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体”与艺术究竟有无关联？

早报记者 朱洁树

日前，有媒体报道张家界景区频频出现所谓“裸体艺术”。先是网络上爆出一系列情侣的裸体婚纱照，当地文联主席发文叫好，称这是“给人们进行了一堂视觉艺术的启蒙式教育”，“张家界不是人体艺术的盲区，它是山水的胜地，也是艺术实践的写生地。”紧接着一位街舞老师又跑到悬崖边裸身跳舞，该老师表示，裸舞是自己的一种创作表达方式，希望借此呼吁更多的舞蹈爱好者能来到风景优美的家乡张家界跳舞，让舞蹈回归自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公众印象中，裸体与行为艺术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关联性。裸体的行为常常喜欢以艺术为幌子，仿佛自此便得到其超越公序良俗的合法性；某些行为艺术家也愿意以脱衣服来表达一种不管不顾的超越性。那么，裸体和艺术到底有没有必然联系呢？

几年前，从现代舞艺术家跨界成为名嘴的金星曾经做过一个谈话类节目叫做《金星撞火星》，其中专门以“行为艺术”为专题做了一集。金星认为：如果一件艺术作品，能够引发观众产生相应的思考，便是好作品；如果只能看到表面的行为，只停留在这一层面上的话，依然是一件失败的作品。

以下是8件经典的艺术家裸体作品，每一次裸体，其背后都可能有不同的深意。

1、侵害

小野洋子作品《切片》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行为艺术风靡一时，当时常常在剧场中进行表演。行为艺术的参与性很强，也常常能够让人产生反思，欧美很多知识分子都跨界介入这一领域。

小野洋子（Yoko Ono）大概是20世纪最著名的行为艺术家，她第一次表演《切片》（Cut Piece）是在1964年的东京，紧接着在纽约、伦敦多次重复了这件作品。小野洋子坐在舞台正中央，邀请观众一一上台，用剪刀剪下其一片衣服，直至最终其全部赤裸。这件作品表达了当代社会个体之间既疏离又富有责任的一种关系，与此同时，艺术家本身身兼女性和东方人两种角色，也反射了社会权力关系不平等时，人与人之间自然而然会产生的侵害。

2003年，70岁的小野洋子在巴黎再次表演了《切片》。“我第一次做它时，心里满是愤怒与不安。”回顾这件作品的历程，她表示，“但这次，我是怀着对你、对我、对全世界的爱而做的。”

2、反战

约翰·列侬和小野洋子作品《上床》

1966年，约翰·列侬（John Lennon）认识了小野洋子，当时的列侬已经是家喻户晓的披头士乐队核心成员。但在结识小野洋子之后，他逐渐开始远离自己既有的创作方式，与她合作了一些更具有先锋性的音乐、艺术。当时恰逢越战如火如荼，二人也积极参与反战的活动，在“要做爱，不要作战”的主旨引导下，他们创作了一件名为《上床》（Bed-in）的作品，在阿姆斯特丹、蒙特利尔等全球各地城市开一个房，邀请记者来看他们待在床上，宣传和平理念。

这对神仙眷侣以类似理念拍摄过不少裸照，最著名的是1980年由安妮·莱博维茨为其拍摄的《滚石》杂志封面，列侬于当天遇刺身亡。这张照片上，小野洋子身着黑色西装，头发像女巫般散布在床上。约翰·列侬像一个纯真的孩子一般赤裸着身体蜷缩着抱紧了小野洋子。这是他留给世人最后的影像。

3、爱情

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作品《无法估量》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c）被称为行为艺术之母。2009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为其举办了个人艺术回顾展“艺术家在现场”。这几年，年届70岁的她依然活跃在艺术创作第一线，不断在全球各地举办展览。在她人生传奇当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她与德国艺术家乌雷（Ulay）的长达12年的恋爱与合作关系。他们像一对艺术双生子，住在一辆车里，共同创作行为艺术作品，探讨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关系。1977年的《无法估量》（Imponderabilia）中，他们双双赤裸着面对面站在一个门框处，彼此之间只留下非常小的缝隙。参观者需要从他们之间侧身挤过去，同时，下意识地选择自己要面对哪一个人。这对于参观者来说是非常独特的体验，对于两位艺术家来说则是他们默契合作的见证。

4、虚空

伊夫·克莱因作品《人体测量学》

伊夫·克莱因（Ives Klein）是法国人，他创造了一个颜色叫做“伊夫·克莱因蓝”（IKB）。他尝试用各种方式画他的蓝色，包括让女模特做“人体画笔”，泼上蓝色颜料，在画布上滚来滚去，同时还要让音乐家在一边拉琴，这件作品叫做《人体测量学》（Anthropometries）。这种创作方式虽然有一些精英主义、男性主义的嫌疑，但却是艺术史上的经典之作。在其作品中，有一种反物质的倾向。伊夫·克莱因的作品始终在传达一种理念：有形的作品来源于无形的观念，而无形的观念即是作品本身。

20年之后，上世纪80年代，中国艺术家周嘉政受克莱因的影响创作了自己的《男人印迹》。周嘉政一直有一个心结，他们家在政治运动中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通过在工作室里用墨和宣纸拓印自己的身体，“我内心需要宣泄的欲望，终于在《男人印迹》中得到了平衡、得到安抚……”

5、景观

斯班塞·图尼克作品

美国艺术家斯班塞·图尼克（Spencer Tunick）1992年以来就一直在从事为裸体者在公共场合拍集体照的工作，也曾多次因为拍摄遭到逮捕。不过，现在随着他的名气越来越大，也吸引了很多追随者和志愿者参与其中。2007年，图尼克在墨西哥城进行了20000人的裸体摄影，是迄今为止其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次。他喜欢选择具有代表性的自然、社会环境作为背景，例如公共图书馆、中央地铁站、英雄雕像等，或者是风景优美的自然景观。在当今的社会、自然环境中，裸体成为他所创造的一种声势浩大的景观。据说，为了吸引人们关注全球变暖问题，他还曾组织600多人在正在消融的冰川前进行裸体摄影。

6、坚忍

张洹作品《12平方米》

中国的行为艺术在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最为盛行。张洹的作品《12平方米》（1994）是其中的经典之作。当时，中国当代艺术市场还没有兴起，大量艺术家生活在底层的环境中。张洹以蜂蜜和鱼肚内泌液涂满身体，在北京东村公厕内坐一小时，直到苍蝇爬满全身。这件作品时至今日看来依然十分令人震撼，在当时的情况下，实际上是艺术家真实生存状态的反映，也是出生于河南农村的张洹真实经历的体现。

7、自我

何成瑶作品《妈妈和我》

何成瑶2001年在长城上一脱成名，立刻也饱受质疑。《妈妈和我》或许可以看做是《开放长城》的注解，也是理解她作品的关键。何成瑶逐渐公开了她家族的疯癫史和她本人的身世：她是一个非婚生的孩子，在上世纪60年代，她的母亲也因为社会压力患上了精神病（经常在大街上半裸着身体走来走去）。她一系列关于身体的行为，既是对于个人和家族伤痛的抚慰，也是整个社会和时代的缩影。

8、舆论

苏紫紫作品《泼墨》

人大艺术系女生苏紫紫为了一次课堂作业，拍摄了一段与自己“坦诚相见”的影像，却因为一次校园艺术展的机缘，通过大众媒介的传播进入了公众视野，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人大学子的身份、担任裸模的经历、遭遇强拆的过往，这个充满“爆点”的女孩让媒体蜂拥而至。与此同时，随着曝光的持续，污言秽语也铺天盖地汹涌而来。这段发生于2010年底至2011年初的舆论事件，又被苏紫紫用另一件影像作品《泼墨》记录下来：荡妇、婊子、不要脸、伤风败俗……蘸满墨水的毛笔（传统）将来自公众的指责和谩骂（舆论）一一写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最后，一整盆墨水向她泼洒过去。“当你想和这个世界谈谈，世界只想看你的裸体。”多年之后，苏紫紫回顾这段经历时如是说。

苏紫紫几乎是以年轻人的本能去挑战社会的陈规。在当今社会，人们常常不经允许地偷窥、传播女性的裸体照片，并且对这些被动暴露隐私的女性进行道德谴责。在这种双重标准下，女性主动选择裸露自己的身体，并且坚持这一行为的正当性，从艺术效果的角度来说，依然是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