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例外”应成社会共识

特约评论员 杨健

昨天是世界图书与版权日（世界读书日），人民网于4月22日发表了李克强总理给北京三联韬奋书店全体员工的信，他在信中赞赏该书店推出的“深夜书房”很有创意，称此举是对“全民阅读”的生动践行，并希望把24小时“不打烊书店”打造成为城市的精神地标。据相关报道披露，北京三联书店的“不打烊书店”于4月18日正式开启。当日，三联书店总经理樊希安致信李克强，介绍了该书店创办北京首家24小时书店的情况。樊希安在信中说，从4月8日夜到4月16日夜，试运营效果良好，午夜时段来购书读书的全是年轻人。

李克强与北京三联书店的书信往来，无论对于读书人还是出版人，抑或是实体书店的经营者来说，不啻一个福音。尤其是本届政府在经济领域逐步推行负面清单管理模式以及行政审批权限下放的大背景下，作为政府首脑的李克强亲自过问一家书店的营业模式，并对书店发展提出具体要求，实属罕见。一只看得见的手，在托举着阅读乃至整个文化事业，其传递的信息令人鼓舞。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阅读折射了社会的人文状况，国民阅读图书的数量、时间，每年图书消费，标注着一个国家的精神高度。最新出炉的2014国民阅读调查显示：2013年我国成年国民人均纸质图书阅读量仅为4.77本，人均每天读书13.43分钟，相比不到上网时长的三分之一，而在所有受访者中，只有21%的人对自己的阅读状况表示满意。上述数据，与中国GDP总量世界第二的排名无疑是不匹配的。在国家经济体量不断增加的同时，“大国愚民”的阴霾笼罩在人们心头。

不读书的民族，纵然富足、强大，却不具备观瞻未来的视野。而善于学习的民族，即使一时贫弱，却终有可能领风气之先。记得2012年10月，在德国考察法兰克福书展。闲暇赴该市罗马人广场游览，走进一家卖马克杯的工艺品店。老板娘见有顾客进店，起身接待，顺手将自己正在读的书扣在了桌子上，从书的封面配图得知，她读的是诺奖得主君特·格拉斯的《铁皮鼓》。设想，一个普通的中国茶叶店老板会去读莫言的《酒国》、《檀香刑》吗？事实上，我们往往在对着手机上那些笑点很低的段子傻乐。

随着新媒体技术的发展，以智能手机为代表的电子阅读终端层出不穷，触摸屏驱散油墨香渐成大势。国民阅读特别是纸质阅读状况陷入尴尬，与此相关，实体书店的生存空间也遭挤压。由于受到网络书店与房租压力的双重冲击，实体书店的经营步履维艰。在全国范围内，近十年来实体书店消失了近一半，曾被读书人视作精神家园的风入松、光合作用等书店相继倒闭。为了破解经营困局，一些实体书店纷纷搬离了热闹市口，去冷清地段苦苦维持。

然而阅读毕竟是一种精神活动，根植于现实又高于现实。纸质阅读必须拥有自身的尊严，换言之，它应该具有一种特定的仪式感及由此产生的内心崇敬。而实体书店，就是维系这种仪式感的有形空间。不可否认，实体书店与数量多、品种齐、效率高、价格低廉、销售便捷的网络书店相比，在经营上处于天然的弱势。不过，实体书店的公共性、公益性和精神附加值，却是网络书店所不具备的。实体书店是孕育文化的母体，在经济发展和财富集聚的当下，需要整个社会的反哺。为此，政府的干预、扶持必不可少。这既包括政府的专项资金补助，也包括相关法律的制定。在今年两会期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副局长邬书林联名115位全国政协委员共同签署了关于制定实施国家全民阅读战略的提案，建议通过立法促进阅读风尚的形成。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1月17日，李克强在中南海主持召开座谈会，听取教育、科技、文化等代表对政府工作报告的意见和建议。三联书店总经理樊希安提出，应深入持久地在全国倡导全民阅读活动。这一建议最终体现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报告指出，要倡导全民阅读。而创办24小时书店，即是推动全民阅读的重要举措。

文化有其特殊性，不同于经济领域，培植文化事业不能单一依靠市场化手段。政府对于本国文化的姿态，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上世纪90年代，在关于关贸总协定的谈判中，法国人意识到民族文化独立的重要性，反对把文化列入一般性服务贸易，提出“文化例外”原则。此举对法国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对世界其他国家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推而广之，“文化例外”并不仅限于保护本国文化，使之免受外来文化的侵袭。扶植文化事业，使之能在市场经济环境中健康发展，亦是“文化例外”的题中之意。

2010年，伦敦市政厅公布了一段二战时期的真实影像。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是，当伦敦在遭德军空袭后，图书馆的废墟中仍有市民在潜心阅读——一个国家的面貌，由其国民的阅读姿态呈现。把24小时“不打烊书店”打造成为城市的精神地标，是对这层含义的最新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