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嗒嗒的马蹄声是不是美丽错误？
本报记者 谢培 发自新疆
套马汉子并不威武，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能将两匹散在山坡吃早食的马儿牵回马站。5月底的贾登峪，天气尚冷，我裹着羽绒衣，一边和马队队长德宝的三岁女儿逗乐，一边稍有忐忑地等待接下来的行程。
我是一个人信马由缰，慢慢悠悠晃荡到这里的—既缺乏挑战自我极限的雄心，也没什么非去不可的旅游地。从广州出发之前，本意搜罗资料安排行程，最后脑袋一团糨糊。新疆地广景多，以我的智商，一一对号都难，索性双眼一闭，走哪儿算哪儿。在乌鲁木齐选了趟北上列车，哐当十三个小时后抵达尽头北屯，再转车去游客少至的阿勒泰市，闲呆了三日。两探小东沟后，又花半天时光西行抵布尔津县，转头北上，这才到了贾登峪。
等马，是为去禾木乡的禾木村。在贾登峪时，与德宝闲聊，得知有条北去的马道，骑程六七个小时，一路虽稍有艰险，但风光无限，终点禾木村。尽管他说“路上漂亮，村里倒没什么看的”，我仍兴致勃勃。
过了晌午，马师终于顺利地套来了马。我这个骑龄只有半个小时的人，就此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去禾木的旅程。
齐聚禾木的异乡人
骑往禾木之道，沿喀纳斯河东去，再转顺禾木河北上。一路上水声浤浤，山肠蜿蜒，天气时阴偶雨，触目全是绿色植物，野花开满山坡，只见几户牧家，常遇一些牛马。过河桥，奔草地，真正走马观花的六个小时里，风景确如德宝所说，“漂亮”。
多变的天气，在我接近禾木的那一刻骤然放晴。唯心地说，这是缘分。下马，站在禾木河西岸，面向禾木村，我接收到一种时光停滞的美感。
此边，是成林的白色桦树；彼岸，是大片的浅灰尖顶木屋。向远眺去，东山遍布齐整白桦，回头仰望，西岸峰顶积雪未融。头顶碧空万里，云荫缓移，一河川流，两岸皆绿，松柏其间，圆石散落，一座坚实老旧的木桥横跨河上。一只白头老牛自桥上慢慢踱步而过，站定桥头，轰出低沉宏长的一声“哞哞哞”“没什么看的”？只能说德宝们已习以为常。
德宝帮忙联系的一位客栈老板娘，让她的邻居小鸥来接我。穿桥而过，进入禾木。唯一裸露在外的水泥，是村里的几条马路，当地人骑着摩托穿行其上。小鸥说我来的正是时候，现在的禾木最安静，一是因为修路，除了徒步和骑马之外难以抵达这里；二来还没到旅游旺季，游客稀少。
放下行李后，我的嘴基本上没停过，先饮奶茶，再食野菜、山菇，还有从去年酿到今日的野葡萄酒—用的是从村边山上摘得的野葡萄。一同分享美味的几位，除了客栈帮工巴蒂是当地人之外，都来自异乡：我自不必说；热情好客的老板娘娟姐，家住布尔津，此间“百合山庄”断断续续开了几年；小鸥是成都女孩，酷爱马术与大自然，2007年初遇禾木后每年来此长住，最近一次呆了整整一年，连低温至零下40摄氏度的冬天也没有放过。
夜里十一点，嘴累了，天黑了，气温骤降。娟姐说，一队徒步行者还在来禾途中，大家于是呆在最温暖的厨房里边聊边等。柴炉上烧大壶热茶，滚了，就冲入隔壁牧民当天挤下的牛奶里，即刻浮起一层“奶皮”。
我赞禾木之美，小鸥却有不同意见。她说禾木之美，已大打折扣。修路、铺电等基础建设对环境的破坏只是表面，利益诱人却不够规范的旅游经济则让原本淳朴的乡民们失去了方向，她痛心。小鸥说：“我刚来禾木的时候，他们不分种族，和睦互助。疼爱孩子的哈萨克族人，晚饭后习惯几代人围坐在一起逗孩子玩，让我动容。可如今，家家户户开客栈，每逢旺季纠纷不断，为了争客人，亲兄弟都可以打架，谁还有空照料孩子？政策规定不能盖新房，不能通小车，但有权、有关系就另当别论。只有到了冬天，大雪封山，游人不见，利益没了，禾木人才能回复平和，互相串串门子，围着火炉喝着奶酒聊聊天。”
来不及深谈，行者团已打来电话。娟姐忙着做饭，无所事事的我陪小鸥出门迎接。夜深的禾木其实无需手电，满天繁星足够照亮道路。 站在桥头，突然几道强光远远射了过来，这支全副装备的徒步队伍，顶着头灯，擎着手杖，正因战胜自我兴奋不已，嚷嚷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村里的狗也一一吠叫起来。十多盏明晃晃的头灯，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向张晃，避无可避。我先请他们把头灯打向地面，又学着小鸥的口气建议：“要不试试把灯关了？这里的星空还是值得欣赏一下的。”
图瓦人的新旧木屋
早上六七点，禾木便亮了。天公作美，依旧阴雨连绵—这让晨雾更明显。最初，院子里一片朦胧，接着依稀可见隔壁木屋尖顶。太阳升起，村子渐次通透，浓雾们或聚或散，如圈似带般环绕包裹着周边山峰，形态瞬息万变。
这天的计划，是随娟姐与小鸥一道探访老木屋—自禾木被摄影大师发现并凭此拿奖后，大批摄影人蜂拥而至，新木屋随之迅速增加。虽然有在砖石结构的房子外加钉木头的“冒牌货”存在，但绝大多数新屋还是遵古法搭建：原木去皮，两端凿槽，层层咬合，渐次堆高，木与木之间以干草填缝，再抹土泥，房身不用一钉一瓦，透气又不通风。三角形的尖顶用长木条叠钉而成，为加快积雪融化。因购置而非自制木板，近几年的新建木屋屋檐一水儿地齐整，少了些参差不齐的美感。
分辨传统老木屋和新式木屋很简单。据说当地的图瓦人从俄罗斯人处学来抵御严冬、节省资源的窍门，所建木屋足有一半掩于地下，房形小且矮，开门仅能供人曲身进入。而老式木屋没有三角屋顶，只在略微隆起的房顶上盖上厚土，年月一长，统统长出绿草来，格外有爱。这种可以上溯百余年的木屋，如今没剩几座，大多孤零零地被废弃在新款木屋的围抱中。
为汲水方便，早先的图瓦人多把房子盖在河边。阿勒特的家就是：围栏围起大约六百平方米的草坪（据说在当年这算小户，但和为增加旅舍房间而日益紧密的新木屋相比，已属阔佬），西南角围起一小块作为马栏，北面错落建起两间木屋，一为卧室，二为厨房。卧室低矮，内设“火墙”—和东北火炕原理相同。室内铺挂厚厚的鲜艳毛毯。阿勒特的院子里还保留着禾木村现存唯一一间“鸡屋”，它就是一个迷你版的图瓦老木屋，用料粗壮。
要慢慢溜达完整个禾木村，需要点时间，毕竟这里是国内仅存3个图瓦人村落中最大的一个。路上，娟姐遇到哈萨克老友阿达力，几句话过后，接下来的安排就有了：他来客栈喝酒，我去他家吃肉。
阿达力的家位于禾木“新村”，木房子盖在这里，虽非传统好地点，却可以领到政府补贴。勤劳的阿达力带我参观了他刚刚装修过的新房。从地面到天花，原木内墙都用时髦的桑拿板重新盖住，洁白的金属暖气片代替了传统火墙，新型的节能炉绿漆闪烁，样式勇猛。在我们这些外乡人看来，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能让这木屋既能更加舒适又不失传统韵味，但阿达力是那么自豪感，我这种稍显矫情的怀旧之心即刻淡然了。
孩子选马还是摩托？
再起床，是个艳阳天。赶在禾木小学庆祝“六一”前，我将没有逛完的地方又细细走了一遍。
下到禾木河畔，穿过桦树林走到新桥，再沿着木道攀上禾木村西侧的观景平台。四下无人，我盘腿坐在山坡中隆起的圆石之上，看晨光逐笔勾勒村子轮廓，等河水折来金黄鳞波。苍鹰从脚底掠过，乌鸦立围栏锐叫。转个身，雪山腰间的浓雾仿佛距我一手之遥，散落山坡的只只牛羊却提醒我此去尚远。
感叹之余不禁想象，早来个十年，这里又是怎样一番浑然美景？百度百科说，这里曾“马鹿、旱獭、雪鸡栖息其间”，我却连个瓜子毛都没有见到。几年前这里还“没电没信号没有水泥路”，如今却已是摩托轰入轰出。小鸥在前几日的微博里写：“去吉克普林，发现一路被挖，据说是要把路修到‘加依劳’（当地夏牧场）。突然就掉下泪来，‘加依劳’也会像禾木一样成为靶子，被箭一样飞快的沥青路击中。”禾木派出所民警也说，去年，常住人口仅1800的禾木，旅游旺季一日竟涌入7000游客，连牧民的牛棚都成了香饽饽，而清晨屹立在山顶观景台的摄影师们，据说自动排成了一段人墙，成为另一种风景…… 似我这般的异乡游客，即便不坐摩托，骑马而来，会不会也已经成为另一种入侵？
太阳升高，我下山，见已有许多村民骑摩托带孩子赶往禾木小学，庆祝“六一”。庆典现场请来了专门的调音师，孩子们的盛装也格外亮眼，他们不仅跳唱民族歌舞，还会秀“江南style”。几辆豪华的婴儿推车和时髦的“舒克贝塔”三轮车，印证了小鸥之前说的“这里的家长为孩子花钱毫不手软”。齐整明亮的教室里，间间都挂硕大的平板电视。
我试着问一个喜欢马的孩子，如果可以拥有一匹马与一辆摩托，他会怎么选？他翻翻大眼睛，说：“都选！”如果只能选一个呢？他用力想了想，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马！”
出行指南：
1.如果时间允许，请在2014年10月前去往禾木。当地计划两年时间修路，赶在明年旺季之前通车。到时人山人海，价格定会水涨船高。
2.每年6月是禾木的好季节，游客也较少。如果想刺激一点，建议冬天前往，可坐马拉爬犁。
3.禾木昼夜温差大，多带衣服总没错。
4.徒步从贾登峪至禾木是绝好路线，脚程快的不用一天，如果要慢慢溜达，除了冒昧进入牧民家之外，中间只有一家“半路客栈”可提供家食住宿。栈主合哈，电话18040731728。
5.禾木消费昂贵（喀纳斯也是如此）。一碗拌面50元；旺季时，在马圈铺个地毯过一晚260元。如要住宿，强烈推荐“百合山庄”。庄主李小娟，电话13899421191。
6.抵达禾木之后，有可骑马、徒步至小黑湖、黑湖再返回的小环线。也有一路走到喀纳斯，经双湖、那仁、白哈巴，至贾登峪再回禾木的5日大环线（详见小鸥的手绘地图）。
7.如果只在禾木短暂停留，除了逛禾木村、上观景台外，建议租马或者租摩托去村旁的布尔津牧场转转，风光更加天然，还有更纯正的牧民之家。
必看Tips：
1.如果主人没有邀请，不要随便碰触当地民族的饮食包括餐具。
2.不要抚摸当地民族孩子的头。给村民拍照之前，先征求对方的意见。
3.除了上年纪的民族老人，禾木当地大多数人都会说汉语。通行的语言是微笑。
4.骑马时，一不要从马屁股后面走过，二不要把缰绳拉得太紧。
5.进入禾木，尽量安静，不要喧哗，夜间请将头灯调至地面，旅行垃圾不要随手丢。其他景区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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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六一”庆典上的禾木孩子，灰太狼眼镜、红领巾、传统服饰浑然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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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鸥手绘“大环线”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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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时代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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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易_NE0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