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国立博物馆免费开放的反思

英国国立博物馆基本收藏免费开放引发的问题值得我们关注和思考。我国博物馆现在呈现办馆主体多元化、资金来源多元化和隶属关系多元化，以及身处不同社会发展水平地区的博物馆呈现不同发展水平和管理体制的格局，政府在制定关系特定类别博物馆的政策时，要注意到左邻右舍，避免对其他类别博物馆的发展造成消极影响。

宋向光

2001年底，英国国家部委资助的博物馆基本收藏向社会公众免费开放，在英国博物馆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有关机构和人士对由此引发的现象进行了广泛的讨论和反思。其中一些经验也值得中国博物馆界关注和借鉴。

嫌门票贵不去博物馆的

只是１０％的人

英国国家部委资助博物馆免费开放经历了多年的准备和逐步推进。１９９７年，工党执政后就制定了国家部委资助的博物馆基本收藏免费开放的政策。英国政府认为，国家资助的博物馆收藏着具有重要科学、艺术、历史价值的藏品，反映了英国的历史和当代人民的生活，反映着世界各种文明的特性。不能因为一些人付不起门票而被挡在博物馆门外。英国文化、媒体和体育部根据特定目标人群和财政状况，制定了逐步免费开放的计划，并向由其资助的博物馆提供专项补助。１９９９年４月，该部资助的国立博物馆向儿童免费开放，此举使儿童观众增长了３２％；２００４年４月向６０岁以上的民众免费开放，这使得６０岁以上的观众增加了４０％。为此这些博物馆获得了２６０２万英镑补助。此后，该部与财政部协商制定了博物馆收入增值税返还办法，从而扫除了国立博物馆完全免费开放的财政障碍。２００１年１２月，该部资助的国立博物馆基本收藏向所有观众免费开放。

在免费开放后的半年中，那些曾经收费而现在免费开放的博物馆观众量显著增加，如国立自然博物馆的观众数量增长７０％，科学博物馆增长８９％，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增长１５７％，曼彻斯特科学工业博物馆增长１０２％。各馆同比平均增长６２％。旅游界对博物馆免费开放也持热烈欢迎态度，认为此举可吸引公众对国立博物馆和文化古迹的兴趣，旅游机构也有更大的热情组织旅游活动。

但是，在观众显著增加的光环背后，也出现一些未曾预料的现象，归纳起来大致有如下三个方面：

其一，观众大幅增加，博物馆需要增加临时的安全保卫人员和观众服务人员，国立自然博物馆在这方面的开支年增５０万英镑；观众增多也使展厅损毁现象增加，清洁和馆舍维护的工作量也增加，英国皇家战争博物馆这方面的开支年增１０万英镑，曼彻斯特科学工业博物馆则为此新增开支８．５万英镑。另外，如果超出的管理费用要博物馆自行负担，博物馆只能采取轮换关闭展厅、延缓新展览的推出或削减其他业务经费等，这将影响博物馆业务的正常开展。

其二，对其他博物馆造成冲击。观众为新免费开放博物馆所吸引，使得以前一直免费开放的国立博物馆，或与新免费开放博物馆同处一地的其他博物馆的观众明显减少，如大英博物馆在国立博物馆免费开放后的第一个月观众同比减少１０％，泰特英国美术馆和国家美术馆２００２年观众减少了４０万。此外，由于宣传不充分，许多民众以为所有的国立博物馆以及博物馆中的所有展览和教育活动都免费了，以致产生一些误解和不满，影响了博物馆的社会形象。

其三，博物馆观众构成未见明显变化，观众参观行为则发生了微妙改变。２００２年，英国民间咨询机构对国立博物馆基本收藏免费开放进行社会调查，调查结果让人大跌眼镜：４０％的公众不知道免费开放，４１％的公众虽知道免费，但还没有去参观博物馆，只有１５％的公众因免费而参观博物馆１到２次。另外还发现，虽然观众数量增加，但构成变化不大，主体仍是传统的博物馆观众群体，低阶层民众的比重仅从免费前的１４％增加到１６％，尽管低阶层民众在全体国民中的比重为５１％。此外，观众参观行为发生了一些变化，观众在馆中停留的时间缩短，观众在博物馆中的人均花销明显减少，如国立自然博物馆人均花销减少５０％。

英国一家民间咨询机构在２００１年曾就人们不参观博物馆的原因进行了调查，发现只有１０％的人是由于门票太贵而不去博物馆，另有高达５３％的人认为博物馆太枯燥，２０％的人因为交通不便、距离太远和身体原因，８％的人因为博物馆开放时间不适宜，６％的人因为孩子可能没兴趣，还有６％的人因为没时间。英国博物馆、图书馆和档案馆委员会也注意到影响人们参观博物馆的因素是复杂的，包括环境、感觉、智力、文化、态度、社会和经济等。人们不来博物馆的原因既有开放时间不适宜、员工态度生硬、门票价格等博物馆方面因素，也有民众个人的文化程度、性格、态度以及环境条件等因素。总之，经济因素或门票价格并不是阻碍人们参观的主要因素。

此外，对于免费开放对行业造成的潜在影响也要给予足够重视。从免费开放半年后的观众构成状况看，仍基本是原有的观众群参观次数增加。另外，从此期间一些博物馆观众数量互有涨跌的情况看，可以说博物馆市场的蛋糕并没有做大，只是在具体博物馆之间重新分配而已。

参观行为要转化为学习行为

面对上述挑战，英国博物馆界提出针对性强和可操作的应对措施。首先，政府要保持政策的稳定性，要继续将博物馆开放作为促进社会发展和构建学习型社会的重要措施，确保拨款的稳定性和实际价值的增长。对博物馆除门票以外的其他额外开支，在认真调研的基础上，应给予适当补贴。其次，政府要加大有关宣传，给社会公众以明确的信号，即此次免费开放只涉及国立博物馆的基本收藏，不涉及其他隶属关系的博物馆，也不涉及免费开放博物馆组织的其他教育活动。政府应鼓励其他隶属关系博物馆扩大对公众的开放，但不要将免费开放硬性推广到所有的博物馆，特别是那些主要依靠门票收入的民办博物馆。其三，政府要对国立博物馆免费开放对本行业及相关行业的近期及远期影响进行评估，据此制定免费开放的目标和评价标准。要与博物馆行业组织合作，制定观众统计办法和观众服务规范。其四，博物馆要认真重视观众构成状况的变化，要将提升低阶层民众和非传统观众社会群体观众比重作为重点，吸引更多的首访观众，提高观众的再访率。加强观众研究，及时准确了解观众构成、行为、满意度、参观频度和参观时间等情况的变化。其五，针对观众参观时间缩短，但再访率提高的情况，加快陈列的更新，推出更多主题的展览，增加服务项目，提高服务能力。其六，为应对经费不足，博物馆要加强与资助机构的沟通，保障资助，同时提高管理水平，减少管理费用，积极开展自营创收，在传统餐饮、纪念品服务之外，开展咨询、资料使用、图片库等有偿信息服务。

英国国立博物馆基本收藏免费开放引发的问题值得我们关注和思考。政府作为社会公共管理机构，有责任推动公共服务机构关注社会发展需求。我国博物馆现在呈现办馆主体多元化、资金来源多元化和隶属关系多元化，以及身处不同社会发展水平地区的博物馆呈现不同发展水平和管理体制的格局，政府在制定关系特定类别博物馆的政策时，要注意到左邻右舍，避免对其他类别博物馆的发展造成消极影响。

博物馆要有针对性地组织有吸引力和激发学习行为的活动，让观众因博物馆免费开放激发的短期参观行为转化为持久的学习行为。博物馆要通过加强服务来吸引新观众，影响偶然观众，稳定忠实观众。博物馆工作者要抓住“免费开放”这一契机，重新思考博物馆社会地位、性质、目的和体制，认真规划博物馆的任务、业务内容和博物馆管理。我们要以发展的眼光、系统的观念、创新的心态看待博物馆“免费开放”，推动博物馆现代化建设进程，使博物馆真正融入我国的社会发展洪流。

（作者系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博物馆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