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
据说一般歌手开演唱会,开给举牌子“歌迷”的价码是一人一百。麦浚龙曾经开出一人三百,愿意应卯的还是寥寥,因为嫌丢脸。
富二代混娱乐圈的尴尬,在麦浚龙身上曾经一览无余。然而这位公子哥近期的一部《僵尸》、一张《柔弱的角》,绝对让人刮目相看。今天就来说《僵尸》。
名字极简,用意也极简,用麦导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不关心政治,不关心社会,也不关心僵尸片的历史意义。我只想拍出这种被遗忘的感觉。”
从小去加拿大读书,因为无聊把能看到的香港僵尸片都看了。此后僵尸片衰落,“80后”麦浚龙心有不甘,不仅希望致敬仙去的许冠英和林正英,亦祭奠自己的青春。
请来日本恐怖大师清水祟做监制,既有当年《僵尸先生》的原班人马钱小豪、陈友、钟发,亦有鲍起静、惠英红、卢海鹏等实力明星撑场,《僵尸》的阵容与片中那幢实际位于九龙彩虹邨的公屋一样夕阳西下,却在怪力乱神中焕发最后一夕灿烂。
看完《僵尸》,你不会觉得恐惧,伤感却会如影随形好几天。当然,这不是说《僵尸》是一部糟糕的恐怖片。事实上,因为麦浚龙的鬼片情结、雄厚的资金铺底,以及清水祟的助力,让这部特技完全由香港本土公司完成的恐怖片在视觉上可说是赏心悦目——双生女鬼鬼魅又扭曲的移动方式,冬叔炼成的僵尸所戴的铜钱面具,为了拍出僵尸跳的滞涩与飘逸感而摄于水下的场景,如日本百鬼夜行般踩高跷的飘然而过的群鬼,以及屋村本身遗世独立的封闭空间感,都让人即使恐惧也舍不得闭眼漏掉一个镜头。
这个麦浚龙花了大半年想出来的故事,描述起来并没有多少石破天惊。所以说,当你发现身边看似不学无术的人念叨着“想拍一部鬼片或者一部爱情片”的时候不要先从心里鄙视他,一件事情酝酿的时间够久,再俗的套也可能变出一个好故事。
灰蓝色调,一个普通的鬼故事。过气的僵尸片、武侠片演员钱小豪落魄回到屋村。把跟随多年的戏服和照片齐齐摆开后,他上吊自尽,却不想被隐藏于这间“2442”凶屋的双生女鬼附身,将死未死之际幸为邻居道士破门而入解救。原来这个道士只是个炒糯米饭的,却因为失踪了的爸爸是个捉僵尸道士的关系,而对“捉僵尸”这个行当仍留恋不已,常年“糯米晚晚跟身”,留下一堆老古董却等不来爸爸,在这个僵尸绝迹的世界也只好炒炒糯米饭而已。
接下来,钱小豪帮助凶屋原来的母女阿凤和她的白化症儿子小白重返旧居,善意的邻居梅姨因为不舍失足跌死的丈夫离她而去遂拜托黑衣道士把丈夫冬叔炼成僵尸重返人间,猛而无心的双生女鬼亦时时在寻找寄身之处。
看片的时候习惯性地捉港片的“扳头”,毕竟硬伤是港片的特色之一。然而挑错的情绪很快被封闭老公屋的末世感消灭。“从前道士和米铺的关系很亲密,米很值钱。现在僵尸都没了,道士也只能去炒糯米”;“每天28碗糯米饭有少无多”;“走了就不用吃了吗?丽姐,吃完早点上路吧”。这几段跟糯米有关的话,是旧生活最后一缕清魂,时时萦绕心头。
公屋很少有小孩,公屋的老人抵不住失去伴侣的孤冷;人死离屋不离地,死了魂魄也永远执着于一块土地情愿凑桌打麻将也不愿重新投胎。这种走到人生尽头的凄凉无助贯穿全片,猛鬼僵尸也打不散愁绪。让影片免于在愁绪中沉沦到底,最后解救观众的,是怪力乱神当前这幢残破公屋里所有人以超出平日之勇敢的奋力一搏。
在僵尸和女鬼面前,糯米道士爸爸留下的青铜罗盘终于动了,于是他搭上一条手臂跟一条命终于生平第一次大战僵尸;疯女阿凤得知儿子死于僵尸之手再也不胆怯懦弱,拿命一搏被僵尸穿胸而死;邪恶道士被自己炼出的强大僵尸所杀,临死却也自豪“他是我炼出来的”;梅姨为了老伴的归来不惜伤人性命,执念的力量让天花板上倒吊的烂花竟奇迹般开花。
然而这一切都是梦中梦,是男主角钱小豪的临终臆想。看到最后,才知道他其实就这样悄声无息地死了。妖魔鬼怪都不存在,邻居们的执念也都不存在。只有他,在临死前的快速闪回中为自己编织了一幅“虽死犹荣”的画面,让自己妻离子散、事业崩坏的人生得以在末尾找到一点意义和安慰。
原来如此,所有的“硬伤”都得到了解释。也因此,明白了麦浚龙为何把港产僵尸片里所有的幽默元素都剔除干净——一段濒死体验,实在没有给搞笑无厘头存在的空间。而那些异于平常的优美,异于平常的执着,异于平常的迅猛,异于平常的不死之身,终于随着漫天纷飞的余烬熄灭在钱小豪半睁的双眼中。
《僵尸》出乎意料的好,有钱是一部分,会花钱跟随心任性也是一部分。说是当时请了许冠英,他的戏份也都写好了。可惜许先生猝死,麦浚龙也不找人代替他的角色,而是全数删除他的戏份,令当年的打僵尸斗士只剩钱小豪一人。
所以有时候,拍电影还是固执纯粹一点好,毕竟是手工活,是需要一点情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