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舞的欲望略大于自己去跳”

米派德自言舞蹈于他是氧气，“我对在舞台上用肉身表达自我兴趣浓厚。”

早报记者 廖阳

洛杉矶舞蹈工坊成立时间不长，从2011年落脚洛杉矶音乐中心，到今年6月5日踏足上海大剧院，不过3年，但已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洛杉矶舞蹈工坊的巨大声名，一部分来自艺术总监本杰明·米派德（Benjamin Millepied）与娇妻娜塔莉·波特曼（Natalie Portman）的明星效应。另一方面，也与米派德即将赴任全球最古老的芭蕾舞团巴黎歌剧院艺术总监有关。这次，洛杉矶舞蹈工坊来沪演出的“现代舞专场”，将带来《倒影》、《五重奏》和《摩根最后的一个动作》三部作品。按照上海大剧院的说法，米派德本人是否随团来沪尚未确定。

跨界合作是趋势

米派德曾在纽约市芭蕾舞团供职16年。但当跳舞和编舞同时摆在面前时，他还是偏向编舞和经营舞团，“我知道舞蹈不会永恒，还是希望借编舞来表达我的想法和欲望。”

2011年，在偕妻子迁居洛杉矶后，米派德决定自纽约市芭蕾舞团退役，于美国西海岸成立舞蹈工坊。他希望工坊能与新兴视觉艺术家、音乐家、作家跨界合作，而洛杉矶这座盛满艺术家的城市，恰能让他感觉到创作上的随心所欲。“这里似乎潜藏了巨大的艺术能量”，米派德在邮件里这样告诉早报记者。

米派德对洛杉矶青睐有加，但在美国舞蹈史上，纽约是世界现代舞中心，洛杉矶却几乎是一片空白。随着洛杉矶迪士尼音乐厅等现代剧场的建成，“我相信舞蹈将是这里的下一场艺术盛宴。”

在人们往常的印象中，舞蹈创作是一种以“编导为中心”的合作艺术，而当代的跨界合作，实则是一种“主体间合作”，亦即力求实现艺术家之间的平等对话。这是当代艺术家成立舞团的发展趋势，也是洛杉矶舞蹈工坊的特色之一。

查尔斯·费比乌斯（Charles Fabius）在2011年以制作人身份参与了洛杉矶舞蹈工坊的创建。他说，工坊在成立之初，便被定位为不同艺术家提供“跨界”合作的平台。他们编舞，拍电影，出书，也试着向所有年龄层的观众提供舞蹈经验和舞蹈教育。

工坊并不强调以米派德为核心，也不仅仅专注于呈现米派德个人的作品，“他是工坊实现跨界合作的背后驱动力。”费比乌斯说，米派德对用现成的音乐和舞美编舞不“感冒”，跨界合作反倒从一开始就奠定于米派德的血液中，成为他的创作标签。

但很明显，以编导为中心更容易打造自我风格，比如皮娜·鲍什（德国最著名的编舞家）、阿库·汉姆（英国最知名的现代舞蹈家和编舞家之一）的舞团都有鲜明个人印记。洛杉矶舞蹈工坊不以编导为中心，会否担心流失特色？费比乌斯对此并未正面作答，只强调工坊并不奉行单一的表演风格，风格多元是它的特点之一。“不过，我们会尽量用始终如一的艺术完整性，去达到一种身临其境的体验。风格虽不同，但能给人强烈的一致性观感。”

复排旧作，也展新编之长

像很多西方舞团一样，洛杉矶舞蹈工坊作为一个非营利性机构，其运作资金来源于私人捐赠，以及杰罗姆·罗宾斯基金会和珠宝品牌“梵克雅宝”的赞助。工坊里的8名全职舞者，均由米派德一手挑选而来。作为受过传统芭蕾训练的编导，米派德推崇舞者用“技术”说话，“在身体运用上，我希望舞者在技艺上精益求精，同时又有随意性，可以很自如地表现自己。”

复排编舞大师经典之作，邀集各界编舞人才一展编舞之长，是工坊成立以来的两种创作思路。此次来沪的《五重奏》，便是编舞大师威廉·福赛斯创排于1993年的旧作。工坊重新请来原版芭蕾指导参与复排，更邀来福赛斯本人亲自指导。而在复排时，舞团也力求以严谨态度尊重原作，“舞者会排练很长一段时间来熟悉和适应特殊的舞蹈风格。”

《倒影》则最能印证米派德与其他艺术家的跨界合作。米派德以极简的后现代主义风格打造《倒影》，观念艺术家芭芭拉·克鲁格则为作品带来弹眼落睛的舞美设计。克鲁格成名于1980年代，常利用图像和文字结合产生巨大张力，选用红、白等反差色彩，将字幕做扩大夸张处理，形成鲜明的艺术风格。米派德痴迷于这种思维上的“自由漫步”，他邀请从未有过剧场工作经验的克鲁格至工坊看排练，“她立马就上钩了！”在《倒影》中，克鲁格将她的个人风格全面移植于舞台上，作品背景中红白相间的大写粗体英文字母，醒目、激烈，让人过目难忘。

除了米派德，工坊亦会邀请新锐编舞家加盟。米派德对合作对象的筛选十分宽泛，比如贾斯汀·派克带来了纽约市芭蕾舞团的古典芭蕾风格，以色列编舞罗伊·艾瑟夫巴德、日本编舞梅田宏明、法国编舞艾曼纽·盖特则带来了高度个人化的当代风格。《摩根最后的一个动作》是盖特专为工坊打造的现代舞，“非常有洛杉矶的感觉。”米派德称盖特此前只不过携家带口在洛杉矶度了次暑假，“大概是加州的阳光，洛杉矶放松的城市气质，催生了这样一部色彩斑斓的作品。”

两种艺术冒险

一部《黑天鹅事件》，让米派德的编舞声望人尽皆知。当好莱坞女神娜塔莉·波特曼挺着大肚，从奥斯卡颁奖台领走最佳女主角奖杯时，全世界都见证了两人的相互爱慕。现在，米派德更多时候会以“娱乐明星”，而非编舞家的身份登上娱乐头条，“来自洛杉矶的媒体关注确实具有侵略性，好在我们已掌握一种相处之道。”

米派德大概已被问过无数次与波特曼合作《黑天鹅》的经历。这次，米派德依旧好脾气地解释说，波特曼虽非专业芭蕾出身，但有着芭蕾女伶般近乎完美的身体条件，“她完全沉浸在一个专业舞者的世界。为让她尽量贴合芭蕾舞者的真正状态，我们付出了很多努力。”作为《黑天鹅》的编舞，米派德常与波特曼探讨抬手、转头等动作细节，亦对打造黑天鹅的造型乐此不疲。他不无得意地说，“你知道，她真的是让人惊艳的演员。”而当被问及波特曼会否为他的创作提建议时，米派德称两人的事业完全独立且分开：他不会干涉波特曼的电影拍摄，波特曼亦会尽量避免给他的工作提建议。

米派德出生于法国城市波尔多，成长于非洲塞内加尔。8岁时，他随母修习现代舞，也学非洲舞蹈和打击乐。他承认，“自己被上天赋予了运动基因”。更重要的是，母亲对舞蹈的热情，以及非洲的成长经历，让他向舞蹈更靠近了一步。米派德自言舞蹈于他是氧气，“我对在舞台上用肉身表达自我兴趣浓厚。”

1995年，米派德被纽约市芭蕾舞团收录，很快晋升为首席舞者。纽约自此成为米派德学习和工作的重心。他兴奋于美国人热烈的生活方式，也热衷于探寻纽约这座多元城市，“两者都很解放天性。”

在现代芭蕾史上，乔治·巴兰钦（George Balanchine）几乎是20世纪现代芭蕾的同义词，由他一手创建的纽约市芭蕾舞团，亦延续了无叙事性、形式至上的现代芭蕾风格。美国百老汇音乐剧推手杰罗姆·罗宾斯（Jerome Robbins），则是巴兰钦工作上的好搭档。从纽约市芭蕾舞团一路淬炼出来的米派德，自称很受二人影响，而年轻时能直面二人的杰作，也远超他的想象。米派德至今仍感激罗宾斯对他的一路护佑。罗宾斯带着米派德到处看展，听歌剧，“他打开了我的视野，让我知道舞者见多识广和滋养灵魂的重要性。”

还在跳独舞时，米派德就已尝试自己编舞。当被问及创作诉求时，米派德说，“我不会总是考虑创作有什么具体意思或要说明什么。一般情况下，舞蹈是对我个人的思考及音乐的表达，是一种本能冲动。我们负责制造氛围，然后交由观众去感受。”

今年11月，米派德将正式赴任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艺术总监一职。虽然曾与巴黎歌剧院合作三次，米派德的任命，还是让不少业内人士吃惊。要知道，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芭蕾舞团，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绝少从法国之外招募舞者，遑论这位新任艺术总监并不常住巴黎，事业亦未在法国起步。米派德倒是自信得多，他说自己相信剧院的选择并非出乎天真，也希望能将自己在美国淬炼过的“解放”天性带过去，让舞者以更佳的个体艺术家状态呈现于舞台上。

远走法国后，米派德还将兼任洛杉矶舞蹈工坊艺术总监。“他早就习惯身兼多职了，他将两个舞团视作完全不同的艺术冒险。”费比乌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