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产的“准生证”

今年“五一”，我从乌鲁木齐飞往厦门，去看望久未谋面的妻子。去年夏天，她硕士毕业，由于学校一般、专业小众，找工作时碰壁重重，最终在福建省一所高等职业技术学院里谋了一个职位，和我形成了大西北、大东南两地分居的格局。

不几天，敏感的妻子觉察到自己的变化，疑心“中彩”了。买了几张试条，隔天试验一次，眼看着试条上的杠杠从无到有，由浅入深，猜测被证实了！初为父母，惊喜的同时，也感觉了对孩子的爱和责任：肚子里他或者她的幸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

首先，计划生育服务证（俗称“准生证”）的办理提上日程，除了自身的努力外，这是孩儿被允许存在、拥有合法身份的第一步。两年前，在新疆领“红本”的时候，被告知，如果女方有工作，需怀孕后方能办理，如果无业，准生证可以即时发放。

印象里，我先孕同事们的准生证都是在女方户籍地办理的，于是让妻子去学院打听手续办理事宜，打听来的结果似乎是一个笑话：福建省规定在男方户籍地办理。在我天真的想象里，既然不同省份规定不同，按照地方性法规不得与最高法相抵触的原则，我应该能找到“生育服务证可以在男方也可以在女方户籍所在地办理，不得相互推诿”之类的规定。

在网上查了，方知道妻子所在的学院属于A城区B街道办事处C居委会，户籍这个东西和你的身体一样，当你意识到它的存在，往往是麻烦来了。由于之前听到了种种传说，没敢贸然拜访居委会，电话咨询了市行政服务中心，还是不甘心，跑过去求助，在便民服务大厅的计生窗口，工作人员说此种情况实属罕见，可咨询计生局。

A城区计生局里，两位慈祥的大姐接待了我们，她们建议：“即便是你们各种证明手续齐全，这边的居委会也未必愿意给你们办理；既然你们是在新疆领的结婚证，还是去新疆想想办法，这边开具的初婚未育证明上，最好是写上孩子的计生关系由这边管理，这样新疆那边会比较容易给你们办……”

我把情况报告给单位的计生负责人，她也很着急，因为我所在的单位是国企，计生成绩关乎领导政绩考核，弄不好会造成事故，单位领导难逃其咎。她告诉我赶紧再跑一跑，她也会请示上级，这让我感到了组织的温暖，觉得有组织真好。我把A城区计生局里两位大姐所讲的转告给她，她很不屑：“如果准生证在我这边办，户口我还用得着她们管！”

焦灼地等待中，新疆传来好消息，只要妻子的初婚未育证明上附注上这样一条：“孩子出生后，户口落女方户籍地，由女方户籍地管理。”然后盖章，一级一级，一直盖到市里去，就行了。单位计生负责人千叮万嘱，那句话很重要，不可或缺，务必牢记，这让我很是佩服区计生局里两位大姐的神算。

得知我们的情况，妻子所在学院把新疆方所指写进了证明里，还给盖了章。我和妻子很兴奋，连日来的忧愁一扫而光，可接下发生的事情证明我俩过于乐观了。

在C居委会，司章是个青年妇女，尽管她爱答不理，我还是厚着脸皮描述了我们的特殊情况。她看了证明，问那句话是咋回事，谁写的。听完我的解释，她情绪很激动：“这是霸王条款，这和我们这边给你办准生证有啥区别？我真怕了你们××（妻子所在的单位）的老师，男的女的都跑到我这儿来……”我说：“我知道会给您添麻烦，可是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你把你妻子的户口迁回老家，到老家办准生证去。”妻子解释说无法迁回老家，非农业户口转农业户口很难，况且自己的户口又从老家转出多年了。“反正我不能给你们盖章，你们要是跑到别的地方去，计生关系是不会有人接收的，还归我管。”妻子又解释说自己是单位的正式员工，有编制，虽然是集体户口，但不会乱跑。我和妻子磨破了嘴皮，她还是坚持原则，就是不给盖章。最后，我央求她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她终于松了口：“我帮你们问问街道办事处再说。”我问啥时候能有结果，我等着。她回答：“总要十天半个月，你不要在这儿等。”我说：“等太久了，我没事，我还是自己去‘街办’跑一趟吧。”

在B街道办事处，工作人员很善良：“居委会还没盖章，我不能给你们盖，但这句话没有违反国家的政策，我还是先给你们盖上吧。”折返回C居委会，还是找她，见到街办给盖了章，她给街办打了半天电话，语气激昂，可惜我听不懂闽南语。挂了电话，她同意在初婚未育证明上盖章，前提是妻子要另外写一纸保证书，说证明上的那句话无效，妻子只能照做，并签了名，摁了指印。之后，又去A城区行政服务中心盖章，也有一些波折，但相对于居委会，不值一提。

6月，我回到新疆，上交了相关证明材料。几天后，单位计生负责人告诉我，还是不可以，虽然有三级计生部门的公章，但公章没有盖到那句话上，也就是说，上级主管怀疑是先有公章，后有那句话。我暗自苦笑，没有提那句话给我和妻子带来的无尽烦恼，更没有提另外还有一纸保证书。

我访问福建省人口与计划生育委员会官方网站，发现我并不孤独，类似的情况早已屡见不鲜，官方的回复是“可以”在福建省办理，看来我还是要再次麻烦C居委会，但现在我身在新疆，连日来奔波的老婆又先兆流产，这件事只能暂且放下了。（本文来源：三联生活周刊，2011年第2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