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翀
因幼年曾习书法后又学考古的缘故,对碑帖金石就不由多了一些关注。早先,还是苦哈哈的学生时代,就在图书馆拂去尘灰奉读过张彦生先生的《善本碑帖录》。后来客居京华,又陆续读了王壮弘先生的“崇善楼书系”几种。甫一看到马成名先生《海外所见善本碑帖录》(上海书画出版社)面世,我便忙不迭地购藏夜读。这种书一定要买回家读,才能有所收获。如先前读过的《善本碑帖录》,除了零星的摘录笔记与记忆中的灰,也剩不下什么东西了。此书正文对碑版拓本记录的体例是:鉴藏印、各家题跋、按语;清清爽爽,一目了然,有着马先生在世界一流拍卖公司服务的影子。特别是按语部分,完全是作者拍行实战的心水之谈,真切而珍贵。
作者自序中言及与王壮弘先生情谊长在师友间的情节,细心读书也有会心之得。如在谈“明中期拓汉《鲁相史晨后碑》”中,马先生有论,“汉碑宋拓者极为少有,据云仅《汉魏元丕碑》一拓而已。”此时,取过王壮弘的《艺林杂谈》,随手轻翻,即在“汉碑之最旧拓”条中读到“数十年间见汉碑最旧拓者,黄小松旧藏宋拓孤本《魏元丕碑》”等语,不觉莞尔。亦可见二人的学术友谊,轻泛于墨海碑林间。我因曾临习过张猛龙碑,也就特别留心马先生所论,“拓工精良,拓墨干燥……此本 冬温夏清 四字不损,且 冬 长撇笔下端无泐痕。”虽然冬温夏清四字未损是碑贾老生常谈,但让他讲来竟另藏着一份市场风云,也可见此书并不限于字损石花之论。特别是讨论“宋拓唐薛稷《信行禅师碑》”孤本不孤时,长长按语中蕴含着多少苦修的学识与勤跑的拜问。
碑有用以下棺一说,志更是见于墓内,所谓墓葬亦是古人归葬的“盒子”,容纳躯体及其衍生的文化,虽然中古以后也混入佛教对亡故的思想体认,但总有金石永固一说,碑帖也就自然讲究古雅,而在地面上的人之时常活动,则也需要先有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内部应拥有科技,外部亦能表达诗意,这就是建筑。英国人约翰·罗斯金的《建筑的诗意》(山东画报出版社)就是我同时在读的另外一书,此书与《建筑的七盏明灯》《威尼斯的石头》可视为罗斯金的“建筑三部曲”。知道罗斯金缘于在美院修习文化遗产课程时,老师掷下书目中列有《建筑的七盏明灯》。但一读之后就不能放,新译出版的这部自然追读。罗斯金将固化的物质变为流动的意象,在书写之中必须带有诗意不可,如书中第一部分就开始关注乡村农舍。这种诗意在建筑的宏伟、壮观的第一义外就显得格外重要,因为历史演进战乱变动,我们首先能够看到的就是那些带有庙堂性质的建筑。当然,它们完全有理由在历经千百年后而存在,但这并不是全部。正如史学一样,迈过政治史的门阀后,开始逐渐关注乡村史。亦如一部唐代诗歌史,记录了大量的宫廷诗,但这些并不具有更为动人的诗意。
在打磨镌刻的石碑以及记忆深处的古老建筑的背后,我能看到的是那些曾经被创造及使用的财富。历来读书人耻于谈钱,但太史公“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却揭示了社会运转的动力。《商人与收藏——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创建记》(译林出版社)正是这样有意义的一本趣书。人类文明当然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这“财富”在当时是应该能够通过金钱来衡量与体现的,经过历史沉淀后,这种“财富”也就凝结成藏品。然而在这当中,历史上商人的力量是不可低估的,这也是我一看到书名就想购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