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 财经5月讯 网易 财经《 意见中国--网易经济学家访谈录 》栏目近日专访了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教授刘国恩。他曾是赤脚医生,后来成为经济学家。他为了中国的医改事业,放弃美国教职回国。他极力反对计划模式的医改路线。他对医改有什么方案?
作为早年的乡村赤脚医生,如今的国际知名学者,刘国恩仍然对我国的医疗服务念念不忘。
针对“看病难,看病贵”这一至关重要的民生话题,刘国恩表示,关键在于供需矛盾。老百姓收入增加,需求大了,但是供应却跟不上。因此,解决“看病难,看病贵”重在提高医疗供应。刘国恩谈道:“要提高医疗服务的总供应能力,你只有两条路:一个是引进来,开放市场,引进社会力量;另外一个是在公立医疗服务机构内部,通过内部的挖潜革新、提高效率,医疗服务供应能力才能够上得来。”
“引进来”是指引入民营医院,在准入层面,应该扫除对民营医院的障碍。把“社会力量”塑造成医疗产业的主力军。其次,要对公立医院、民营医院一视同仁,不能让民营医院输在起跑线上。
而对公立医院的内部革新,则是指要把医务人员的收入、待遇和医疗服务的质量挂钩。和经济学的鼻祖亚当·斯密一样,刘国恩相信自利的行为才有激励去让人们造福社会。这样才可以调动公立医院中医务人员的积极性与动力,从而达到内部革新的效果。
对医疗体制的滞后,刘国恩痛批道,医疗业仍然是在走计划经济的模式。资源配置非常不均衡,大量医疗资源流向大城市,而大城市又流向北京。医疗改革需要做的是让集中的医疗资源分散下去,下沉到小城市、乡村。
以下为部分访谈实录:
补贴医院不如补贴消费者
网易财经:医改也推行了两年了。您是怎么评价过去两年的医改,尤其在“看病难”、“看病贵”这两点上的进步?
刘国恩:在我们启动国家医改这个工作之前,事实上我们大多数中国的国民面临的确实是我们所说的这个“看病难、看病贵”这两个双重负担。
网易财经:对。
刘国恩:一个方面是看病非常贵,这个贵倒不一定是绝对意义上的贵。也就是说你如果把一次住院,一次门诊和发达国家美国比,它可能绝对数低于那儿,但是因为我们收入的绝对数比他们更低。
网易财经:对。
刘国恩:所以相对来说,可能是比较贵的,这是一个负担。另外一个,与此同时,有很多人倾家荡产把资金筹集起来了,到北京来看个病,你还看不到。就是你筹了钱,你要没有很好的关系,机遇不好的话,还挂不到一个号,拿不到一个床位。所谓的“一票难求、一床难求”。那么就是说“贵”和“难”同时存在。
2006年以后,我们经过了几年时间的医改的大讨论,形成了一个初步具有操作性的医改的方案,在2009年的4月份推出了医改方案。这个医改方案也确定了近期的五项改革的工作,其中第一条就是提出的建立覆盖全民的基本医疗保障制度。从现在来看的话,这个覆盖全民的基本医疗保障制度推进的程度可能是最快的,相对来说也是最具有成效的。
就覆盖面来看,我们可以看到我们在这几年当中,医保人群的扩大规模是相当显著的。就医保这一个指标来看,我们从不到60%的人群,就医保,在改革之初不到60%的人群有医保,变成现在的90%以上都有不同形式的医保。
“看病贵”的问题解决的效果是相当明显的。还可以预期,随着保障制度的不断完善,“看病贵”的问题会越来越解决得更好。
“看病难”这一点上步伐就相对缓慢很多了。因为“看病难”是服务提供的能力和服务的需求之间的矛盾,当你服务提供的能力不足,不充分,医疗服务需求相对来说比较大,那就形成一个供需缺口。这个供需缺口只有通过两个方面来减小:一个是约束需求,限制需求;一个是增加供给。而中国的现实情况是,收入在提高,支付能力在提高,医保更是加大了我们的总的需求,支付能力提高了。所以总需求只有提高,不可能减少。也就是说如果你供应能力不变,需求增大,那么这个供需矛盾实际上在扩大而不是在减小。因此这从客观上提出了一个非常大的挑战,要求我们医疗服务的供应能力必须跟上,必须提高。在目前的这个状况下,只有进,没有退,只有提高,不能够降低,这是一个没有办法回避的一个问题,也没有必要争论,这是一个客观事实摆在这儿。
因此中国的这个医疗体制改革——特别是关于公立医院的改革,因为公立医院是我们提供医疗服务的主体,90%以上的医疗服务提供在公立医院完成——如果要解决“看病难”的问题,也就是说医疗服务的供不应求的问题,必须以提高医疗服务的供应能力,总供应能力为基本的目标。这是一个基本的命题。
要提高医疗服务的总供应能力,你只有两条路:一个是引进来,开放市场,引进社会力量;另外一个是在公立医疗服务机构内部,通过内部的挖潜革新、提高效率,医疗服务供应能力才能够上得来。不管是引进来还是自身的改造,都需要对体制进行变革,让我们的效率有所提高,让我们的积极性有所提高。积极性也好,效率也好,都必须和医疗服务人员的支付,他们的待遇挂上钩。因为这个效率和积极性都来自于工作人员。
我们在公立医疗服务工作的这些医生,目前事实上效率不高,积极性不大,也正是因为庞大的行政体制对他们的约束造成的这个问题。所以公立医院改革我个人认为,应该是一个面向社会,开放式变革的一个基本的取向,而不是反方向的,这才可能解决这个“看病难”的问题。
网易财经:医改之后,政府投入这一块,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刘国恩:我们把这个医疗服务的支付分成三个部分:一个是国家财政直接买单的部分;一个是各种形式的保险,我们把它叫做社会的投入,这是一个大头;还有一个就是没有医保的,个人要缴纳。
这三个部分在大概1980年代的时候,基本上是政府占的是大头,占了30%多,40%。然后还有以劳动保险,劳保这一块占了一部分,个人占的比例也有相当一部分。
到了1990年代,2000年以后,在我们这次大改革之前,那政府公共财政直接支付这部分,因为政府医疗这块,就是公费医疗这块缩减了很多,因为很多是并到劳保这边的,劳保这边变成了我们现在叫的职工医疗保险。我们医疗服务的总的费用不断增加,而公共财政的直接支出,支付部分显得就非常小,不到20%。中间是社会保险,大头就是个人,个人自付这一块。这也是我们在推进这个国家医疗体制改革的时候考虑的重要的因素,或者算是一个大的背景吧。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国民为这个医疗承担的这个负担非常的沉重。这跟国际上横向的比的话,我们这个比重也是失衡的。
在过去的三年,在财政直接为百姓医疗服务买单方面,特别是对新农合加大了政府补贴和城居保的补贴。加起来的话,政府的投入相对来说就增加了很多。我要没算错的话,我估计是在24%到25%。
医疗保险这块也在逐渐扩大,所以个人买单的部分显得已经相应的就缩小了。应该说,从医疗保障这个角度来看的话,改善的程度还是比较显著的,方向也是正确的。
网易财经:个人的费用,您刚才介绍的是40%,未来五年,我看国家的计划是降到30%。就是“十二五”期间,是不是意味着还有一次8500亿的这种大的投入,您赞不赞成再来一次这么大的投入?
刘国恩:如果我们以全球平均数作为基数,参考数的话,那么中国这个医疗开支占GDP的比重应该说还有蛮大的一个提升空间。当然我们如果看到这么大一个空间,我们不希望这个空间主要是由国民衣袋里面剩的,纳税后以后的这个钱来支付。那么这将会在很大程度上增加国民的负担,那么谈民生就谈不上了。
我想说的就是我不希望看到国家财政加大了对医疗的投入,更多的这个投入到医疗服务机构去养一批机构,养一批人,就是我们说的投供方,我觉得这是非常不好的,不应该去做这件事情。因为那样的话,你效率的这个提升,产出的这个效果都会很差。因为里面有很多环节,你是从监管者、管理者的角度来看是很难把握的。而从这个补需方的这个角度就是直接投入到医疗保障的话,直接惠及于民,让民众“用脚投票”来选这个医疗服务机构,那经费跟在服务后面,这样的话可能会促进我们效率的提升。
网易财经:您的建议就是直接补需方?
刘国恩: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