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8日,本网驻曼谷记者杨云燕在泰国民主纪念碑清场现场出镜视频截图。
2月18日,本网驻曼谷记者杨云燕与摄像塔纳在泰国总理府反政府集会现场工作。
在采访18日的清场行动前,我曾亲眼见过一名反政府示威者掏出手枪开枪。那是在2月2日泰国大选的时候,示威者阻止选民投票,愤怒的选民上前理论,双方互相辱骂投掷水瓶后,突然有一名示威者在离我约2米处开了一枪,所幸当时没造成人员伤亡。我曾以为那是我所经历的最惊险的一次采访,然而没想到和18日的情况相比,那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题记
我们的摄像雇员塔纳是泰国人,有着丰富的拍摄经验,也见过很多大场面。但是18号从民主纪念碑回来后,他却一直在我耳边念叨,太危险了,太危险了!他打开Youtube给我看,画面中是当天我们所在的位置,一名示威者在跑离枪击中心地带的时候突然中弹,鲜血喷涌而出。虽然我们当天也拍到了伤者残留在地上的滩滩血迹,但当目睹着整个被击中的过程的时候,我还是不由得心中一紧。回想18日的一幕幕,仍然心有余悸。由于提前预知警方可能会在当天进行清场行动,我和塔纳,还有摄影记者高健钧早上6点便在办公室集合出发了。我们先去了总理府,因为总理府是当天警方准备清理的5个地点中最重要的地点,维持安全秩序中心负责人差林此前表示,要在当周对总理府附近的示威者清场,以便看守总理英拉能够尽快回去工作。到了现场,我发现,示威者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抵抗准备——2道沙包墙,4道防暴钢丝网,甚至在地上撒了容易使人打滑的绿豆,以防警方靠近。警方与示威者一直是相隔百米对峙,期间双方派代表至少进行了2轮谈判,但都没有达成任何一致。我做了出镜和采访之后,便在一旁顶着烈日等待警方的进一步行动。然而等到11点多,总理府附近仍是对峙状态。这时我们得到消息,离总理府不远的民主纪念碑集会点,警方已经开始发射催泪弹了。为了能尽快赶过去拍摄现场,我们没有打车,而是选择了虽然比较危险,但是能非常快地到达现场的摩的,在车流中左突右冲,10分钟之内就到了民主纪念碑的潘法桥集会点。后来得知有媒体记者从总理府开车过去因为堵车比我们晚到了大约40分钟,错过了最激烈的对峙。一下摩的,我就闻到了一股催泪弹刺激的酸味,听到有叭叭叭连续的枪响,但是很难判断枪声究竟来自哪里,因为很多示威者都在疯狂地跑动,边跑还边叫喊,现场实在可以用混乱来形容。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们下车的位置应该处于示威者的阵营。摄像塔纳之前提醒过我,如果警察和示威者发生冲突,必须选择警察一方或示威者一方采访,绝对不能站在两个阵营之间,因为那样的话双方的子弹都有可能会打中你。在泰国2010年的清场行动中就有1名日本记者因此中弹身亡。塔纳一到现场就迅速开机进行拍摄。为了能更接近冲突中心地带拍到激烈画面,我们试着向前走。但刚走了几步,我就发现大约3、4名警察模样的人带着黑色头罩,举着M16步枪躲在一棵树旁,这种场面之前我只在电影里看过,当时我距离他们的枪口只有1米左右,虽然明知警察不会对媒体开枪,但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还是感觉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大声叫着,让我们离开。
当时有一名男性示威者将衣服脱得只剩内裤,疯狂地挥舞手中的衣服向警方进行挑衅。我能感觉到警察也很紧张,端着枪各个角度晃,因为一些示威者的保安手里也是持有武器的,后来我们得知一名警察就被示威者击中头部死亡了。我当时判断这些警察应该是打前阵的,因为在那个位置绝大部分是示威者,大批警察还离我们有些距离。
还没等我多想,就听到附近有似乎是催泪弹的爆炸声,接着又是啪啪啪的枪响,我前方的一堆示威者都往我的方向跑,我也只能随着他们捂着鼻子蹲着跑,后来一度只能趴在地上,因为实在分不清楚子弹从什么地方打来,只能等枪声停止再走。后来得知当时有一名香港记者就在示威者奔跑的时候被推到并遭到踩踏,造成颈部受伤。随后我就发现找不到摄像塔纳了,在混乱的时候我们互相都顾不上了。打塔纳电话,没接,估计正忙着拍摄,于是我用手机拍下了趴在我身边的人,我想这可能会跟塔纳拍摄的画面有个相互补充。枪声持续着,不断有伤员被抬出,由等在一旁的急救车迅速拉走。我冲上前去,拿着手机挤在一堆记者中间拍下了伤员的镜头,到现在我还记得伤者那僵硬的双脚。这个镜头后来被我用在了当天的片子里。后来得知,原来塔纳在混乱的时候冲过了冲突最激烈的中心地带,跑到了警察那一边,在冲过去的过程中,一直没关机,拍到了很多精彩的画面。在冲突稍微平息的间隙,塔纳打来了电话,我告知他我的位置,我们迅速会合,在伤者留下的血迹旁做了出镜。说实话,当时出镜站的位置,我一刻也不想多待,因为我附近其实还有枪声在零星地响着。那天的冲突大约持续了近一个小时,造成包括一名警察在内的5人死亡,70多人受伤。赶回办公室发完稿后,我觉得精疲力尽,白天经历的种种如电影片段般在脑中不停闪过。在死伤的冰冷数字后面,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和不得不承受痛苦家庭。引起政治纷争的是政客,然而要承担惨痛后果的却往往是一个个普通百姓。警察和示威者,这些人之前或许都不认识,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却在特定场合下相互伤害,这实在令人痛心,也让人不得不思考这个原本被称为“微笑之国”的佛教国家究竟是怎么了?在18号采访回来的这几天,一直有人对我说,你真勇敢。我感激他们,但是我必须坦诚地说,其实那天我真的很紧张。我想我做的只是作为记者应该做的,在新闻发生的现场,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笔和脑子做忠实的记录。虽然作为记者,这是梦寐以求的激烈现场,但是在泰国工作生活了近一年、已深深感受到泰国人的善良和温和的我,打心底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一幕再发生。我只想深深地祈祷,泰国社会能够重新走上政治和解的和平道路,微笑能尽快回到每一个泰国人的脸上。(本网驻曼谷记者 杨云燕)
(原标题:记者手记:M16枪口离我只有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