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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1日,由网易女人和联合国妇女署联合主办的“2017女性传媒大奖”在北京落幕,网易女人将陆续推出获奖人系列报道,敬请期待。
《南京和平宣言》里有一句话,“我们可以原谅,但不能忘记”。郭柯拍“慰安妇”纪录片也是一样,他不是希望能为这些老人改变什么,老人已经选择了原谅,这部片子是希望给后世留下点什么。而留下的不是“慰安妇”,不是苦大仇深的敌日,而是一种向前看的人生态度。
“她是受过那么多伤害和苦难的老人,结果她对生活还那么积极、阳光,我们在这个社会上遇到一点点困难算什么呢?”郭柯说自己只希望观众记住这些老人,他并不希望大家去日本为老人们打官司,大家能在心里为她们留一点位置就可以了。
图片:郭柯和李爱莲老人
他给予二十二位“受害者”最高的尊重
她们当年饱受日军摧残,一天至少被十几个日本兵蹂躏,有的落下终身残疾,最终只有四分之一侥幸逃出,如果要把她们的苦难写出来,估计十几本书都不够,然而我们在纪录片中看到的她们,在艰苦的日子里却是那样乐观。
“说到苦,没人比我更苦,但是没想过要死,这世界红红火火的,我要留着命来看。”韦绍兰一辈子生活在痛苦中,却依然对我们说“这世界真好”。
问郭柯,为何这些老人能如此乐观?他回答说,他没资格回答,等到了90岁自然就明白了。
图片:纪录片《二十二》中的韦绍兰老人片段截图
这部纪录片拍出来,对老人来说,并没有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她们依然过着平淡的生活,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她们人数在不停减少。“我们会带去一些比较世俗的关爱方式,但我觉得也是有必要的。在钱上面,其实你给她们再多,她们依然过着平静的生活。”
《二十二》最终呈现出一幅平淡的图景,图景的背后,郭柯说自己只希望观众记住这些老人,他并不希望大家去日本为老人们打官司,“只是想让大家通过这部片子去认识这些老人。其实大家心里有一点位置是留给她们的,我觉得就可以了。”
二十二位老人的平静晚年,鸡犬相闻的农村生活,没有残酷和苦难的历史记录,平淡、没有电影节奏,我们或许习惯于在影院内欣赏战争的残酷、血腥的镜头、黑色的人性、绝望的哭泣,在电影结束后几小时内短暂地愤慨、热血或同悲同苦,而这短暂悲情后我们记得什么?黑色的电影荧幕背后,消费的是那些真正经历苦难的人,他们掩埋在内心深处的痛苦记忆被反复挖出,他们被现代人们的情感共鸣反复消费,他们前半生活在灾难里,后半生也逃离不出“慰安妇”之类的标签,痛苦伴随一生。
既然老人已经选择了向前看,面对受害者,我们就不应该让他们在痛苦的回忆里活一辈子。在纪录片《二十二》里,我们看到了郭柯给予二十二位老人的最高尊重。
“她们是受害者,怎么还敏感了?”
对于这些“受害者”的态度,我们始终是摆不正的,比如面对“慰安妇制度受害者”。中国古人讲究“士可杀不可辱”,对于女性贞洁操守的看重似乎超乎了人性。让这些从日本人那死里逃生的女人,前半生毁在日本人手里,后半生毁在“慰安妇”这个标签上。
“为什么敏感?为什么她们是受害者,还敏感了?我就一直不太明白这个事。这些老人在那个年代遭受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多年还被人看成是不能说的耻辱?《二十二》的所有镜头,没有一个是因为审查更换的,保留了所有我想表达的。”
郭柯说纪录片《二十二》的审片过程异常顺利,总局就提了一条“土葬的镜头适当修改”。国家公开支持的态度,衬托得部分人的排斥、逃避越发可笑。
在郭柯看来“慰安妇”不是什么敏感词,而很多国人觉得这却有着某种讳莫如深的含义。比起抗日英雄、烈士,提起这个“慰安妇”词,很多人就感觉仿佛这个民族被强奸,这比欺凌和杀戮更加残暴。在二战过去的几十年里,我们在教科书里纪念为二战牺牲的人们,在影视剧里歌颂抗日的英雄,而中国第一部慰安妇制度受害者题材的纪录片到今天才有人敢去尝试。
“慰安妇”少女像前不久在美国旧金山市落地,我们在大洋彼岸看到美国华人为此而欢呼。早在2011年,韩国将“慰安妇”少女像义正言辞地摆放在日本驻韩国大使馆门前,即便日本极力反对,却没有吓退行动者的决心。而就在2016年,上海慰安所遗址的去留却成为了争议,更让人心寒的是当时人们的态度。附近的中学生说:“慰安妇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是不要了解比较好。”周边居民对拆除慰安所拍手叫好,因为遗址“影响上海的经济发展”,甚至有管理者表态:“学校里放这样的房子,要给学生起到什么样的教育作用?”
图片:上海日本慰安所遗址“海乃家”
历史的滚轮在不断向前,但我们不能把过往的尘土忘却在角落里,原谅不代表忘记、逃避。虽然拾起每一寸尘土都异常沉重,但历史就是历史,需要我们的正视。“慰安妇”的标签本已是一种错误,有多少人能真正认识到她们是受害者?为何在巨大的灾难过后,还让她们背负莫大的痛苦和耻辱?
拍“慰安妇制度受害者”,你必须善良
拍这样一部具有历史疼痛感的纪录片,有能力还不行,你必须要善良。
视频:郭柯早前接受网易记者采访
郭柯就是活在“人性”里的一个温暖的人,也是一个习惯与浮华盛世保持距离的人。无论是纪录片折射出的视角,还是在生活中,年过三十却已“不惑”,是郭柯给人的一种感觉。
纪录片拍完之后,他每个月都会去探望还在世的八位老人。也许正是因为这份情感和尊重,郭柯从不会在这些老人身上去寻找苦难的影子,这才有了这样一部温柔、克制的纪录片。
第一次见郭柯时,他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化妆间里等待,在长达几十分钟的静默时间里,除了逐一回复工作信息、和记者寒暄,他会抽空听《二十二》里一位老人发来的微信语音,老人说的都是生活里的琐碎小事,但郭柯皱着眉,听得很认真。
因为从小是奶奶带大,郭柯和老人的关系是一种超越年龄的亲密。“这个社会上有很多套路,太多太多的套路让你失落伤心,但我们尽量不去抱怨吧。冷静一点,想想老人吧,很多东西能让你的心情得到平复。”
《二十二》这部片子,郭柯说他相信,正是老人的善良触动了观众心里最柔弱的地方,是这份善良让很多观众坚持看到了“技术许可证”的最后一幕。
在2017女性传媒颁奖礼现场,第二次见到郭柯,他应邀而来,依旧是牛仔裤配衬衫,依旧是不急不躁的淡然,他先进VIP室去坐会,他说:“没事,我站在外面就行”。盛大的颁奖礼红毯、名流聚集的VIP休息室,他像路人一样极力避开。在我们的几次接触中,只有当谈话里提及“慰安妇敏感”这个话题时,他的情绪才会一下表现出来。问他什么样的女性可以称作榜样?他说,只要是善良的女性都可以,只要善良,她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
图片:王志凤、符美菊、李美金老人
在整个抗日战争中,有20万到40万的中国女性被日军强征为慰安妇,战争结束后逃出日军魔掌的只有四分之一的人,而坚持活到今天的只有二十二人。在《二十二》拍摄结束后,二十二人已减少为八人。而纪录片《二十二》中有一个情节让许多观者印象深刻,韦绍兰老人费劲力气从慰安所逃出来以后,却面对的是丈夫的责骂和不理解,她的“日本人”儿子罗善学被人歧视了一辈子,挨打受骂,终生未娶。
郭柯从来没有和家人拍过一张全家福,他说:“我们的个性好像都说不出口”,而他却用两部纪录片的体量去接触了这二十二位陌生的老人。在郭柯看来,历史面前,值得记录的还有“人”。历史的滚轮下,她们被逼成“慰安妇”,但从人性的角度出发,她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生命、一个人。
【郭柯,成都人。自2012年起,便开始关注慰安妇问题,相继拍摄纪录片《三十二》和《二十二》,并将电影所得收益全部捐入慰安妇的历史研究和资助中。郭柯凭借这两部作品在各大电影节上屡创佳绩,其中纪录长片《二十二》,用二十二天的时间突破1.7亿票房,成为了中国纪录片的奇迹。两部关注“慰安妇”的纪录片带来了极大关注,也将他本人前所未有地推向了台前。2017年女性传媒大奖的颁奖典礼上,联合国妇女署和网易女人将“年度男性榜样”奖颁予了这位勇于揭开历史伤疤、关注女性伤害的男性导演。】
图片:纪录片《二十二》导演郭柯获2017女性传媒大奖“年度男性榜样”奖
视频:2017女性传媒大奖专访郭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