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商银行有一个正在消失的梦，还有一个即将诞生的梦。
5月9日，马蔚华最后一次以招行行长的身份，参加了招商银行董事会。这一天，他没有在预定的10点前准时到达会场。推迟召开的董事会，依然宣布：马蔚华辞去招商银行第九届董事会执行董事职务，由来自建行的田惠宇接任。
招行的“马蔚华时代”即将结束。接下来几周，告别14年的招行行长工作，成为马蔚华最重要的事业。新当家人田惠宇的到来，会给招行带来怎样的新梦？
马行长最后一次董事会
下过一晚大雨的深圳，地面的水迹还未干。5月9日一早，马蔚华就来到招商银行总部，这是他14年招行行长生涯中，极其特殊的一天。
9点之前，他的车已停在总部大楼背面，最靠近门口的位置。“马行长的车经常停在这里，新行长的车还没有固定位置。”招行工作人员指着马蔚华的车位对理财周报记者说。
一夜之间，这栋大楼上上下下的人都有了“新行长”的概念。
前一天下午，即5月8日，这里紧急召开了一场干部大会。
据参会的招行华南某分行行长介绍，全国各地99家分行行长，各专营机构负责人都参加了。和以往不同的是，银监会副主席蔡鄂生出席会议，并做了一个重大宣布：马蔚华卸任党委书记职位，由建设银行零售业务总监、北京分行行长田惠宇接任。
“昨天楼下到处是人，原来是马行长要退休了。”与办公楼相连的总行营业厅里，招行员工语气中带着不舍。目睹一下午的突发场面后，总行营业厅看似已恢复平静，照常营业。
不过，行长办公室更换主人刚刚开始。行长办公室在48层，楼上是董事会办公室，该办公室人士向理财周报记者透露，9日上午10点，在培训中心召开董事会。所谓培训中心，位于深圳蛇口工业区的招银大学。蛇口是招商银行大股东招商局所在地，也是招商银行最初成立的地方。
回到招行的原点，马蔚华最后一次以招商银行行长的身份参加董事会。
从招行总部开车前往招银大学，大概需要25分钟。上午9点45分，马蔚华的车还停在招行总部原地。据招银大学工作人员介绍，早上董事会推迟了一个小时左右，马蔚华没能赶在10点抵达，董事长傅育宁更是差不多11点才到场。“今天马行长和董事长见面时看起来笑得还很开心。”招银大学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称。
当晚，招行宣布，由田惠宇接替马蔚华，成为第九届董事会执行董事候选人之一，该任职资格在5月31日招行股东大会上进行差额选举并生效。
“交接工作完成之前，他还是行长啊，还会继续在这里办公。”招行总行办公室人士透露。
我是行长
招行行长一职，马蔚华当了14年，今年他65岁。“已达退休年龄”成为招行对外宣称的离职理由。实际上，众多迹象表明，马蔚华还在准备“大干一场”，此时响起了退休的铃声。
今年3月初两会政协经济界别小组讨论会上，众委员问及马蔚华，“招行到底是民营的还是国企的？你的任职是否受年龄限制？”马蔚华自嘲道：“我就是聘用的职业经理人，职业行长，就是打工的吧。”
他在3月底曾公开表示，“只要股东和董事会愿意，我会一直干下去。坦率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再寻找第二份工作。”据招行内部人士透露，60多岁的马蔚华精力旺盛，每天只睡6个小时，今年来还经常到各地基层分支行视察，毫无退休迹象。
3月29日，招行发布董事会公告，宣布马蔚华入选董事会执行董事候选人。马蔚华同时在计划着手未来几年招行的机构改革，成立零售金融总部、公司金融总部在内的五大金融总部。
不到2个月时间，招行5月9日宣布取消马蔚华的执行董事资格，并表示：“按马蔚华本人意愿，董事会已同意其不再参加招商银行第九届董事会执行董事的选举。”
这段时间前后不连贯的公告背后，业内人士称是马蔚华与董事会博弈的结果。
招行位于深圳深南大道，这条路有着“开放进取”的象征。深圳众多知名企业聚集于此，包括平安银行总部。相比同行业绩，招行这几年的发展速度被业内认为“太慢”。2012年年报显示，招行净利润452.73亿，同比增长25.31%，增速明显低于民生、兴业。
“这和马蔚华有关，金融危机之后，他变得更加保守，而董事长是相对进取的人，董事会有加快招行发展的意图，马蔚华已经很难有改变。”某资深银行人士对此并不像大多数市场人士那样“感到意外”。
据他透露，去年年底，一位接近董事长傅育宁的核心人物，在不公开场合表示，马蔚华离职的事情基本上定了，已经开始找人替代。不过，知情人士透露，今年年初时董事会还希望他留任，主要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继任者。
在马蔚华的招行行长生涯中，与前董事长秦晓合作近10年，两人被称为“黄金搭档”。2010年，秦晓因年龄问题离职，由比秦晓小10岁的傅育宁接任。
“傅育宁和马蔚华不是一个年代的人，分歧肯定有的，对马蔚华理念的欣赏也不如秦晓。”一位银行业长期跟踪招行的分析师表示。
“提出二次转型的时候，零售业务进入瓶颈，很难再提升，当时马蔚华跟招行公司部有很多分歧，导致许多中层人员流失。董事会也不是很支持。”另一位金融分析师回忆称。
分歧如何不得而知，但在2011年4月的业绩发布会上，有过一段插曲。马蔚华表示，近日监管部门提高了监管要求，招行会考虑在适当的时候通过外部融资补充资本，争取在每个发展阶段都达到要求。而招行董事长傅育宁则称，未来招行是否会通过外部融资补充资本未有定论。
这几年，招行似乎在刻意减弱马蔚华对该行的影响。
“蔚华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商业银行行长，招商银行取得的进步与他个人的贡献、个人魅力都有很大的关系。”招商银行董事长傅育宁在该行2012年股东大会上曾表示，“但是从银行发展的角度来看，一个优秀的银行首先要有良好的公司治理结构，有一个运行有效的董事会，有一个优秀的行领导班子，因此招商银行董事会与马行长一起，关注高水平管理团队的培养。”
实际上，从对继任者的评价中，招行董事会对招行“进取”的期望跃然纸上。
“田惠宇年富力强，教育背景良好，拥有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MPA学位，长期在建设银行上海分行、深圳分行、北京分行、总行工作，对境内外银行的情况很熟悉。他富有开拓精神，在不同工作岗位上都锐意进取，成绩卓著，展现了克服困难、扭转局面的出色能力。”招行董事会认为。
马行长贡献“三把斧头”
马蔚华被公认为招行的灵魂人物，成为国内外颇有知名度的银行家。14年期间，马蔚华给招行献上了“三把斧头”：一卡通，一次转型和二次转型，奠定招行今日的江山。
1999年，马蔚华开始担任招行行长。彼时的招行，偏居深圳蛇口一隅，资产规模仅一千多亿。上任不久，马蔚华就全面启动招行的网上银行。同年11月，招行“一卡通”发卡量突破600万张，一举扭转了网点数量无法比拟国有大行的劣势。招行的起飞由此开始。
第二次“蝶变”，源于2004年开始的“一次转型”。当时商业银行还处于以批发业务为主的时代，马蔚华力推招行以零售业务为战略转型。“银行不做对公业务，今天没有饭吃；可不做零售业务，明天没有饭吃！”马蔚华提到。“一次转型”带来了多年的业绩高速增长，让招行成为同业标杆。
零售业务转型成功后，马蔚华2009年推出招行的“二次转型”，核心是提高管理水平，具体目标是降低资本消耗；提高贷款定价能力；控制财务成本；增加价值客户和确保风险可控。
至此，招行已从默默无闻的小银行，发展成为国内第六大商业银行。截至今年一季度末，总资产超过3.5万亿。14年中，其资产总额、自营存款、自营贷款、营业净收入都增长了超过或接近25倍。净利润增长了近30倍，年复合增长率超过27%。
迅速壮大的招行，在2002年较早地实现了A股上市，并于2006年香港上市，创立出商业银行“先A股后H股”的新模式。
在这14年里，马蔚华逐步成为招行的代名词。是马蔚华成就了招行，还是招行成就了马蔚华？
“这个说不清楚，只能说相辅相成。”马蔚华表示，“这十几年，看着她的成长，一点点做大，就像个小孩，把她一点点养大，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在她的身上。招行的荣誉我肯定要享受，另一方面也要承担压力。”
颇有争议的决策，是2008年收购香港永隆银行。当时正逢金融危机，招行斥资193亿港元（合172亿元人民币）的现金，收购永隆银行53.12%的股权。这个价格是永隆银行当年一季末账面价值的3.1倍，被认为是“过去7年来香港银行业最昂贵的收购”。
第二年，招行的净利润下滑13.48%，成为当年上市商业银行中唯一盈利倒退的银行。“收购永隆银行是招行的一大败笔，这么多年不肯承认。”一职业投资人士犀利指出。2012年，永隆银行平均净资产收益率为13.28%，资产回报率为1.24%。
评价过去14年的招行行长生涯，马蔚华表示：“及格吧。大部分人都满意，还有很多挑战，没有让大家完全满意。”
对此，招商银行董事会近日作出的评价颇高：“马蔚华行长为招行的改革与发展做出了不可替代的重大贡献，在业内外、国内外都有良好的口碑，是难得的银行行长人选。”
马蔚华未竞事业
无论多么杰出，总会有遗憾。如何告别招行，成为马蔚华未来几个星期内最重要的事业。市场都在猜测，没有马蔚华的招行，会怎样？
在2012年业绩说明会上，马蔚华曾表示，“一家企业如果制度完善和文化传承做得好，谁当行长都能健康发展。”时至今日，马蔚华留给继任者田惠宇的招行，相比他6年前连任时，已发生了巨大变化。
去年，招行内部发布一份《那些追赶我们的竞争者》，直接警示招商银行正在面临民生、兴业和浦发等银行的追赶。
从资产规模来看，民生追赶招行最猛。2011年，民生和招行的资产总额分别为2.2万亿、2.8万亿，相差约6000亿，去年这一差距已缩小为3000亿。
“2009年开始，招行选择二次转型，而民生银行选择对中小企业信贷全面发力。这一策略决定了两家银行地位上的互换。”一职业投资人士认为。
二次转型已进行5年，至今还未完成。对于二次转型，马蔚华在去年4月份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二次转型有阶段性的分析，但没有阶段性结论。”
一位多年跟踪研究招行的银行分析师表示，二次转型的效果不可否认，但是否有明显效果还要多观察一两年。“马蔚华和董文标相比，就像炒股里做长线和做短线，马蔚华属于长线，比较稳健，董文标会善于把握市场机会。”他表示。
招行一位内部员工表示，“招行当年也想做小微，组织结构、流程改造、理念更新等复杂的问题需要及时调整，招行的盘子大了，变得更慎重，传导效应也没这么快。”
实际上，招行从去年年底开始重视小微业务。2012年，招商银行把小微贷款划归零售条线，新增小微贷款余额为906.6亿，超过民生的845亿。
私人银行业务也是招行二次转型的一大看点。招行总行的大厦前，连续几年挂着“招商银行荣膺《欧洲货币》中国区最佳私人银行大奖”的大横幅。
在信用卡、网上银行、个人理财等传统业务方面，招行与追赶者的差距渐渐缩小，先发优势被淡化。私人银行成为招行新的竞争优势。
2008年，招行就开始瞄准私人银行领域。不过，盈利能力堪忧，一直到2010年才开始盈利。截至2012年上半年，盈利7.2亿元，该行私人银行客户接近2万户，管理客户总资产超过4000亿。相比成立之初，私人银行客户数增长约4.5倍。
“现在的招行，已经没有两三年前的明星银行光芒了，接下来应该是有私人银行特色的，发展比较稳健的银行。”一位华南地区金融业分析师直言。
招行的二次转型还在继续。正如深海探险，每下潜一米，来自海水的寒冷就更加刺骨。继任者田惠宇带领招行进入怎样的深水区？拭目以待。
（原标题：“银行教父”马蔚华的招行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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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理财周报
作者：宋佳燕 丁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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