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雁
又到教师节,尊师方式问题又成热门话题。家长们纠结于要不要给老师送礼,社会上则充斥着关于“师德沦丧”的议论。
送礼是个技术活。笔者有两位朋友,分别是一名初二学生的父亲和一名小学四年级学生的母亲。他们的“送礼经”可追溯到自己的孩子进幼儿园时。这位父亲朋友说,给老师送礼早已成为家庭财政的预算支出,特别是春节和教师节,又因春节正值放寒假“不太方便”,教师节便成为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
“孩子上幼儿园那会儿,流行交通卡,一般只送两位带班老师,每位300元。孩子上小学后,OK卡开始流行,班主任加其他两位主课老师,每位500元。初中以后,主要还是送三门主课老师,但OK卡的面值得涨一涨,尤其是平日里有较多沟通的老师。”这位父亲说,他其实并不喜欢用OK卡送礼的方式,认为太俗:“我也想送点小礼物,但平时跟老师沟通太少,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OK卡的好处在于他们能自由发挥。”
到那位母亲朋友需要向孩子的老师送礼时,OK卡已成为不二选择,一般分500元和1000元两个档次。“我都送1000元,而且只送班主任。其实我的孩子生性乖巧,成绩优秀,很多朋友都认为我不必再送礼,但我想想,也许别人都送,我也有这个条件,送就送吧。”
这是典型的从众心理。送礼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有有求于老师的家长才会送礼。我是为了有难处的时候自己好开口,比如我孩子容易感冒发烧,我送了礼,到了需要向老师请两节课的假去打点滴的时候,就不那么难开口。”这位母亲再三表示,自己从未因希望老师给予孩子特殊照顾而送礼。那位父亲送礼的理由就更有“大爱”了:“公立学校收费低,老师们收入有限,我经济条件尚可,就表表心意。”
送礼有没有遭遇过拒绝?这位母亲有过一次让她至今都要对老师竖大拇指的经历:“有一年我给一位老师快递了贺卡,并夹了一张OK卡在里面,结果当日就接到老师的电话,很生气地对我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当日孩子回家给我一个封好的信封,说: 老师说这是你妈妈要的东西。 这位老师那天还送了我孩子一个U盘。这种老师我永远敬重她。”
可见,正能量还是有的。无独有偶,笔者母亲有位朋友的女儿是一名幼儿园老师,她说逢年过节收到的OK卡可以打扑克。她妈妈劝诫女儿:“你还那么年轻,不要收这些东西,你收下它,那些家长心底反而看不起你,真要收下对老师的谢意,可以等孩子将来毕业了,象征性地收一件小礼物,哪怕只是一张孩子亲制的卡片。”很多朋友说,这是一位有远见的母亲。
就在众人呼吁教师节不能成为收礼节,并谴责部分老师收下贵重礼品行为的同时,也有人提出“送礼是中国的传统文化”。这就涉及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不同,以及如何用现代职业意识审视给教师送礼这一行为。
社会学家费孝通在其名作《乡土中国》中提出,中国传统社会是熟人社会,更通俗地讲,就是“小圈子”社会。在那个私塾的年代,老师的收入全靠学生家长量力而行。彼时,给老师送礼不是贿赂,是正常收入的一部分,是学费,也是人情,表达学生对老师的尊敬。而中国最伟大的老师孔子,也曾明着要学生们送给他腊肉。
而今,当代中国已非纯粹的熟人社会,教师成为一种现代职业,教师的收入就是薪水。教师与家长之间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已经祛除了熟人社会的色彩,理应只是简单的职业关系。在我看来,家长与教师之间的关系完全可以很冷漠,教师为自己的职业负责,为学生提供知识和教育服务,向校方领取相应的薪水,仅此而已。在现代社会,教师不应该因为家长不送礼而抛弃职业精神。如果教师收受大额钱物,性质很明确,那就是受贿,本质上和贪官受贿没有太大的区别。而送礼的家长就是行贿。可以说,教师不应收学生及家长的大额钱物,已经是当今文明世界的一种基本准则。
比如,在香港,给教师送红包或教师收红包,会被廉政公署请去“喝咖啡”。笔者的一位朋友,早年在香港读研,曾给他的导师送去老家制作的几根香肠,导师收到之后,第一句话就问:“有没有超过200港币?”
不过,上文提及的那位父亲朋友为老师们抱不平:“整个社会送礼成风,道德退化,为何要求老师独善其身?”在他看来,要解决教师节送礼的顽症,一是实现教育资源的均衡分布,“大家都挤破头进重点学校,才有寻租空间”;二是提高教育经费投入,保证教师的体面生活;三是重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为什么孩子越小,送礼现象越多,到大学反而不送卡了?就是因为信任危机,家长们认为,只有通过送礼,与老师有了私交,才能让老师格外照顾自己的孩子。”
要解决以上三个问题,似乎已经不是家长或老师力所能及之事。
(作者系媒体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