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有用
文/顾文豪
眼下是人间四月天。身边各路男女活宝,似乎都说好了似的,齐齐开始春情萌动,大有发痴发癫之势。虽然说问世间情为何物,连声叹狗屁倒灶。不论是老革命遇到新问题,还是新人类装着旧想法,男女情事说来说去并未怎样更动剧情,无非道具从鱼雁传书替换成iPhone6,不过我感兴趣的,倒是这些狗屁倒灶怎么才能谈得活色生香。
先提一本有趣到极点的好书,“馋”宗大师沈宏非的情爱问答录《痴男怨女问沈爷》。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沈爷从桌上玩到床上,从冷菜热炒玩到痴男怨女,从荤素不忌玩到雌雄双修,不啻是给吾等“馋”宗大师的粉丝另备了一桌情爱小灶。不论是虔诚追读沈爷情感专栏的先进同学,还是刚刚在学堂外溜达的路过听众,只要听过沈爷开课,一定会由衷慨叹,如果未曾经过思考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生活,那未曾接受沈爷指点的情感生活也是不值得过的情感生活。
《痴男怨女问沈爷》是在《周末画报》的情感问答专栏结集,至今已出版两集。据说口号是:“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们开心一下!”于是千种纠结,万般私情,一一腾跃纸上,若是朝九晚五连谈恋爱也一如看着说明书般中规中矩的良善百姓,我保管你坐立难安,页页头晕,字字充血——真是男女之奇,无奇不有。
或是纠结在身体出轨和精神出轨之间何去何从,或是莫名以求职心态求偶,弄得两头尴尬,或是一门心思要对个人情史有所隐瞒,又竟然有因为明星离婚而不相信爱情的良善粉丝,总之让我深感想象力之匮乏。我也真佩服沈爷兴致好,能对读者的提问一一作答,不仅作答,还答得精彩备至,灵肉合一。
若再细想,情感专栏看似光怪陆离的种种情感纠结,说到底还是如沈爷所言“都是社会问题”。社会关系日益复杂,从前两性关系的社会化模式无非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紧接着是生儿育女过日子,好比一出老戏一直这么唱下去。但现如今昆曲还指望玩R&B,男女间不再是简单的点线关系,而是一场多媒体,关系越复杂,感情也就越复杂。再者是传播社会日夜制造的无数说不清想不透的新名词新观念,似是而非、似懂非懂,弄得男更痴,女更怨。
比如“剩女”一词发明之后,很多原本“待嫁”的女人,就总在纠结自己到底是不是“剩女”。现代都市男女有时恰如捧着媒体的名词圣经谈恋爱,宁可相信名词,受困于观念,而不愿也不敢去真刀真枪玩一把,就此而言,嘴里嚷嚷着求真爱的现代男女还真比不上古人呢。在一场场淋漓尽致的嬉笑怒骂之后,沈爷的教诲其实并不复杂——觅获所谓真爱的方法,大多数情况下只是轻易不要违背自己的初心。
如果说沈爷的情爱问答是现实主义作品,那么英伦才子阿兰·德波顿的《爱情笔记》则不妨说是一本爱情哲思录。德波顿讲了一个十分普通的故事:一次偶然的飞机艳遇,开始了一段爱情,但随着交往日深,这位空中女神也变得不那么美好,于是两人开始埋怨争吵,最终对方移情别恋,经历了一点难熬的痛苦,各自开始一段新感情。
实话说,这种老套的感情故事实在乏善可陈。但这位剑桥哲学才子只是想借这个庸俗故事的外壳,去细致梳理陷在爱情中人的幽微感受。在德波顿看来,爱情的产生包括性和爱两部分。性出于本能,而爱出于理智。而成熟之爱和不成熟之爱的划分在于“成熟的爱充满节制,不会将事物理想化,能够摆脱嫉妒、受虐狂或痴迷的困扰。成熟的爱是一种有性关系的友谊,相处和谐,令人愉悦,彼此回应。而不成熟的爱是在一个理想化和失望感之间摇摆不定的故事,一个狂喜、幸福与溺毙般感受和无比憎恶夹杂的不稳定状态,在这种状态中,最终找到心上人的感觉伴随着从来没有过的失落感。”
此外,德波顿提到感情中的“马克斯兄弟式思维”。这种思维认为“爱最终只能被认为是一种无法得到回应的东西,是一种倾慕”。而造成这种思维的根本原因则是:在爱人面前,我们多数情况下是自卑的。我们总是希望对方很完美,具备我们所没有的东西,由此成为一种理想的存在。若是我们的爱得到回应,就会开始自我怀疑,而原先对心上人的爱意也就随之消失。在这种循环颠倒的心理困局中,我们既无法得到健康的爱,也谈不上获致健全的人格。
人们在爱情中的患得患失,其实很是正常。但要一份毫不受伤的爱,一份万全的恋情,终究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在法国哲学家阿兰·巴迪欧《爱的多重奏》一书中,这位法国阿兰关于爱情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定义:真正的爱,就是将两人的偶然相遇化为彼此必然的命运。因为偶然,所以充满须臾可分的可能与危险;可也因为爱,我们学习如何对抗分离的命运。同时,巴迪欧认为现代人将爱情当作纯粹的享乐精神,也是对爱情的威胁,因为这一观点忽视了爱的承诺。他强调,爱情需要忠诚作为点缀,忠诚并非仅是身体只属于对方,而是一种确保彼此只专注于对方,只属于两人的精神世界不会掺杂杂质,更重要的是,忠诚是一种保证,保证随时改变的世界中,爱却能不断延续。
巴迪欧指出,爱是一种坚持到底的冒险。爱,是对于变动不居的时间的一种征服,是对无常的人事的一种抵抗。因此他说,当恋人们出于真诚对情人说我爱你时,实质上说的是我永远爱你,我想永远爱你和我将要永远爱你。
《痴男怨女问沈爷》
沈宏非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