付费的数据。从用户和流量方面来看，据分答官方数据显示：上线42天后，分答拥有了超过1000万授权用户，付费用户超过100万，33万人开通了答主页面，产生了50万条语音问答，交易总金额超过1800万元，复购率达到43%。在6月底，分答每日付款笔数超过19万次。
单单从以上的数字来看，分答就值得关注，更何况加上网红的助推和热点的炒作，但是，如果仅仅是这些，还并不足以让它成为商业界和知识界关注的对象。更重要的是，分答扛起了“知识电商”的大旗，开发出了知识电商的模式和逻辑，即使是不明原因的停摆，无论是技术原因还是监管原因或其他不可抗力，分答都在这个纷杂的移动互联时代，抛出了很多需要探讨的重要问题。比如60秒的问答时间能否实现知识分享的目的？如何解决“窥私”的内容监管问题？除了网红引流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引流模式？等等。
同样值得关注的是，与分答几乎同时，诸多垂直领域的语音知识变现平台开始出现，其60秒语音回答的模式与分答如出一辙。比如思博网负责人朱家群在知识产权领域所做的“利知”网等，这些垂直领域的语音变现平台本身往往拥有更为专业的人才和圈内大咖的积累，它们是否会分走分答的一杯羹？
或者，如果与商品电商相对比，知识电商是否也会分为垂直类和全品类（全领域类），两种不同电商的发展模式和发展路径是否又会有所差别呢？
以商品电商平台为例，进入电商时代之后一些传统零售连锁企业也非常强调全品类的布局，但不得不说整个转型背后是大量的付出以及长年亏损的代价。所以，对于分答来说，它是在一个语音知识分享最有效的垂直领域突进，还是一开始就布局全领域，是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
遗憾的是，在分答停摆的这个敏感时期，姬十三婉拒了本报记者的采访。不过，同行业的声音或可借鉴，知乎产品经理郎瀚威在介绍同样是5月份上线的知乎LIVE的时候透露，在知乎社区，为艺术和兴趣领域付费的人较多，在非娱乐专业领域（数据，法律，创业，互联网，设计等专业领域）的分享次数和参与人数都较少。与职业发展和商业不同（这两个领域更偏向于经验和方向指引），这些领域需要知识铺垫（同时专业术语较多），和日常生活离的较远（工具型较强，结果导向），分享者应该考虑如何降低参与门槛，以趣味性和相关性更强的角度引入话题。
这意味着，娱乐领域很可能将是知识分享实现变现的重要突破点，这与分答骤热的轨迹是高度吻合的。关键是从姬十三的理想来看，在实现突破之后，如何实现知识分享的初心。
郎瀚威表示：“分答在近期热度退却时，市场上却推出了很多功能类似的问答类产品，并在数据上得到了验证，‘类分答功能’和直播一样，逐步成为提高用户黏性的一部分。但是，由于内容生产障碍和传播的障碍，短期内不会出现类似的全领域现象级产品。”
在他看来，知乎社区目前在国内互联网知识领域独一无二，因此有极强的号召能力，才有为知乎Live持续高标准输出的能力。依托于知乎社区和内容生产大V的公众号预热，内容传播较慢同样是知乎Live目前的难题，模仿者在全领域进行尝试可能遇到更大的阻碍。
截至记者发稿日前的8月23日，知乎百度指数为120696，最近的低值也在77853，远高于分答在百度指数上的关注最高值。

定位
专业还是引流，如何避免“道德隐患”？
应该说，分答的出现开始让人们思考知识变现领域的诸多问题，加上分答的停摆，有关知识/价值变现的产品定位问题也引发了讨论和关注。
在依旧运行的分答订阅号“分答时刻”中，分答是这样进行自我推荐的：“在这里，我们会搜集和推荐分答里有料、有趣、涨知识的60秒语音回复，给你精彩的分答时刻，可能是科学家对自己学科的1分钟简介，也可能是民谣歌手的一段清唱，也有可能是名人大咖对热门事件的分析、点评等等。你可能会在这里听到他们的答案：章子怡、李银河、茅于轼、张双南、罗振宇……”
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产品定位，但它还是突显了分答的产品模式，同时也让分答不可避免地成为传播娱乐八卦的阵地，因为一个很典型的问题就是60秒能否保证知识的专业性？
知名网络大咖纯银V虽然从KOL（核心意见领域）的角度分析了分答商业模式的优势，但他还是非常坦率的表示：“我不可能在1分钟内给出真正有价值的意见。以我的骄傲，无论收多少钱，都不会出台去讲自认为是口水话，大路货的内容。”
当然，不只是纯银V所代表的一类“有骨气”的专家，在知识分享非常重要的医疗领域，即便在百度知道上请教一些医生，他们都会要求病人上传详细的资料才会给出相关的建议，而不会随便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是，知识变现的利益诱惑却很可能误导一些专业性的问题，这很可能是将来分答面临的“道德隐患”。
但是，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16年6月27日晚举行的“在行&分答”融资暨产品发布会前，进驻分答的医学领域答主计5028人、教育类答主占4366人、职场导师3371人、科研科普工作者共计1881人，总计14646人，仅占分答答主总数的4.4%。
按照姬十三的计划，在明星带来了大量的关注及流量的同时，分答更加关注于各垂直领域内专业知识服务建设。如何在专业的医学、教育、职场导师、科研科普工作者中建立知识网红的发现机制是一个长期的问题。
为了解决分答一分钟短板的模式问题，姬十三建立起了知识变现“产业链”的布局，将知识分享与传播需求按不同场景，分别对应了果壳旗下的几款产品。比如：分答——线上一分钟、吱——线上一刻钟、在行——线下一小时、MOOC学院——线上一对多、果壳——线上一对多公共化知识。从轻量级、中量级一直到高量级的知识服务。由此，分答就成为了在这个产业链上带来巨大流量的产品。
需要注意的是，这样的设计不可避免地将为分答在产品定位上带来矛盾，是为了更好的知识变现，还是为了更多的引流，无论是在技术设计还是话题设计都会面临纠结。
除了60秒能否保证知识的专业性外，分答面临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与垂直化产品的竞争，比如联想在为什么要创办“知了”的时候就表示：“第一，在分答这样的综合平台下，联想作为一个专注垂直 IT 领域的单独账号，本身在资源、流量上都不会得到倾斜，无法被消费者直接触达，很难做出足够的影响力来。第二，我们认为这类知识分享型的产品只有做垂类才有机会。因为在垂类产品上面，用户才会对‘专家’的‘专’这个词有信赖和动力，专家一定是在某一个领域里面才能体现出你是专家，用户为专家付费是有动力的。而用户对于专家品牌的认可，才是产品源源不断产生价值的基础。”
的确，无论是来自iiMediaResearch（艾媒咨询）还是知乎的调查数据，都在强调知识变现的专业性。艾媒咨询的数据显示：66.7% 的用户更愿意就专业领域疑难问题进行付费问答。在提问平台产品的选择方面，43.3% 的手机网民表示更在意平台的专业性，虽然明星八卦能够一定程度带动产品关注度，但从长远来看，专业性才是付费问答平台产品的核心竞争力。
知乎的“为知识付费的主要驱动力”调查结果也显示：首要驱动力是“获得针对性的专业知识、见解（74.2%），其次是节省时间和精力成本，占比50.8%，积累经验和提升自我占比为47.3%。以拓展人脉和结交朋友为付费目的仅占12%。
由此，分答如何在接下来的与垂直领域的同业产品竞争就成为一个问题。在6月底的融资发布会上，姬十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明星带来的高峰肯定会过去，分答要回到专业服务层面，提供真实的价值感。
另外，偷听制是分答在知识变现模式上的首创，是分答最核心的系统，它的价值在于同时提高了答主们的收益，降低付费用户的成本。但也有不愿透露姓名的垂直类应用开发者告诉记者：“如果从专业角度提供足够的费用，答主将更专注于所回答的问题本身，而不会为了更多的粉丝偷听故意制造概念，最终才能回到知识分享的本质上来。”
知识产权专家李明（化名）就告诉记者：“知识分享更强调的是知识为核心，是更开放的范畴。而知识变现，在商业模式的探索上会不自觉的以变现为核心，为快速变现设计最佳路径，但往往会忽视知识的重要性和专业度，这可能会成为知识分享的大忌。”

未来
“知识变现”方式是否可持续？
分答的停摆，让人们担心，这种知识变现的方式是否可以持续？分答会不会成为知识变现路径上的昙花一现？
且不说分答面临的潜在的监管问题，仅从语音分享的优劣势上就存在问题。语音相对轻松，一锤定音，在既有规则下，60秒确定答案，相当于设置了一个结果预期，提问者在预期中会接受这样的结果，这都是分答语音分享的优势，也是垂直领域复制者和跟风者COPY的模式，但是要想增加黏度和流量，分答需要实现知识变现由工具性到社交性的转变，但这会遇到两个问题：其一，语音回复在社交中尤其是社交讨论中不占优势；其二，知识分享和知识变现虽然都与知识经济相关，但是开放性却有很大的不同，往往越是强调变现，其开放性也就会越弱，这与强调社交就形成了天然的矛盾。
从知乎LIVE的操作模式来看，它们从语音出发，包括了文字和视频。事实上，在姬十三的设计中，文字和视频也是应用之义，这是不是分答停摆后“憋”的大招目前还不得而知，但是在语音的快速迭代上，分答提供的包括限时重录、过期免费答以及追问等一批系列优化体验的功能也已经上线。有消息显示，未来分答答主可以根据意愿开通语音服务，为用户提供更加丰富和持续的知识服务。
不过，与文字相比，语音的非理性在知识变现的领域上难免会遭遇持久性的挑战，积极心理学家汪冰就认为：“真正的学习无法碎片化。喜欢转知识帖的人，未必能把碎片化知识嵌入自己的系统，收获并不会很大。因为一切信息接收，都是为了建造内在的世界，无论是知识系统还是思维体系，否则，不过是搞了一堆砖头块儿，难成气候，也就无法有效输出甚至变现。”在汪冰看来，用户在满足好奇心之后，可能就会流失。
对于语音变现平台如何吸引用户，知了创始人宋铮就表示：“虽然很难改变用户在我的产品上留存率低的问题，但是它可以让我们的漏斗做得更快。有更多的人来我这里找问题、解决问题，那可能我这个漏斗就更大。还是 50% 的人留下，基数大了，留下的人可能就多了，多的这部分人，我就可以有机会帮他们做更多的事情。”
这意味着，在知识分享和知识变现的平台上，知识的积淀非常重要，如何有条理、有逻辑地把大量的语音答复沉淀下来并进行梳理，是非常考验技术和工作量的活儿。本报记者曾采访多位大数据挖掘的专家，他们几乎一致认为，对语音和视频（流媒体）的搜索一直都是技术和商业变现的难题。
或者，摆在分答面前的，已经远远不是60秒的网红爆热，而是承载着一个历史性的知识变现的课题。

观察
分答属于一家公司，还是属于整个互联网？
不管分答到底是因为何种原因停摆，又会何时正式“返场”，分答在商业上仍将面临一个挑战，那就是分答模式到底是属于一家公司，还是属于整个互联网？
应该说，从新浪微博到腾讯微信再到分答，人们看到了互联网应用的不断升级和演绎，从文字到语音、视频，互联网正在一步步解决人们对于分享和便利化的需求，这也是人们对分答模式看好并抱以期待的重要原因。
然而，不同于新浪微博和腾讯微信，他们甫一诞生，就都在一家企业平台上做到独大，至少在国内的地位都无可争议，但分答却不同，几乎与分答快速蹿红的同时，在各个垂直领域，与“分答模式”差不多一模一样的版本就陆续出现，而从这些垂直领域的资源积累和知识沉淀来看，分答显然不是“对手”。
由此，分答除了在短期内要解决技术上“憋大招”的问题，在长期战略上还需要进一步明确，分答模式到底该如何玩？是通过不断的领先性技术创新来建立竞争壁垒，最终做到全领域知识变现的老大，还是放手推广“分答模式”，然后再通过合作或合并纳入囊中，最终成为一个一个巨大的平台型的入口？
或者，分答停摆一事让分答暂时还无暇分析或顾及这一问题，至少从姬十三公开的言论来看，他还没有明确表示出对这一模式复制者的态度。
从公开言论来看，姬十三唯一的一次担心在于“如果能够制造和生产网红的平台也有了变现的方式，那么有可能会阻拦网红和大V向分答的迁移”。但很明显的，当时这个问题暗指的是知乎，还没有涉及更多的垂直领域的“分答模式”使用者。
对于知乎的潜在挑战，姬十三认为分答有两大优势：即起步早、快速迭代。如果从定位角度来解释一下“起步早”，则意味着用户（消费者）对分答模式的认知和卡位，通过付费获得答主６０秒回答问题，还可以偷听，只要看到这一模式，人们就会想到分答，从这一点来说，分答成功实现了这一模式与品牌的粘连与衔接，是品牌定位上的巨大成功。
但熟悉定位战略的人都会清楚，即使卡位成功，但后续的战略配称如果做不好的话，同样会被后来者超越，因为致命问题往往就潜伏在最大优势的另一面。以快速迭代为例，除了语音外，分答曾表示后续仍将有文字和视频，但因为分答的停摆，在分答出现视频之前，前国脚孙继海创办的“秒嗨”开发了最新的功能——映答，在互联网领域首次出现视频互动“问答”形式。
在推广的时候，孙继海团队并不介意用“体育垂直领域的分答”来与用户进行解释，在模式上也与“分答”相似，提问者、答主、围观者围绕需求实现两个层面的变现。第一层，提问者向“秒嗨”平台上的体育明星、职业运动员、体育从业者或资深体育媒体人提出“需求”，答主必须利用视频来满足这样的需求，产生内容和第一次变现，比如提问者可能需要付费100元；而围观者付费围观（目前为“限时免费”），进行“内容”再传播，围观者只需要付1元，收入由提问者与答主对半平分。
显然，类似模式创业者的出现，尤其在某些技术迭代上的领先应用，都将一点点蚕食分答的市场，以及在消费者心中的认知。既然如业界同行比如知乎都认为全领域的知识变现平台一时难以出现，那么，在垂直领域的比拼，分答未必能够“接招”，这让人们开始担心“停摆”过久的分答是否会在未来的商业上遭遇挑战或危机？
截至记者发稿日，分答时刻终于发布了即将返场的图片，以及实质性的动作，即９月５日和９月６日，分答将与滴滴合作推出的“全民呼叫老司（师）机的活动”。虽然仅仅是在教师节当天的15:00-17:00时段，虽然仅仅是在上海地区，虽然是在滴滴出行的APP平台，但分答还是重新出现了。
人们期待，憋完大招后的分答会有一个怎样的全新面目，当然更加期待分答在商业模式和商业战略上给出最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