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世界观】“合同能源管理，下一步是公共建筑”访原世界银行东亚地区首席能源专家罗伯特·泰勒（Robert P.Taylor）

南方周末：合同能源管理如何引入中国？引入之时遇到什么问题？

罗伯特·泰勒：1993-1995年之时，中国正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中国以前有很多节能中心，但它们越来越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位，政府很想完成转型。那时世行刚好想在中国做一些节能项目，我们跟当时的经贸委谈，后来，就介绍到合同能源管理。

那时在中国，一谈节能都是社会效益。我说社会效益不错，但也可以用市场的手段去做，可以通过节能赚钱。他们听到就觉得，“哦，这可能是一个办法”。后来确定了北京、辽宁、山东三个地方做示范。一开始，遇到了税务、审计各方面的问题，但中央政府很快就给予了坚定有力的支持。他们说有问题，可以一步一步解决，但这肯定是合法的，国家肯定要支持。

南方周末：你如何评价中国目前的合同能源管理现状？

罗伯特·泰勒：目前做得还好，但也不能说没有问题。比如说，中国的ESCO（节能服务公司）存在金融上的问题，有时无法解决钱从哪来。还有一些挂羊头卖狗肉，说是ESCO，根本不知道做的是什么。

现在很多人说太乱、必须要整治，我觉得没必要着急。乱是一个市场机制的过程，新事物不可能一蹴而就。在市场机制下，一定会有公司破产，然后有一些公司做大，有纠纷，这都很正常。

南方周末：目前中国ESCO规模比较小，贷款比较困难，针对这种状况，有哪些解决办法？

罗伯特·泰勒：中国ESCO的融资问题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解决，但仍取得了一定成绩。在一些中国银行里，节能服务公司和合同能源管理（EPC）的项目在增多，一些新项目也随之创立。举个例子来说，一些中国银行允许现金从合同能源管理项目（EPC）中流出作为担保计划的一部分，这样节能服务公司便可以用这些钱来贷款新项目。当然，这些公司需要形成良好的信用记录和一定数量的稳定资金来确保有能力还贷，这些都是商业运作所必需的。

南方周末：目前中国合同能源管理市场上，基于节能量确认的纠纷很多，美国是否有第三方仲裁机构？

罗伯特·泰勒：除了诉讼，美国没有第三方仲裁机构。其实，工业节能量怎么确认、怎么认可，技术上大同小异。美国的做法是，ESCO会将双方达成的算法，放在合同里说得更清楚。ESCO在弄方案的时候，会弄得比较好，以防止对方找到借口不还款，如果是复杂的项目，要设计得更细。

南方周末：中国合同能源管理实施中，用户觉得ESCO只是卖设备、卖技术，实施节能后也不愿和ESCO分享节能效益，ESCO也拿不到钱，对此你怎么看？

罗伯特·泰勒：在我看来，如果一家企业不愿意和ESCO分享节能效益，它应该自己去购买设备和技术而不是通过EPC。如果企业希望ESCO去资助他们的项目，那么企业就应该分享他们一部分收益，来覆盖ESCO为他们融资和为其承担的风险。一度，企业会觉得一个项目执行之后，他们分给ESCO的钱太多了，但在美国，合同就是合同。企业必须一开始就同意分享收益，也必须很好地履行合同条款。我想，在中国，如果市场经济要顺畅运转，人们应该更严格地履行合同。当然，企业和ESCO双方都应该仔细确认合约细则。

南方周末：合同能源管理在美国实施的情况如何？

罗伯特·泰勒：美国的合同能源管理的市场和方式，和中国有很大区别。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EPC更多应用在建筑，特别是公共建筑的项目上，比如学校、医院、政府大楼。项目也比较长期，一般都是6到10年左右。因为背后都有政府支持，因此不用太担心业主的还款能力。

在美国，EPC最常见的模式是保值储蓄，即ESCO帮助客户筹集资金，但它并不直接资助这些项目本身。ESCO为客户提供节能担保，如果ESCO没有达到所担保的节能量，它将遭到融资的处罚。

EPC在中国最主要的应用是在工业上，因为节能中心主要就是为工业服务的。ESCO可能从小项目开始，项目完成，钱拿不拿得回来就成了最主要的问题。选项目、选用户、选技术，都要考虑到还款能力。

南方周末：如果想推动中国公共领域的合同能源管理运用，要解决哪些障碍？

罗伯特·泰勒：必须要解决一些制度上的障碍，要对业主有激励机制。比如说搞节能建筑，省了电费，预算省下的这些钱怎么用？在美国，就是归公共建筑的业主自己支配。这都要有法律和财务上的制度保障。

美国政府对ESCO的扶持，不是给特殊的政策，而是创造一个市场。奥巴马政府就有专门政策鼓励多搞合同能源管理项目，美国国防部也用合同能源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