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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周信芳”
明年为京剧麒派大师
周信芳诞辰120周年
纪实频道将推出纪录片《周信芳》
早报记者 黄小河
周信芳以他的麒派京剧艺术而名留中国京剧史。他5岁学戏、7岁登台、15岁倒嗓,嗓音不复圆润,在艰难的状况下出新求变,创造了沙而不嘶、浑厚见长的麒派唱腔,最终成就了他唱作两全的麒派京剧艺术。他一生演了600多个剧目,且多是自编自导自演。海量的剧目不仅远远超过同时代的京剧艺人,即使环顾世界戏剧史,同样罕见。
2015年,是周信芳大师诞辰120周年,真实传媒纪实频道“王韧工作室”精心制作的纪录片《周信芳(上、下集)将于2015年1月11日22:00在纪实频道《大师》栏目与观众见面。该片在北京、上海、江苏淮安走访10多位专家,再现周信芳麒派京剧艺术的魅力,也力图还原一个真实的周信芳。
12月18日,在纪录片的发布会并研讨会上,《周信芳》的导演,曾拍摄过《大师》栏目纪录片《贺绿汀》、《顾准》等片的刘振宇表示,片子差不多拍了将近9个月,通过采访深刻地体会到周信芳先生的人格魅力,“刘厚生(编注:中国戏剧家协会顾问,解放后曾任上海剧协副主席)已经90多岁了,本来身体不太好,前段时间还摔了一跤,我们去的时候很不好意思。他已经很少接受采访,但是关于周信芳的采访,他说他一定要参加,我当时特别感动,当时我们去的时候,他已经提前半个小时在那儿坐着等我们了。”刘振宇说,“我们有义务做好这部纪录片。”
“梅兰芳去世于1961年,周信芳去世于1975年,周信芳比梅兰芳多活了14年,但这14年却是中国社会最混乱不堪的14年,对于那段历史表现起来本身就很艰难,但纪录片《周信芳》却对此有了合适的切入角度。”上海京剧院院长单跃进表示自己虽然很熟悉“老院长的故事”,但仍旧被片子里生动的细节刻画感动了。在场的周信芳孙女周依霖也在看片过程中暗自抹泪,她觉得这样以真实的纪实手法来纪念祖父还是第一次,“妈妈已经不能接受采访,她不能回忆,一回忆就会发病。我的父亲在 文革 中坐了八年的牢狱,祖父是3月8日去世,父亲是2月5日刑满释放。两人最后的相聚只有一个月。”
“周信芳最重要的就是他的 演剧思想 ,其实是创造了除了声腔以外塑造人物的方法,虽然产生于传统,但他很独特,因为他有深厚的民族根基,他的表演最适应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极为漂泊的人群。”单跃进总结说。
“七灵童”到“麒麟童”
周信芳是宁波人,自小跟着父母随着戏班走南闯北。他5岁学戏,7岁登台,艺名“七灵童”。12岁那年的春节,周信芳到上海演出,戏园里一位姓王的老先生写海报,偶然笔误把“七灵童”写成“麒麟童”。第二天,《申报》和《时报》报道了演出盛况。戏园的老板这才发现名字写错了,又将海报改回“七灵童”。但戏迷们不干了:“我们是来看麒麟童,不是看七灵童的!”戏园老板只得又改回“麒麟童”。父亲周慰堂觉得这个名字吉祥,还带着他去感谢了一回王先生。
周信芳13岁时去了北京城内最大的京剧科班“喜连成”。但不到一年,因为光绪和慈禧相继死去,“国丧”期间,北京不能唱戏了。周信芳辗转到天津、东北等地唱戏,他的学艺生活是跟演出结合在一起的。周信芳文戏武戏都演,甚至反串老旦,基本功很扎实。
当时梨园流行一个说法:在北京唱戏一年刚够吃饭;到天津一次,能吃半年;跑上海一趟,那可是够吃一年了!1912年,17岁的周信芳再回到上海。此时“四大名旦”、“四大须生”中,仅梅兰芳开始崭露头角。上海已大变,旧时茶园的戏楼被新式剧场的“舞台”替代。但越能赚钱的地方,竞争越是激烈。回到上海的周信芳挂的是头牌,拿的是1200块的包银。
然而“天不予以唱戏本钱”,周信芳原本的童伶金嗓,因15岁时变声变得闷哑,“倒嗓”两年竟未好转。不用嗓就不可能唱角儿了,这意味着一辈子在梨园最底层跑龙套。周信芳只有直面命运的挑战。他每天上台,老生、小生、净、丑行当的角色他都演,用技艺精湛的戏份弥补嗓音的不足。在这样艰难的状况下他还是出新求变,《坐楼杀惜》就尽显周信芳夸张强烈而又细致入微的舞台艺术风格。为表现宋江杀了人内心的慌乱与紧张,他拿起刀,又嗅嗅刀上的气味, 这是原来戏剧程式里没有的动作。按周信芳自己的说法,这是从“美国电影明星卡门尔那里学来的”。在当时,这对于京剧是一个了不起的创新。周信芳痴迷于念白与做工的钻研。他说,学戏不是先学唱而是先学念,所谓“七分话白三分唱”。
北京一位演老生的张春彦看了周信芳的戏,说:“把北京所有的名老生放在一只锅子里熬膏,也熬不出个 麒麟童 来!”
《海瑞上疏》引发风波
抗战时期,周信芳率他的“移风社”坚守孤岛,上演《明末遗恨》、《徽钦二帝》等宣传抗日救亡的戏,被田汉称为“歌台深处筑心防”。
新中国成立这一年,54岁的周信芳才说出了一句话——“解放了”。
此时的周信芳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位。他的《徐策跑城》等多个剧目拍成了电影。这也是周信芳一生表演艺术的一次整理、总结和提升。1950年,周信芳出任上海市文化局戏曲改进处处长;1955年,他又出任上海京剧院院长。不久,北京隆重举行“梅兰芳、周信芳舞台生活50年”纪念大会,发行了梅周二人的唱片。1959年,周信芳接受了周扬的建议,编演建国十周年献演的大戏《海瑞上疏》。这出戏歌颂了海瑞坚持真理、敢作敢为的精神,在1959年9月30日隆重上演。以后,马连良在北京也编创了新戏《海瑞罢官》。这一南一北两位老生,早在1927年就在上海同台连演了2个月,后在天津他们又梅开二度,成“北方未有之创局,剧界罕觏之奇观”,留下中国京剧史上“南麒北马”的美名。
但这一次,他们同演海瑞的结果,竟是一场让人无法想象的大灾难。
1965年11月10日,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在《文汇报》发表。文章把《海瑞罢官》打成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毒草。把剧中海瑞的“刚正不阿”,解读为反对党的领导和无产阶级专政。末了,又添了一句:“也有人专门编演过新的历史剧《海瑞上疏》。”据说马连良读到此文,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而平日寡言少语的周信芳看到此文是怎样的情境,没有人知道。周信芳7岁登台,但没有人会料到他晚年再登舞台竟是被批斗的情景。
《周信芳》中,孙女周依霖回忆:“那个时候抄家把家具都拿走了,就剩两个藤椅,我妈妈帮他们(编注:指周信芳和马连良)铺了两个毯子,因为是冬天了。他们两个就并排这样坐着,他们手永远拉在一起的,两个藤椅就并排放,他们拉着手,但从来不说话。”
曾与周信芳搭档、88岁高龄的上海京剧院麒派艺术家熊志麟在研讨会上回忆说,“周家真可怜,全靠周家的儿媳妇两头跑,当时宣布周信芳是反革命的时候我也在场,我很难过,但是听到张春桥说一句话我突然觉得很正确,张春桥指着周信芳说, 他要不是反革命,我就是反革命! 后来的确证明,张春桥说的话是正确的。”
1968年一个冬夜,周信芳被人带走了。离家前,他走到床边。他扶患病的妻子裘丽琳躺下,说:“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这是这对相互扶持45年的夫妇的诀别。第二天,儿子周少麟也被带走了。1969年春天,裘丽琳被“造反派”殴打致肾脏破裂,死在华山医院的过道上。3个月后,周信芳被释放。家人不敢将夫人的死讯告诉他,只说她在医院治病。但每次周信芳要去医院探望,儿媳总是挡住他:“如果你去探望,太引人注目。”
这样的次数多了,周信芳便明白了。其实他到死都不知道真实的情形。但他不再问起,直到生命的最后,只是郑重地嘱托儿媳,将来有机会要把妈妈是怎么死的告知他所有的子女。
1975年初,周少麟也被释放。这个唯一继承周信芳衣钵的儿子来到了他的病床前。儿子说:“我剃了头了。”因为在监狱里都要剃头的。父亲说:“不要紧的,这样干净。”一个月后,周信芳辞世。
“文革”后,麒腔再次响起的时候,世人愈加感受到周信芳的艺术魅力、穿透力和他唱腔的刚健。即使初接触京剧认为其戏文难懂者,都有耳目一新之感:京剧还可以这么唱!“学周信芳的人很多,不光是戏曲演员,还有跨京剧界的演员,上海就有电影演员赵丹、金山。我听赵丹的儿子说,赵丹在演《林则徐》时,有一个林则徐脱帽子的动作,他练了一个多月,他说就是模仿周信芳。金山在《风暴》里的施洋也是借鉴于周信芳。甚至邓丽君唱的《郊道》也是模仿的周信芳。”熊志麟说。
《周信芳》片尾旁白写道:“了解周信芳的人知道,他生前放不下的不是他晚年的悲惨遭遇,而是世人对他艺术的误读误解。他不愿大家无条件地学他、像他。”
“像我者死,学我者生。”这话齐白石说过,也是周信芳留给学习麒派表演艺术的后人们的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