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业化先驱们的志向与情怀 　——读《大商人：影响中国近代的实业家们》

（原标题：中国工业化先驱们的志向与情怀 　——读《大商人：影响中国近代的实业家们》）

⊙马 维

在我国历史上，有个群体常常被史家忽视，不论官修历史，还是相对独立的民间历史叙事，似乎都很少注意到他们的存在，那就是商人阶层。这本也可理解：在我国古代，所谓“士农工商”，商人话语权最弱，而且对社会变迁的作用也确实并不显见。可是到了近代，19世纪六七十年代之后，由于五口通商和清朝“自改革”的推动，古老的中国大地上终于开始长出近代工商业的嫩芽。甲午战争之后，日本人开始在我国通商口岸大规模兴建工厂，由此刺激了清政府，作为回应，政府也开始允许民间办厂。一个全新的本土企业家阶层从此兴起，并且一次又一次地闯过了艰难险阻，逐渐壮大。直到二十世纪中叶，这个阶层的命运被又一次大变局彻底改变。

从洋务运动算起，这是一段长达70年的漫长历史。自上世纪50年代后，就少有人试图去追述这段历史，尤其那些精彩绝伦却又充满无奈的个体——中国近现代的大企业家了。这种情形直到近十多年才得以改变。随着国企改革的深入，这些实业先驱的功业重又回到了国人的视野中，坊间陆续出了些相关传记和研究论著。其中，傅国涌先生的《大商人：影响中国近代的实业家们》是一部厚实的学术性著述。为这本书，傅先生从江南启程，一路追寻到西南，又耗费了两三年时间阅读和爬梳史料，准备了四五年，才动笔。这种审慎细致的写作态度，在今日也算得上罕见了。但研究历史，最重要的还是眼光，也就是建立在史料基础上的“史识”。读这本书，可以清晰地看到作者的那种历史洞察力，也就是从各种看似互不关联的历史事件中，勾勒出一个人的精神肖像、一个群体的精神面貌，整合出对读者观念具有冲击力的视角和观点，且经得起质证的能力。

比如作者提出的“实业家”概念，就是对这个词的重新定义。在作者看来，过去常用的那个含有高度政治含义的“资本家”，完全无法包含“实业家”这个词的精神意味。盖因所谓“资本家”，至少从字面上看，只突出了其拥有“资本”，而“实业家”，指的是具有企业家精神、甚至将企业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为重要的大商人。这样的人，有经济创造力，是社会财富的主要创造者，是具有高度社会责任感的公民，更重要的是，他们往往在价值观上，既受到时代思潮的影响，也帮助推动着“实业救国”、“工业救国”、“民生救国”等理念的形成和发扬光大，也由此塑造着他们在历史上的形象：兼有家国情怀和经商能力的一代大商人。

说是“一代”，其实这本书里讲述的大商人的故事，从清末状元张謇办厂开始算起，到民生轮船公司的传奇总经理卢作孚，前后五十余年，可说是跨越了几代人。

很多人都觉得，张謇这样的书生，怎么就成了中国近代本土实业家的先驱呢？可就是这样一个读书人，中状元后仅过了两年，就在张之洞的授意下，在家乡南通开办了第一个纱厂。整个创业过程充满了艰辛。一开始，张謇和其他董事想通过官招商办的形式，为企业筹集资金，但募股公告在媒体刊登了数月，应者寥寥。这条路只得放弃，改为官商合办，尽管募股同样困难，但历经坎坷，在与盛宣怀签订了合办协议后，总算是把大生纱厂办了起来。此后苦心经营了二十余年，直到资金链断裂，又缺乏规范的财务制度，加上企业内部不团结，导致这艘民族工业大船触礁搁浅。不过，在大生纱厂之外，张謇的事业还是留存了下来。从1905年起，他就在南通主持地方自治大业，兴学、修路、种树，还在全国最早办了电厂，通了电灯。在短短十多年里，就把原本不成规模的南通城，建设成了全国模范城，引得国人争相效仿，张謇也随之被称为“南通张”。正是因了张謇的眼光和魄力，才有了现代意义上的南通城。这位状元还倡导“营志重于营利”，办了通海垦牧公司，由他信任的学生管理，主要工作就是开垦荒田，为后代留下更多可用的资源。他深知，这是一桩与公益有关的事业。在南通，除了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肯做，因为这终究是赔本买卖。这桩事业，尽管很不顺利，却替垦荒这件始终不太为人重视的事业开了先河，也算是张謇给南通留下的一笔精神财富。

说起来或许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这本书里描写的所有实业家，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书生气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是个“读书人”。这里所说的“读书人”，未必是说他们都具有和张謇一样的状元头衔，或都像穆藕初、范旭东那样，有过留洋经历，而是他们身上都有读书人的气质。无锡荣氏兄弟中的弟弟荣德生，虽只念过五六年私塾，但传统文化教养却不浅，著有《人道须知》、《乐年自订行年纪事》等，还创办了江南大学，请到钱穆等名家，为保存江南文脉出了大力。

在他们身上还有极为难得的担当精神，为企业，为民族利益担当，必要时，甚至可牺牲企业利润。最典型者，莫过于在抗战之初组织了被平民教育家晏阳初称为“中国实业史上的敦刻尔克”——宜昌大撤退的民生公司总经理卢作孚。早在卢先生在实业界站稳脚跟前，就有周善培、梁漱溟等知名人士赏识其人品和才能。在宜昌大撤退中，民生公司靠着仅有的22条中国船，外加两艘挂法国国旗的船，承担了90%的运输量，却只收取极低廉的运费，这部分损失在当时就高达400万元，而且还要经历无数命悬一线的风险，但卢作孚和他的民生公司员工，就是靠着“个人为事业服务，事业为社会服务”的企业精神，在腥风血雨中，完成了整个撤退计划，为工业保存了实力，给中国抗战胜利增添了希望。论学历，这位大名鼎鼎的企业家，仅仅小学毕业，当罗家伦邀请他上大学讲坛时，他自嘲为“小学博士”。今天的企业家们简直无法想象，当年首屈一指的大企业家卢作孚却不是多么有钱的人，他和家人一直都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这位大老板一直穿长衫，连西服都是访美时听朋友建议才定做的。资金都用到了企业发展上，个人没有任何享受。时过境迁，这样的做法说起来虽有些过时，不合现代企业理念，但在卢先生创业的年代，以及在此之前，很多企业家，都是靠着勤俭才创出了一片天地的。张謇的日常生活也一直很简单，午饭算是吃得丰盛些，也不过是四菜一汤，而且与佣人一起进餐，直到晚年才修建了几处别墅。荣德生的名言是：“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

可惜，当时军阀混战、外寇逞凶的社会根本不可能善待这批心怀天下的精英。书中用不少篇幅写了大商人在企业生存发展过程中，与北洋政府、国民党政府的博弈。这注定是一场又一场败多胜少的“战役”，却常需耗尽企业创始人及领袖所有精力，只为他们手创的企业不被觊觎、不被吞并。书中写到的几乎每位企业家，都有过这样被推到绝境的经历。比如张謇的大生公司，公司章程规定是获利全分，但首先支付的一定是官利，也就是官方股份的红利。而即使是在公司经营最为困难的时候，张謇也不会拖欠官利，甚至无奈之下，不惜抽调股本，尽管他很清楚，这将使企业运转更加困难，但也毫无办法。

荣氏兄弟的企业，更是深受权力的染指和侵害，差一点就没能从搁浅中走出来，被宋子文的资本生生吞并。宋子文很早就觊觎申新，想要由官方资本控股，最后由于跟荣家交好的银行家陈光甫和李芸侯的介入，宋子文的意图才没有达成。还有1946年轰动中外的荣德生被绑架事件，也是颇为蹊跷，很可能是一起官匪勾结的敲诈案件。此后内战打响，货币严重贬值，荣家的财富瞬间大量蒸发，让创始人之一的荣德生悲愤不已。还有“火柴大王”刘鸿生，以及范旭东的久大精盐公司都曾有过类似的经历，读来让人唏嘘不已。

改革开放后，一步步走向市场经济的企业界在向发达国家学习的同时，也慢慢回过头来重新认识了已远去的那几代曾经叱咤风云的实业家群体，从他们身上发现了中国人的经济创造力，敢于冒险、勇于创业的精神，发现了他们那种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从“南通模式”、“荣宗敬速度”中体悟到了中国式企业管理的内涵。他们代表了中国近代实业开拓发展的方向，他们毕生的辛劳与探索积淀成了一份最宝贵的财富，有待于今天新一代创业者、实业家好好继承并发扬光大。

去中心化与共识机制

的能效难以两全

——读《区块链将如何重新定义世界》

⊙毛志辉

作为支撑比特币等数字货币的底层技术，区块链随着数字货币的兴起应运而生，并正在金融领域风生水起。与传统技术相比，区块链最大创新之处在于提供了去中心化的信用创造方式，它运用一套基于共识的数学算法，在机器之间建立“信任”网络，通过分布式技术（而非信用机构）来创造信用、安全存储交易数据，无需任何中心化机构的审核。

因为区块链技术的出现，现代金融业的核心——信用问题有了更好的保障。区块链能让交易双方在无需借助第三方信用中介的条件下开展经济活动，实现全球范围内的低成本价值转移。这就意味着人们不再需要奔走于各种机构、各种窗口没完没了地盖章以获得“认证”，也不再需要中介机构或银行背书，甚至大额贷款都可跳开第三方而轻松搞定，因为每个人的信用记录就摆在那里，人人可见。

区块链给未来金融业和众多行业带来了无穷想象。那么，区块链具体可以做什么？其颠覆性潜力表现在哪些方面？它又将如何重新定义世界，改变经济、社会和生活？唐文剑、吕雯等人编著的《区块链将如何重新定义世界》，以区块链在金融、物联网等领域的运用为重点展开论述，较为全面深入地向读者展示了区块链将带来的激动人心的无限可能。“区块链的应用前景”无疑是作者的写作重点，也是全书独特价值的体现。针对当前全球范围内众多机构结合行业情况与区块链特点进行的积极探索和有益尝试，作者分别论述了区块链在金融、物联网、预测市场、供应链、公共服务、慈善、认证、数字版权等八大领域的应用。

区块链的分布式结构以及基于数学算法的低成本信任建立机制，为金融领域相关问题的解决和优化提供了一种新思路和路径。区块链属性中的低成本信用创造，有助于重建社会信任体系；点对点交易则弱化了金融的中介功能；以区块链为基础延伸的智能合约等机制将推动金融智能化的进程；区块链的共识机制大大提升了金融领域的交易效率；分布式网络则有效降低了传统金融体系面临的系统风险；信息的不可篡改与新型记账流程有助于创新监督与审计；全方位的实时监管有效提升了金融企业的合规程度……区块链为金融领域提供了俯瞰各类传统金融业务的全新视野，有希望成为金融领域的技术重构者、业务重构者以及金融生态重构者。

最为可贵的是，本书作者从一些典型案例出发，深入诠释了区块链技术在金融领域的运用。如作者相当详细地介绍了布比等公司运用区块链尝试股权登记转让与清算结算的实例，凸显出区块链的共享、可信、可追溯等特点在清算结算领域具备的突出优势：金股链基于布比区块链平台构建了公开透明的私人股权登记转让平台，为投资人提供了高效、可信的资产流通环境和服务，实现了对股权、债券的登记、认证、记录、流通等功能；纳斯达克利用区块链上线了私有股权交易的Linq平台，为使用的公司提供了管理估值的仪表盘、权益变化时间轴图、投资者个人股权证明等功能；Overstock创建了t0区块链交易平台，证券可直接在区块链上交易，使交易更加透明、安全；高盛以区块链为蓝本开发了通过加密货币进行证券交易结算的系统，保证了交易能几乎瞬时执行和结算。

支付领域是最先受到区块链技术冲击的行业，为此，作者比较了传统支付与区块链支付的异同，并详细介绍了目前唯一实现了商业化应用的区块链公司Ripple。Ripple专注于跨境支付领域，为金融机构提供跨境支付和外汇市场做市区块链解决方案，在保持银行等金融机构各自不同的记账系统的基础上，打造出了以全球统一的网络金融传输协议。同时，Paypal、Visa、Mastercard、American Express等各大支付公司也都对区块链做了探索与实践，比较而言，我国的区块链技术发展和应用则相对落后，传统依靠银行的支付行业如何应对未来的挑战？不能不让人担忧。

此外，作者对区块链在互联网金融、P2P票据市场的潜在应用可能，劳合社探索利用区块链对保险行业操作流程的现代化改造，BTCJam建立基于区块链的借贷平台等金融领域的实践案例也作了分析。毫无疑问，作为当下多种热门概念的交集，区块链制造了跨领域合作的机会，提高了资源配置效率，助力产业转型升级。这一颠覆性技术将在可预见的未来深刻地影响包括金融业在内的多个行业。

不过，区块链的某些特性也会成为未来应用的掣肘。譬如，基于区块链的工作量证明机制的“挖矿”行为吸引了全球计算机大部分的算力，容易造成大量的资源浪费，达成共识所需要的周期也往往较长，随着“挖矿”的难度日益加大，生产的新比特币势必越来越少，该机制目前来看并不适合在商业中应用。而区块链的权益证明机制也需要网络中的节点“挖矿”运算，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工作量证明机制在商业领域应用的难题。同时，区块链的去中心化程度与共识机制的性能效率也难以两全，去中心化程度越高，共识机制的效率必然会越低，因此，区块链的发展也必须权衡账本存储容量与处理性能之间的关系。在实际应用中，随着账本的规模化增长，必然会提高参与节点的硬件资源的门槛。作者对这些问题有着清醒的认识，并对区块链技术方面的安全局限作了梳理，包括面临51%攻击时体系会受到威胁、私钥存储易被窃取、共识机制如何保障安全等，其分析发人深省。

随着区块链技术的广受关注，有关区块链题材的入门级论著，在当下如雨后春笋般涌现。而《区块链将如何重新定义世界》的独特价值在于，更加贴近前沿热点，其所采集的大量实际应用案例，由浅入深、通俗易懂地向读者展示了区块链的由来与发展、区块链背后的经济思想、区块链的技术原理与特征、区块链的应用以及对区块链的展望与畅想。

当世最出名的“网络文化”（Cyberculture）发言人和观察者凯文·凯利说过，创新往往发生在边缘地带。区块链随着比特币在边缘兴起，至今日而吸引主流、影响主流，并大有可能成为下一轮科技、金融发展的主流。尽管区块链的应用前景尚有待时间检验，但我们有理由相信，至少对于金融而言，它将增强金融系统活力，深化“金融脱媒”趋势，降低金融交易成本，从根本上改变金融业的生态。

披沙录

这是日本经营之圣与诺奖得主现身说法匠人精神。一位是赤手空拳创立两个世界500强——京瓷和第二电电、成功重建日航、被誉为“日本经营之圣”的稻盛和夫；另一位是成功研发iPS细胞技术、获得京都奖和诺贝尔奖的京都大学iPS细胞研究所所长山中伸弥。这两个人有着不为人知的共同点：理科出身，父亲都是工厂的经营者，充满了各种挫折的半生，深爱着太太。在本书中，在年龄上如同父子的这两位在一起促膝而谈——在工作方法上，是跑马拉松，还是拼尽全力地进行100米冲刺？如何培养下属、带队伍？科学的进步最终能否给人类带来幸福……因为想做不断的努力，所以攀登更高的山峰。所有看似意外的收获，都是多次失败的累积。为如何实现医学应用而陷入烦恼和困惑的山中伸弥说，他从稻盛和夫那里不仅获得了教诲和勇气，还得到了深度思考应当如何做人的机会。

这是全世界巴菲特崇拜者心目中的投资圣经的最新中文版。该书完整收录了巴菲特的导师与人生合伙人，当今最伟大的投资思想家、有当代本杰明·富兰克林之称的查理·芒格的个人传记与投资哲学，以及过去20年来芒格主要的公开演讲和媒体访谈。查理可说是“商才士魂”的最好典范，他的世界观很独特，他用“跨学科”方法让自己养成了清晰而简单的思维模式，而他绝不简单的观点和思想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作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查理用最干净的方法，充分运用自己的智慧，取得了这个商业社会中的巨大成功。书中的11篇讲稿全面展现了这个传奇人物的聪明才智；“芒格主义：查理的即席谈话”一章收录的是他以往在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和西科金融公司年会上犀利、风趣的评论等。全书不仅为查理提及的人、事、物配上了相关图片，另有艺术家精心绘制的几十幅经典插画。

切斯利·萨伦伯格是被誉为缔造了“哈得孙河奇迹”的传奇机长，2009年1月15日，他将引擎熄火的飞机成功迫降于哈得孙河上，机上155名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部幸免于难。避免了一场大灾难，让他成了世人眼中的英雄，同时再次点燃了人们对生活的激情。本书讲述了萨伦伯格孩童时期、在空军服役期间、成为民航业一名机长时的非凡飞行经历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以及从中学到的人生哲理。这个充满了奉献精神、希望以及时刻准备着接受挑战的故事提醒我们，即使在充斥着战争以及经济不确定性的时期，仍然有值得我们去奋斗的事情——那就是我们要时刻准备着迎接生命中随时会出现的挑战。萨伦伯格用其一生的知识寻求安全之路也启示我们，无论身处何种职业，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什么才是我们该恪守的最高职责。顺便提一句，本书译者是我国唯一一位飞行员出身的民航总局局长。

本书系“左翼前沿思想译丛”中的一部，该译丛收录了巴迪欧、阿甘本、齐泽克等一批卓越欧陆思想家过去二十年间的经典著作。继福柯和德勒兹之后最引人注目的思想家之一的雅克·朗西埃在本书中简述了从柏拉图时代到法国大革命再到20世纪的民主观念史。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民主的实质：不同于政治，民主不是一种制度类型，也不是一种社会形式，而是那些既无权统治也无权服从的人们所特有的权力，其目的在于支持善的统治。他进而认为，民主通过全面打击一切建立在精英特权之上的权力形式来治理。朗西埃批评西方国家对国内大众抗议与流行文化的蔑视姿态，及用武力在世界推行民主的做法。他挑战了在他看来是普遍持有的观点，即民主生活与“冷漠消费者的非政治生活”是一对同义词，在以“自由”的名义进行更多战争之前，我们需要重新思考民主与权力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