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万铁路职工“内部票”福利监管难局

本报记者  孙丽朝  北京报道

5名铁路员工欲无票搭乘高铁一等座而引发的一场打人事件，将惠及中国铁路总公司（以下简称“铁总”）及其下属企事业单位200多万人的“内部票”福利曝光在公众面前。这一原本为了方便铁路一线职工工作和生活需求设立的内部政策，却被越来越多的铁路部门领导和副业单位（即铁路非运输业务，包括工附业、建筑业、房建、生活后勤服务业等）享受。

究竟谁有权办理免费乘车证，免费的范围又有多大，从建国初期开始实施的铁路职工乘车证政策，在其实施的60多年来从未向公众公开过具体的信息。在信息不透明的情况下，一纸“乘车证”在火车或高铁上通行无阻，无疑为政策留下了许多灰色空间。铁路部门职工该不该有免费乘车的权利，谁来监管这样一个垄断系统的内部福利，成为公众的一大疑问。

铁总直属副业单位免票范围大引争议

由来已久的内部福利

7月31日中午，在贵阳北开往南京南的G1322次高铁上，5名自称铁路工作人员的男子欲无票搭乘高铁一等座，在被乘务员检查工作证并要求补票时，出手殴打乘务员以及上前说理的乘客。打人场面被乘客拍下并经媒体曝光，一时间引发热议。

随后，相关车站负责人表示，起冲突的铁路工作人员全是正式员工，5人不属于无票乘坐，他们有铁路部门开具的通行票。根据内部规定，持通行票乘坐高铁只能冲抵二等座或站票，5名工作人员违反了相关规定。

这一看似普通的打人事件，也将铁路部门的“内部票”“打”进了公众视野。

据记者了解，所谓“内部票”也就是铁路部门职工特有的铁路乘车证。铁路乘车证是适应铁路点多线长，流动分散的行业特点，为满足工作需要和方便职工生活而设立的，按其职能作用可分为生活用票（就医、购粮，通学）和工作用票两大类。在建国初期，我国铁路部门就沿袭旧铁路的免费乘车办法，每个铁路职工每年可使用12张私用免票，每张最多可填12个人，职工与供养直系亲属都可以使用。1962年12月所有乘车证一律停止使用，私事探亲与职工出差一样，均采取购票报销，每年两次。

1975年铁道部对铁路乘车进行整顿后重新公布的铁路职工乘车办法，当时铁路乘车证种类有8种，以公用乘车证代替探亲。直到1995年，铁道部正式发布了《乘车证管理办法》（下简称《办法》），将乘车证分为十类。虽然该《办法》在近几年多次修改，但大的政策基本没有改变。

呼和浩特铁路局一线员工庞杰（化名）介绍，乘车证的使用范围和权限与所在单位的职权和级别有关。持有乘车证的工作人员原则上也不能直接上车，而是要持乘车证到固定窗口签票，在有票的情况下交两元钱工本费可以拿到火车票，但一些火车站为了方便职工上下班需求，在这方面管理不是很严格，通常拿着铁路工作证和乘车证也能够直接上车。最初，铁路职工是不能乘坐高铁的，后来随着我国高铁网的完善，许多地方只剩下高铁票了，高铁这块儿才逐渐放开，但规定铁路职工只能乘坐二等座。

有接近铁总的人士向《中国经营报》记者介绍，现在铁路部门职工工作使用的乘车证主要包括通勤票和公免票两种，通勤票主要是为员工通勤需求服务，铁路沿线有各个站和工作岗点，员工工作岗点和住处可能不在一个地方。比如一个员工在北京居住，但工作站点在高碑店，他上下班都需要坐火车，这就可以办理通勤票，使用权限就是北京到高碑店之间。所谓公免票主要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一些负责检查或监督任务的岗位，比如客运部门的领导，经常需要专门到各个车站和列车上检查，这类人就可以办理全年或季度定期的到各个车站的公免票，使用范围也就是它管辖的范围，比如，郑州铁路局的职工就是其局管内，铁总的职工就可能是全国范围内；另一种情况就是临时出差或公务需求，铁路职工可以拿着相关证明办理一次性的往返公免票。这些乘车证都需要与铁路工作证配合使用。

庞杰介绍，铁路基层部门包括工务、车务、机务、电务等多个工种，不同的工种免费乘车的范围是不同的。比如工务段负责机械维修的职工，经常要往返于各个车站，其定期乘车证一般是该局管辖的所有站。如车务段职工，可能经常往返于几个特定站段，乘车证范围会固定几个站点。按照规定，“职工1人不准同时填发、使用2张及以上乘车证”。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会放宽很多。

东部某铁路局人士吴小雨（化名）向记者介绍，除了工作上的需求，铁路部门也能开具公免票为职工提供一些生活上的便利。如就医乘车证、探亲乘车证等，但这些对一线职工的管理非常严格，一些领导干部办事儿会方便许多。“比如铁路某个路段职工因为父母生病、孩子上学等原因需要这种临时乘车证，他需要提供相关证明，比如医院的住院证明，孩子的录取通知书等，再找所在车间主管开具手续，最后需要所在站段的段长或党委书记签字，才能办理。”

吴小雨表示，十几年前，铁路工作证就跟活神仙一样，拿着证就能直接上车，可以到全国各地。现在对一线铁路职工管理越来越紧，能去的地方也越来越少，但对于一些副业单位管理却越来越松，可以免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据记者了解，各铁路工程局、设计院、铁总下属的广告传媒等公司都有权开具乘车证。且由于一些铁总直属的单位级别较高，许多职工的乘车证使用范围都是全国通用。

铁总直属的铁道第三勘察设计院集团有限公司人士向记者透露，其所在单位乘车范围通常根据职称来定。一般员工可以办理临时定期乘车证，使用范围是工作所在地（如天津）到三个固定城市，这三个城市是个人可以根据自身工作生活情况来确定的。为了方便使用，许多人都将终点站定位深圳、广州、成都等各个方向最遥远的城市，因为这样可以去的范围更广。“比如使用区间是天津到广州，两地之间的任意地点我都可以免费乘坐火车。此外，级别高一些的员工其乘车证使用范围可以是从天津到全国各地，中国铁道科学研究院许多职工的乘车证可以从北京到全国各地。”

1995年铁道部《乘车证管理办法》将乘车证分为十类

一、硬席全年定期乘车证；

二、软席全年定期乘车证；

三、硬席临时定期乘车证；

四、软席乘车证；

五、硬席乘车证；

六、通勤（学）乘车证；

七、就医乘车证；

八、便乘证；

九、定期通勤乘车证；

十、探亲乘车证。

铁路“内部票”使用谁来监管

公开数据显示，铁总机关设置20个内设机构，下设18个铁路局、3个专业运输公司等企业，还有包括铁路文工团等6个单位正在转企事业单位，中国铁道博物馆等3个事业单位，职工总数204.56万人。

吴小雨表示：“许多副业单位虽然与铁路建设和行车没有太多关系，但其办理乘车证的理由却很充分。比如，一些铁路经营性单位会说我需要到全国各地谈生意，这一个理由就为它带来许多乘车便利。但这些人免费的范围很大，他们把乘车证使用在公事还是私事上，谁都不能确定了。”

中国企业研究院首席研究员李锦表示，铁路系统这么多年实行“内部票”，却从未向公众公开过相关信息。谁有权免费乘车，到底有多少人使用了多少次？这些都应该放在明处，否则太容易产生“关系票”“人情票”，一些灰色地带非常难监管。

也有铁路部门人士认为，公交集团员工可以有免费的公交卡，航空公司员工可以免费坐飞机，许多国有企业或部门都拥有自身的福利。铁路员工，尤其是一线员工使用专门的乘车证确实是工作需求，且并未占用太多的铁路资源，在这一问题上不应该小题大做。

但李锦表示，铁路“内部票”属于资源垄断下的特权，国家每年都拿大量财政资金投入铁路建设并补贴铁路运营，花的都是纳税人的钱。铁路属于社会公共资源，任何人乘车都需要购买车票才能乘坐。“铁路一线职工确实有通勤和工作需求，公平的办法是，取消所有免费乘车证，铁路职工乘车与普通民众一样买票，但这些因公乘车费用应计入运营成本，铁路部门要拿出一部分钱作为一线职工的交通补贴。这样才能彻底杜绝铁路 内部票 问题带来的争议和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