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的魔鬼效应

（原标题：货币的魔鬼效应）

经济危机爆发，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债务危机与银行危机联系在一起的，尤其在遭遇外部事件冲击或者利率冲击的时候，被掩盖的事实就会被暴露出来。所以，理解经济如何运作，核心难点是理解金融理解货币，而要全面完整理解货币，传统观念需要被更新。

作为全球印钞者，美联储在7月议息会议上决定维持0.25%到0.5%利率不变。这符合市场的预期，不过委员会发言表示经济短期风险已大幅减少，似又在为下次加息埋下伏笔。而看投票结果，十张委员会投票中有一票表示应加息，显示美联储内部依然还有分歧。

美联储的“困境”，映衬了货币政策在当下的境遇。在中国，无论是否研究宏观经济，作为经济学者不讨论宏观经济就会显得很落寞。那么，宏观经济与宏观经济学关系究竟如何呢？Macroeconomics，其词根中的“Macro”，源自希腊语中“大”。顾名思义，宏观经济学研究对象是经济总量，这也是宏观经济学的核心难题，即简单的宏观加总难以全面体现经济，难点在于个体之间存在互动，因此无法将个体行为简单外推为宏观总量。

在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过去之后，学院派以及机构派经济学中都有新的思潮在萌动，大家都在反思：为什么会有经济危机？对经济危机的根源有不同解释，也从不同角度去理解。常规而言，似可总结为三大类。首先，经典的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认为，是剥削与消费需求不足引发了经济危机，这点我国读者都比较熟悉；其次，是起源于宏观经济学鼻祖凯恩斯的理论，如动物精神与有效需求不足，这点被内化为主流经济学的一部分。还有，则是危机后开始流行起来的明斯基理论，美国经济学家、金融不稳定假说的提出者明斯基强调银行体系天生的不稳定性。

明斯基的观点之所以会受到推崇，是因为他深刻理解经济与金融的链接。关于债务危机，核心在于金融。在人类历史上，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美国学者莱因哈特、罗格夫的著作《这次不一样？（800年金融荒唐史）》已有论述，其副标题的含义就是800年间66个国家金融胡闹（“Eight Centuries of Financial Folly”）。在明斯基的体系中，除了强调金融危机在人类历史上的普遍性，如无论主权债务危机、银行危机、通胀和货币危机、汇率危机都一再重复，剖析个中原因，在于人性错觉易落入“繁荣的陷阱”，“无论政府，还是银行、公司或消费者，繁荣时期的过度举债会造成很大的系统性风险。政府向经济中注入大量现金，看起来是推动经济增长，但私营部门的借钱狂欢推高了房价和股价，超出了长期的可持续水平，而这些却能使银行看上去比平时更加稳健、更能赚钱……债务催生的繁荣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政府决策英明，金融机构盈利能力超凡，国家的生活水平优越，但此类繁荣多结局悲惨。”

经济常有危机，而危机往往与金融相联系，连接两者的关键在于货币。也正因此，理解危机的核心难点是理解货币，现代经济应被视为实体经济与金融机制之间互动的现象。事实上，我们日常处理的财经话题中，五成以上与货币有关，但偏偏传统经济学对货币重视不足，因此，不少问题与常识有待澄清。

最为重要的误解在于，金融体系或者货币，在传统经济学中仅被视为实体经济的面纱，货币往往只被视为具有把产量转变成价值的翻译功能。这种认知显然不正确，金融系统在现代经济中所起到的是核心作用，尤其货币非常重要。

金融系统会响应实体的需求，通过增加货币减少杠杆率，来决定向实体经济提供多少信贷，而信贷能够支持投资，也涉及一系列计算。首先，需要强调资产的概念，什么是资产？其价值不取决于你当期花了多少钱，资产代表的是未来，即未来的一揽子产品与服务，资产价值等于未来一系列现金流的贴现。比如投资一亿的工厂，其价值是这家工厂未来产生的现金流的贴现。所以，投资过程涉及一系列风险评估与回报率计算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由实体经济和金融体系密切合作来完成这一计算。

基于这些计算的决策，决定了经济的繁荣与波动。首先，什么时候有实体经济的繁荣，也就是到大家比较乐观的时候，觉得投资能够收回资金成本的时候。值得注意的是，这不是心血来潮的乐观，而是基于各种价格信号给出的乐观预期，这会促使人们去更多投资，投资本身就是一个自我放大的过程。

这个过程中，可能出现各种错误，以致借债形成的资产的回报不足以覆盖成本；这一状况随着时间流逝，通过各种经济信息传递出来，当市场由此开始变得比较悲观时，就会导致相反的自我收缩过程，削减投资库存，这对上下游形成了需求降低，银行削减贷款的趋势，又会促成自我增强的负面循环。

所以，经济危机爆发，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债务与银行危机联系在一起的，尤其在遭遇外部事件冲击或者利率冲击时，被掩盖的事实就会被暴露出来。

理解经济如何运作，核心难点是理解金融理解货币，而要全面完整理解货币，传统观念需要被更新。货币的魔鬼效应，正在于其隐匿于经济背后的强大反馈机制中。

（作者系青年学者，近期出版《有时》、《印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