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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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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3月5日,第90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如约开幕。
大表姐劳伦斯艾玛斯通还有妮可基德曼的红毯照还是很惊艳。
加里·奥德曼凭《至暗时刻》获此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凭《三块广告牌》获最佳女主角。《寻梦环游记》获得最佳动画长片也算是实至名归。
《水形物语》揽货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而《敦刻尔克》只获得了技术类的奖项:最佳音效剪辑、最佳音响效果奖和最佳剪辑奖。
对于看电影只为娱乐的普通观众来说(比如作者本人),照着奥斯卡提名看电影就如同照着诺贝尔获奖名单读书一样,时常会产生自己跟不上学院派审美水平的怀疑。
艺术是一种感官上的刺激,而电影无疑是集大成者。如果说早年的奥斯卡获奖影片还能兼顾艺术性与市场,如今能获得奥斯卡提名的作品却大多面临着业内审美与市场的巨大分歧。
而在今年获得提名的九部电影中,诺兰的《敦刻尔克》凭借导演本身的影响力和更早的上映时间成为唯一一部为国内观众所熟知的影片。
但即便是《敦刻尔克》,在国内的票房也并不尽如人意。
战争片大多讲进攻,《敦刻尔克》却讲了一个撤退的故事。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英法联军防线在德军进攻下迅速崩溃,英军在小城敦刻尔克进行了当时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军事撤退行动。
敦刻尔克大撤退并不是一次战役,但这段历史在英国本土却家喻户晓。撤退为英国保留下了一批有生力量,退却成为了更好的进攻。军事历史学家亨利莫尔曾说:
“欧洲的光复和德国的失败就是从敦刻尔克开始的。”
但相隔了遥远的两个大陆,敦刻尔克的历史并不为国内观众所熟知。诺兰站上神坛后在中国票房上第一次遭遇滑铁卢,《敦刻尔克》被许多人称为其电影生涯中的败笔。
为什么人们会如此失望?
这要从诺兰本人的经历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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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托弗·诺兰,1970年7月30日出生于伦敦。
和大部分以看暴发户的眼光看美国的欧洲人不同,诺兰因为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美国人,从小就深入了解了这两个国家的文化差异。在伦敦大学学院学习英国文学后,他的故事片《追随》在旧金山电影节上放映。之后,诺兰先后创作了《记忆碎片》,《致命魔术》和《黑暗骑士》等精彩影片。
2010年,《盗梦空间》大获成功,一批疯狂影迷甚至自称“拜诺兰教”教徒。2015年,将人类目光投向宇宙的《星际穿越》成功将诺兰送上神坛。
纵观这几部将诺兰封神的电影,我能嗅到一股彻头彻尾的美国腔调。
有人说,文学、油画、歌剧,这世上的大部分艺术即便没有美国仍然能发展到如今的水准。但唯有电影,如果没有美国,电影产业将疯狂倒退。
而诺兰去美国做电影,往近了说,和民国时候那些唱戏的成角儿在北平,说相声的抖包袱到天津是一个路数。
和欧洲电影的文艺不同,美国的电影最看重的是“故事”。传说好莱坞的编剧有一套自己的故事框架:
主角何时陷入困境,配角什么契机出场,故事高潮涌现的节奏,什么样的结局最能让观众满意。
在这套产业体系里,“好看”高于一切,两小时的光影最重要的就是“刺激”,有时候甚至因为太重故事而被人诟病为“爆米花电影”。
诺兰恰好是讲故事的天才。
他在美国电影的框架里做出自己的风格,让被好莱坞电影惯坏品味的观众尝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他留下了“好看”和“刺激”,又不按套路出牌,让商业片也拥有了艺术性。
可就在人们习惯了他这种腔调时,他突然一甩手,不做了。
他似乎对这种一环扣一环,把电影变成智商游戏的套路厌烦了。他在自己的领域登峰造极,先于影迷看到了一道无形的天花板。
然后他把美式短裤往墙角里一扔,转身就拿起一把长伞,走进伦敦沉沉的雾霭里。
诺兰曾在接受采访时说:
“我是克里斯托弗·诺兰,一个典型的英国人。”
而《敦刻尔克》,是一部彻头彻尾的英国电影。
克制的叙事,朴实的还原。虽然三线并列的叙事仍然秉承了他一贯的悬疑风格,但电影更多展现的却是诺兰的英国情怀。
虽然他是在美国登上了自己的事业巅峰,可不要忘了,诺兰的青年时代是在伦敦度过的。
海明威曾在《流动的盛宴里》写:
“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那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座流动的盛宴。”
创作者在青年时代居住的城市会影响他一生。而伦敦,则无疑是诺兰的巴黎。
我们常说西方人重视个人主义,“家国情怀”这四个字基本只出现于东方文化。然而在《敦刻尔克》中,无论是船长与水手,还是士兵与平民,从头到尾都在默诵着“Home”。
影片的三线之一,一名典型的英国老船长,开着民用船只义无反顾的驶向炮火连天的敦刻尔克。
他说:
“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发动了战争,为什么让年轻人去战场上送死?”
“敌人度过海峡,我们将失去祖国。”
站在码头上的海军将领从头克制到尾,却在看见海平面上赶来援助的民用船只时眼含热泪。
下属问他:“您看到了什么?”
他回答:“Home(祖国)。”
影片的最后,逃离敦刻尔克的年轻士兵躲在火车上不敢面对民众。他们是逃兵,车轨旁的老人却说:
“你们做的很好。”
他说:“我们只是逃命。”
“那也很好了。”
《敦刻尔克》的台词太少了,少到影片开拍前诺兰甚至打算不要剧本(好在被她妻子劝回来了)。影片压抑而克制,就好像一个老牌英国绅士在端着茶朝你点头。
它或许并不是诺兰最出色的作品。
但无疑是最具有人文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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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统的艺术奖项,学院派的评委,会更看重作品的人文性。
自大陆分离板块漂移,海洋与山岭使得人类孕育出截然不同的文化。别说大洋的此岸与彼岸了,即便是同一片土地上的人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学院派的人对这种差异化的表达可以说是痴迷了。
确实,当艺术作品背后有某种文化甚至文明作支撑时,它就会变得格外生动鲜活。
2009年,超典型商业片《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竟然在第81届奥斯卡中横扫8个奖项。影片最开始,镜头跟随男主角奔跑在孟买的贫民窟中,而观众迅速被印度风情的配乐和剪辑被带入了这个悬挂着彩色纱丽、蒸腾着檀香味道的热带国家。
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布,常年为家乡著书立传的作家莫言获奖,其大部分作品都发生在他那个遍地红高粱的故乡高密。
2015年,埃迪·雷德梅恩(小雀斑)凭借《万物理论》中饰演霍金一角成为最年轻的奥斯卡影帝,整部影片蕴含着一股浓郁的英伦风情。
从有文字的那天开始,人们就开始记载。记载一个时代,记载一片土地。后来有了美术,有了音乐,艺术成了不同文明互相理解的方式。
电影是文化交流的集大成者。
《盗梦空间》和《星际穿越》好吗?
当然好,他们放到百年电影史中都毫不逊色。
但这些故事可以发生在任何地方。
可是《敦刻尔克》,只有英国,唯有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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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有天敌。
“趋同”就是艺术的天敌。
任何类型艺术的没落,就是从他消失自己的韵味开始的。我小的时候,香港电影的光盘横行各家音像店。而如今港片式微,最大的原因或许是,它没有“港味”了。
我们生活在一个不断趋同的时代。
现代题材的电影,很难再出什么好作品了。观众看不出这部电影是发生在北京还是杭州,只能看到一样的高楼大厦在所有城市拔地而起。
往前数,往后数,我能想起的好作品全是在描写过去。过去北京有胡同,上海有里弄,苏州有评弹,陕北有信天游。
被戏称为清华最长招生宣传片《无问西东》讲了四个不同时代的年轻人,最精彩的莫过于西南联大那段往事。从战斗机往下看,西南高原赤红的土地闪着光,人的面貌在时代和地域的烘托下无比鲜活。
相比于其他几部被提名电影选择在奥斯卡评选开始前上映,诺兰的《敦刻尔克》太早了。他从最开始,对这部作品的期待就不在奥斯卡这个奖项上。
我们姑且可以认为,这是一个英国男人在致敬自己的故乡。
每片土地的人,都有对每片土地的骄傲,这是人类的共性。
《敦刻尔克》中,“人”高于一切,“故乡”高于一切。诺兰四十七岁,走了很远的路后回过身,对历史脱帽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