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龙之王克莱顿

读书有用

文/顾文豪

新近上映的好莱坞大片《侏罗纪世界》大概是我最近看得最舒爽的一部电影了。酷炫的动画效果，跌宕起伏的剧情，以及必不可少恰到好处的幽默对白，让我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两小时观影历程，虽然我知道一旁的观众大概被我因剧情激发出来的惨叫吓到——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非常抱歉，我知道我的夸张叫声，委实有点令人侧目。但没办法，谁让这部电影真不错呢。当然，我更清楚，好小说的全部精彩，电影拍不出来。即便摄制效果已然很不错的《侏罗纪世界》大抵也多少有些遗珠之憾，克莱顿的原著相较之下，其实更加丰富。

据不完全统计，有“高科技悬疑小说之父”美誉的克莱顿，其作品至今已翻译成36种语言，在全世界销售高达两亿多册。小说之外，克莱顿还涉足电影制作，创办电脑软件公司，为电影拍摄设计特效程序，1995年制作的影片《时间线》就曾荣获奥斯卡特技奖，而他参与编剧、制作的电视连续剧《急诊室的春天》也一举斩获了艾美奖。

抱歉，这还不够。

克莱顿还设计过电脑游戏，写过电子信息专著《电子生活》。这种高智商跨界——不像我们这里唱唱歌跳跳舞也算跨界——使其获选为1992年美国《人物》杂志的全球50位最具魅力人物之一。

事实上，克莱顿从小就是学霸型人物。他20岁考入哈佛大学，据说连年皆得优秀生奖，毕业后，前往剑桥大学深造考古人类学，后又入哈佛大学医学院，获医学博士，后又进行了为期一年的生物学博士后研究。

像克莱顿这种聪明到没朋友的家伙，选择哪行，都是他笔下的霸王龙级的人物——不是玩笑，即便就身高而言，他也有二米零六！不过虽然持有医生执照，但克莱顿并未选择行医，而是热衷文学创作。

你瞧，1968年克莱顿创作出版首部长篇小说《死亡手术室》，爱伦·坡奖。1969年出版《安德洛墨达品系》，立马成为最畅销小说，旋即被改编为电影《人间大浩劫》。之后的《侏罗纪公园》《失落的世界》《刚果惊魂》《猎物》等作品都相继获得了巨大的市场反响，直到2004年克莱顿出版长篇小说《恐惧之邦》，首印170万册，且雄居《纽约时报》畅销书榜连续18周。写到这里，我们必须承认，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令人叹为观止的人物，使我们不敢小觑人类的能力与潜力。

克莱顿是学霸，他写的小说也可说是类型小说中的学霸体。如果说古典推理小说更多着眼于人情世故，是人类日常世界经验的一次揭示，那么克莱顿则以其对不同领域的专业知识的惊人掌握，将人们带到一个并不熟悉的知识世界。对克莱顿来说，他真正着迷的并非创作出文学史上的经典人物，类似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克里斯蒂笔下的大侦探波洛、钱德勒笔下的硬汉马洛，而是致力于以不同的科学技术知识创作出不同内容的小说，又或者说是以悬疑小说这种形式来探讨不同的知识问题。比方说《侏罗纪公园》运用的是考古生物学的知识，《猎物》则以纳米和智能科学为主题，遗作《海盗地带》中丰富的航海知识，《喀迈拉的世界》关注的是基因伦理问题，《神秘之球》对浩渺太空的思索。凡此种种，都让我不时惊异到惊诧乃至惊吓——只想弱弱地问一句，克莱顿，直接点，到底有什么是你不懂的？

不过，如果你认为克莱顿如此跨越知识的疆界，只是为了炫才——实话说，他的确有资本这么做——或是让一己创作避免重复，那么无疑是一个误会。事实上，即便克莱顿写的是悬疑小说，多年来他也被很多人认为是严肃文学作者，原因即在于他的作品始终抱有对高科技的深刻警惕。在他看来，人类很可能因为科技的发达而陷入更危险的境地，进而放弃对人性和伦理的尊重与坚持。

譬如这部《侏罗纪公园》，小说里的侏罗纪公园就是依赖人类对于科学的欲望建造起来的。按照通常人们对科学的认识，只要掌握了科学原理，那么就完全可以借此改变人类生活，就像小说和电影中的部分科学家所做的那样，通过基因技术制造一个更巨大、更威猛的恐龙，让观众兴奋，让荷包涨满。但这个观念之外，小说中的主角，混沌学家马尔科姆则不断提醒人们蝴蝶效应的可怕，一切看似无关的碎片，却很可能牵连甚广，最终在不可预知之处激荡巨变。

于是，我们看到在理论上堪称完美的侏罗纪公园，因为各种意料之外的变故，恍如多米诺骨牌般迭生事端：商人哈蒙德利欲熏心，并且拒绝做必要安全措施；被竞争对手收买的计算机工程师为了偷盗恐龙胚胎，私自修改管理系统，导致恐龙逃逸；看似完美的公园系统，其实不乏细小漏洞。于是，在有意无意之间，一个小小的疏忽激起千层浪，最终使得侏罗纪公园一夕崩塌。好像有点太巧了？但这些互为叠加的意外巧合，谁又能说不是冥冥中的自然程序？而正是这些巧合，迫使我们重新思考科学之于人类的意义。就像小说里写到的，如果人们“决心摆脱自然的束缚，决心要支配自然”，从那时起，人类就深深地陷入不幸之中，因为“你们可以造一艘船，但是却造不出海洋；你们可以造出一架飞机，但是却不能造出天空。你们的能力比起你们那些古怪的梦想，实在是差太多了”。换句话说，比起拥有无限能量的大自然，人类的科技能力其实永远微不足道。

克莱顿关于科技之于人类命运的作用所持的怀疑态度，相信时至今日，并不是什么让人深感陌生的理论。而我想补充一点的是，就最近我看到的好莱坞电影来说，不论是《侏罗纪世界》《星际穿越》还是《复仇者联盟》，哪怕英伦范的《王牌特工》，其实它们都在探讨人类的生存与毁灭，人类该往何处去这个大哉问。单就这点论，国产电影真的反映出我们终究还是在小时代里瞎折腾。

《侏罗纪公园》

迈克尔·克莱顿

花山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