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绝美之城”记忆

张海律

以贪心的不走重复路原则，在两年内四赴意大利后，却意识到自己对罗马的印象已经模糊了。索伦蒂诺那部称雄欧洲电影大奖的《绝美之城》，曼妙到让我恍若又在永恒之城漫步，于是，就着电影记忆、趁着在意大利北部的火车时光，努力打捞起那幅就快沉落到记忆黑洞的罗马电影地图。

2011年，威尼斯电影节首映了一部关于罗马电影记忆的纪录片《你在那儿》后，我抓住了导演Alberto Crespi。几天后，第一次来到罗马的我，被Alberto约到七丘之一的山头，他给我讲述着纪录片里那些外国影迷难解的、独属罗马市民的幽默，并将一本圈满重要电影外景地的城市行车地图册给了我。作为初来乍到的游客，我当然没法像《绝美之城》里财富自由的老花花公子那样，终日在闲庭信步间发掘那些美艳却也荒谬的飞扬瞬间。于是，一手拿着《孤独星球》，一手拿着道路地图册，我开始了一次区别于“威尼斯广场-西班牙台阶-斗兽场一日游”的影迷之旅。

Montecuccoli街，如今是一条中产阶层街区中再普通不过的小路，但17号宅院门口立着的介绍牌却让它显得特别。这是罗塞里尼那部可算作新现实主义电影处女作的《罗马，不设防的城市》的最重要外景地，法西斯过来抓人，枪声一响，追赶卡车的孩子倒在了17号门口。德西卡代表作《偷自行车的人》，给出一个让贫苦父亲尊严尽失的苦难罗马，市中心Francesco Crispi大街的一座教堂，正是那位父亲忙着在墙上刷海报时丢了自行车的地方，老爸顺着大街朝坡下跑了一段又失望地踱步回来，坡底如今是车水马龙的公路隧道。得益于对古建和街道的保护，百年来的罗马在样貌上并没有多少变化，电影开场，是父亲求职的郊外楼房，2001年，在罗马队好不容易拿了一次意甲冠军后，楼面被激动的球迷涂抹成了象征俱乐部的红黄双色，“不过，电影是黑白的，也不知道原来是什么颜色”，Alberto提醒过我。

“我怎么还钱给你？你住哪？”“Margutta巷51号”。格里高利·派克与奥黛丽·赫本的对答，倒是直接为影迷提供了GPS坐标。如今只有在这座漂亮庭院贴满剧照的值班室墙上，才能看到住户们对两位偶像的怀念。1953年的《罗马假日》是战后最佳城市宣传片，从此让两位恋人曾甜蜜驻足名胜的西班牙广场、特雷维喷泉，成为游人如织、小偷横行的地标景观。7年后《甜蜜的生活》也有着特雷维喷泉，那场著名调情戏故意安排在大清早5点，以便顺利完成安妮塔·艾克伯格从水池中蹚过的妩媚场景，可即便这样的时间，影迷们也奔走相告着冲过来围观。盛怒之下，费里尼在拍完这场戏后，决意彻底移师电影城的第五摄影棚，从今以后他的所有电影场景，包括《我记得我当年》里童年成长的里米尼，竟全是第五摄影棚的搭景效果。

我有一位热爱《罗马假日》的处女座朋友，曾选择与电影拍摄同样的季节来访，然后选择与剧照完全相同的角度、时间和光线按下一次次快门，当然，没有一个游客会为他变态的艺术创作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