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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彦英原是宁夏固原市张易镇宋洼村人,在过去的二十来年里,如他一般的几代人挥别故乡,在宁夏的生态移民浪潮中,来到被黄河泽被的平原。在中宁这个全国出产枸杞最出名的地方,经营枸杞园成了他们中大多数人不二的选择。
身体周刊记者 石毅
由北京出发的109国道线西去1300余公里处,西北干燥的季风到了初秋逐渐式微,午后的阳光仍然像夏日般灼烈,照出龟裂的土地。近处的山坡,零零星星地覆盖着低矮的绿色植物,显出些生机来。
从国道拐进周边的村庄,马上变作另一番景象。在宁夏省中宁县,金色的麦子和绿色的枸杞树沿着黄河渠成片成片地延展开去,挎着提篮的农民在枸杞灌木丛中排开来,忙碌的季节,让人忘记了时间。
48岁的农民谢彦英就把家安在了109国道旁,大战场乡石喇叭村。刚刚摘下来的枸杞果子铺满了他家院子的一角,这正是收获的季节,枸杞子陆续成熟,谢彦英和妻子必须小心地关照着枸杞园。由青变红的果子要抓紧时间采摘,误了时辰或是突如其来的小雨,都会让上好的果子变黑变小,直掉身价。
对于谢彦英来说,这是全家的希望所在。谢彦英原是宁夏固原市张易镇宋洼村人,在过去的20来年里,如他一般的几代人挥别故乡,在宁夏的生态移民浪潮中,来到被黄河泽被的平原。在中宁这个全国出产枸杞最出名的地方,经营枸杞园成了他们中大多数人不二的选择。
这地方哪能住?
最初的记忆毫不褪色地印在谢彦英的心里。“这地方可不是现在的样子,哎哟……风沙大,连汽车都能掀翻,我就亲眼见到两辆小车在我面前翻个底朝天,旁边的人都去帮忙把车给抬起来,同村和我来的人转身就回去了, 这地方哪能住?不能住! ”
上世纪80年代,政府开始兴建扶贫扬黄灌溉工程,将黄河水引至宁夏平原,鼓励农民离开完全靠天吃饭的山区,到此地重建家园。
但是建设的初期,恶劣的自然条件让这片土地的“外来者”望而生畏,谢彦英的性格里却带着点儿别人少有的冒险精神,他打定主意留下来,“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好好过日子。”
谢彦英的老家在黄土坡上,“那真是种地和吃水都靠天,一滴雨都不下一年就白干了,种出来的粮食自己吃都不够,每个月靠国家发粮食补助。我来这儿也没多想,就希望能种够自己吃的口粮就行!”他说。
就这样,1990年的农历新年后,谢彦英带着老婆、孩子以及当时最值钱的家当——一辆价值145元的飞箭牌自行车来到了中宁。
其实两地相距只200公里,这个距离,对于今天走南闯北的年轻人来说不值一提,放在23年前,对谢彦英却是不得已,放弃和选择,都只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今天的中宁平原,已经看不出谢彦英描述的当年的模样。曾经寸草不生的荒地因为黄河渠的灌溉而成了农田,村级道路的两边,也都建起了绿色防风带。当地人说,尽管春天风沙仍然肆虐,但是还不至于像几十年前一样连门都没法出。
眼光再放远一些,中宁县所在的中卫市,以防风固沙闻名。中卫紧临腾格里沙漠南缘,如今靠着麦草方格固沙法等方法建起了固沙植物带。这种方法是将麦草、稻草扎成方格,平铺至流沙表面,再在方格内植上草木,从而加大流沙流动时产生的摩擦、减缓沙堆流速。因为望不到头的沙漠和成功的治沙工程,中卫竟也成了旅游热门目的地。
谢彦英的家门前,便有一条很窄的沟渠,因为平日没有打理,低矮的灌木和杂草在院外疯长起来。
枸杞带来的改变
谢彦英在2006年扩建了家里的房子。四四方方的院子,白砖红墙,屋顶和屋檐饰有雕饰,是此地民居典型的模样。之所以选择在那一年,是因为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家庭积蓄,当时,他41岁。
一家人带着足以吃半年的口粮,“吃完了口粮再过不下去,大不了回老家。”谢彦英这么跟自己说,对新生活的梦想在移民故事的开端被深深地藏进内心深处,除了生存,梦想还摇曳不定。
一开始,他给当地一家水泥厂打工,每天拿十几块钱的工资,到了1995年,谢彦英和妻子一商量,决定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发展枸杞种植。在中宁,没有人能漠视枸杞所带来的改变,不论规模大小,这里几乎各家各户都在种植枸杞。枸杞的价格虽然三年高三年低,但到底让这片土地的人们找到了有尊严的生活。在收获的季节,由于本地劳动力不足,中宁人还需要招募附近乡镇的人来帮忙。
谢彦英花440元钱购买了树苗,小心翼翼地投资了一亩地,“我不懂技术,心想这和种杏树可能也差不多。”谢彦英说。
于是他从最开始的种植、剪枝、采摘、晾晒学起,不懂的就去向人请教。第一年着实不容易。“晚上野兔一来就啃掉了一半,后来就用土办法在树上涂羊血,兔子就不敢来了;第一次晾晒,我也没注意,风一大筛子都掀翻了,枸杞又损失了不少。这样下来,第一年只收了2斤。”他回忆说。
枸杞树当年种下,当年结果,从夏季到秋季,尤其是7月到10月,果子便陆续成熟,在整个生命周期里,一年产量比一年高,直到十几年后,达到抛物线的顶端。
尽管第一年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土地总是给人希望,来年的丰收依然指日可待。谢彦英还清楚地记得,一亩枸杞到第二年就结出了200多斤果子,到了第三年,有了300多斤,他拿到路边,很快就有枸杞贩子来收购。一家人大喜过望。6年以后,他把全家所有的15亩地都改种了枸杞,他觉得这不比任何一个奔波到城里打工的人差。
直到这一年,谢彦英整个人才踏实下来。至少在这一年之前,每一次返乡,他都无法说出来,移民究竟是该还是不该。
这两年,小农户种的枸杞受到一些大农场和青海等地枸杞的冲击,价格不如从前,有的种植户开始减少种植面积,或寻摸其他出路。但谢彦英打算把这条路走到底,他琢磨着搞起了自己的包装。装点好了,同样的枸杞就能卖不同的价格。
他扩建的房子显得崭新又气派,外面虽还是传统的建筑式样,内里却摆放着有些欧式的家具,谢彦英愿意按照儿子们喜欢的样子来装饰这个家,尽管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外地上大学,平时并不跟他们同住。
站稳了脚跟,把老家的亲戚们邀请到自家做客是件体面的事儿。话虽这么说,谢彦英却坚持在春节时回老家过年。说到这个时,他把脸朝向另一边,像是怕被人看穿了心思,“老家的样子我记得特别清楚,山是什么样,学校的板凳是什么样,连做梦都会想。”
只有安稳的生活能缓解离乡的思绪,不同的自然环境,把人们抛向不同的命运轨迹,但终归对于谢彦英来说,抛不掉的是浓浓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