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首都马尼拉街头
今年3月，中山大学研一学生雷珊平生第一次出国，目的地是菲律宾首都马尼拉，她要与一批同龄人一起，在那里的孔子学院担任至少一年的汉语教师。由于2012年4月的黄岩岛对峙事件，中国与菲律宾的外交关系前所未有地紧张，电视新闻和报章上对菲律宾义正词严的声讨，不可避免地在中国普通民众内心投下阴影。
通过QQ，雷珊向远在湖南老家的母亲描述自己看到的安全无忧的马尼拉，尤其强调了菲律宾人的友善、乐观与热情——即使是对到访的中国人也毫无例外。最初几天，每个志愿者都像雷珊一样忙于消除家人的顾虑，事实上，他们并没有为了安慰亲人而说谎。
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中国与菲律宾时有大小摩擦，外交关系指数起起伏伏，始终处于非正常状态。今年5月9日发生的菲律宾公务船射杀台湾渔民事件，让那块长久悬在中国公众心头的阴云又浓重了一些。
即便如此，“群众情绪稳定”却如此适用于对菲律宾民众的描述。本刊记者日前辗转于马尼拉、宿雾、塔比拉兰等地，绝大多数的当地人对政治上的争端漠不关心，甚至让人怀疑这究竟是不是那个因为南海岛礁与中国争得不可开交的国家。
政治是政治，生活是生活
Benito教授是菲律宾著名学府雅典耀大学的中国问题专家，黄岩岛事件发生不久，他让学生们做了一项消费者调查，结果显示，除了少数受过高等教育的中产阶级对“中国制造”有点抵触情绪，绝大多数菲律宾人不会因为外交争端而跟自己的生活选择过不去，中国商品的廉价在这个消费水平不高的国家依旧大受欢迎。
在马尼拉一家金融公司上班的中国女孩林园说，白领中间很少有人会谈论黄岩岛事件的话题，即便提起，无非是借以开几句玩笑。
这里也有着较为宽容的舆论环境，就在南海争端升级不久，竟有人在马尼拉报章撰文，认为黄岩岛理应属于中国，这样的表态并未在本国引起轩然大波。
菲律宾民间对于黄岩岛事件最激烈的反应，就是2012年5月中旬的那次抗议示威，一位CCTV派驻马尼拉的记者赶去采访，给他的感觉是参与示威的人甚至还不如到场的记者多。经接触得知，这些所谓的示威者受雇于一个主打民族主义牌的在野党，他们表演愤怒的动力是200比索（约等于35元人民币）和一份午饭的酬劳。
雅典耀孔子学院的菲方院长Ellen告诉本刊记者，气氛最紧张的时候，这家教授汉语的机构受到轻微影响，招生数量下降了30%左右，但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正常，她笑称“媒体总是更喜欢报道不好的事情，别太当回事”。
菲律宾是一个几乎全民信教的国家，天主教徒更是占到90%左右。菲律宾人无忧无虑、达观平和的生活态度，让许多到访这里的中国人感慨良多。或许，这种国民性格是热带的生存环境、东西杂糅的文化以及虔诚的宗教信仰共同塑造的结果。菲律宾人喜欢说，take it easy（放轻松，无所谓），这是他们生活态度的最好诠释。
无论学生、职员还是商人，接受采访的当地华人都表示，他们从来没有因为黄岩岛事件而担心被另眼相待，更不存在安全顾虑。Ellen教授介绍说，菲律宾从未有过明显的排华情绪，华人与当地人融合得很好。在菲律宾有一种被普遍认同的说法：20%的华人掌握了80%的财富，华商的勤劳与富有在同为东南亚岛国的马来西亚和印尼也很普遍，而菲律宾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增加的是尊重而非抱怨。
本刊记者在马尼拉采访期间，参加了第29届菲律宾华商大会，现任总统阿基诺三世亲临会场讲话，其随意、诙谐的语言风格不断引发笑声。华商与政府间极为亲近的关系，在该国早已不是秘密。
曾为“亚洲四小虎”之一的菲律宾近些年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经济低迷，腐败严重，贫富差距惊人，都在困扰着这个拥有7100多个岛屿、9000多万人口的国度。被问及社会问题的时候，当地人通常会平淡地提及以上种种，其神态就像谈论别人家的麻烦。
经济快速增长之后的停滞，通常会引发社会情绪低落，怨气增多，但是在菲律宾，你很难感受到这一点。黄岩岛事件发生后，曾有中国学者撰文称，菲律宾是因为国内矛盾激化，借南海争端转移民众视线，这种说法假使不是栽赃，应该就是凭空臆想。
他们忧心的不是黄岩岛
1975年，Benito以顾问身份在菲律宾驻华使馆工作，他笑着回忆说，那时的广播里还在喊着“打倒邓小平”。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中国的改变如此巨大，其经济复兴、军力增长，正深刻影响着与亚洲周边国家的利益格局。作为资深的中国问题专家，Benito既认识到中非南海争端的某种必然性，又不愿意看到它真的影响到两国的友谊。
在Benito看来，黄岩岛在历史上没有引发过什么争议，1898年西班牙与美国签署《巴黎条约》“交接”菲律宾这个殖民地，其版图并无黄岩岛。事实上，那里不过是若干露出水面的礁石构成的区域，而礁石环卫的潟湖则是良好的避风港。中国和菲律宾世世代代靠南中国海养育的渔民，有着在黄岩岛海域捕鱼的共同记忆。1950年代，驻菲美军还曾把那里作为靶场。Benito说，到了1970年代，菲律宾准备与一家欧洲公司在黄岩岛海域开采石油，导致争议出现。
1983年，中国把沿用自民国政府的“民主礁”更名为“黄岩岛”，以便更明确地宣示主权。而菲律宾方面也渐渐意识到这一区域的战略价值，加强了控制力。1990年代以来，两国对于黄岩岛争议的加剧改变了中国渔民的命运，他们的远洋捕捞前所未有地充满风险，经常遭到菲律宾方面的盘查和扣押。
2012年4月10日，十多艘来自海南省潭门镇的渔民在潟湖内捕捞，遭到菲律宾武装人员的盘查，中国的两艘海监船似乎早有准备，非常及时地赶到事发地点进行干预，菲方德尔皮拉尔号护卫舰也在一个多小时后赶来，导致对峙升级。值得一提的是，经此事件，黄岩岛的实际控制权已经掌握在了中方手里。
中菲两国在黄岩岛问题上的摩擦，这不是第一次，也绝不是最严重的一次。只是由于战略上的需要，恰好这一次的冲突得以放大，引发两国关系持续紧张，在中国国内更是一度引爆民众激烈的民族主义情绪。
最近几年，中越、中日、中印之间都发生了领土、领海争议导致的关系紧张，Benito教授认为，在美国调整亚洲战略、中国强势崛起的大背景下，这种局部矛盾难以避免。身为普通民众，没必要夸大这种冲突的性质，也大可不必因此改变对某一国家的基本印象。
值得忧虑的是，民众情绪太容易受到媒体影响，某电视台国际栏目的新闻人透露，刺激民族主义情绪往往可以提高电视收视率而又无须承担多少政治风险。
多位受访的学者都倾向于认为，黄岩岛的争端还会持续下去。而从数据上看，中菲之间的贸易和旅游虽小有波动，却未受到太大影响。正如Ellen所言，政治家有他们的考量，但人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采访中明显可以感受到，无论中方人士还是菲方人士，无论学者还是外交官，都希望珍视两国既往的友好史。
在马尼拉，本刊记者拜会了中国驻菲律宾使馆文化参赞潘峰，他筹划着开展更多更有效的文化交流项目，促进彼此沟通与理解，言语间流露出一种急切之情。
菲律宾驻华使馆也做着类似的努力。他们计划邀请获得国际大奖的罗博儿童合唱团近期在京沪两地献艺，本国最著名的厨师之一也将带着本国风味出现在菲律宾美食节上……
菲律宾驻华大使巴西里奥对本刊记者表示，中菲之间有着长久的友谊和太多的共同利益，在黄岩岛问题上，也应该寻求符合彼此共同利益的路径。
与巴西里奥大使一样，Benito也认为黄岩岛争端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共同开发，“菲律宾事实上已经在慢慢退缩，但中国需要有耐心”。
早在16世纪，中国工匠就开始参与菲律宾的城市建设，马尼拉非常著名的圣奥古斯丁大教堂就是经典一例。在这座教堂门前，中国工匠还安放了一对石狮子。巴西里奥女士很喜欢讲述这个故事，她希望向人们强调两国悠久的交往史，以及中国人对菲律宾的友善与体贴。
黄岩岛
曾用名民主礁，是中国三沙市管辖的中沙群岛中惟一露出水面的岛礁，位于北纬15°07′，东经117°51′，距中沙环礁约160海里。黄岩岛是中国固有领土，原由海南省西南中沙群岛办事处实施行政管辖，2012年设立三沙市后，归三沙市管辖。中国对黄岩岛的领土主权拥有充分法理依据：中国最早发现、命名黄岩岛，并将其列入中国版图，实施主权管辖；中国一直对黄岩岛进行长期开发和利用。黄岩岛以东是幽深的马尼拉海沟，这是中国中沙群岛与菲律宾群岛的自然地理分界。
近年中菲南沙群岛争端
2013年1月22日 菲律宾将诉诸《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仲裁程序,挑战中国南海主权。
2012年4月至6月 中菲发生黄岩岛争端，菲方不断发表关于“黄岩岛主权”刺激性言论。
2009年2月17日 菲律宾国会通过领海基线法案。该法案将中国的黄岩岛和南沙群岛部分岛礁划为菲律宾领土。中国政府在此重申，黄岩岛和南沙群岛历来都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中国拥有无可争辩的主权。
2000年5月 菲律宾海岸警卫枪杀中国渔民，中国就菲海警枪杀我渔民向菲方提出严正交涉。菲律宾表示释放中国船员，但拒绝赔偿家属。
1999年11月 菲律宾和美国在南沙举行军事演习，并拟将南沙主权入宪，中国要求观察菲、美在南沙群岛的任何演习。
1999年5月24日 菲外交部宣布，一艘中国渔船23日在南沙群岛北部的黄岩岛附近，与一艘菲军舰相撞后沉没。
1999年3月2日 中国外交部抗议菲律宾将在南沙中业岛扩建机场跑道并增建军事设施。
1998年11月30日 菲海军逮捕20名中国渔民，扣6艘中国渔船，指他们在南沙群岛一个菲律宾声称拥有主权的小岛上捕鱼，随后正式起诉他们非法捕鱼。
本文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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