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白月光回宫我主动请让,他冷笑:你一个常在,也配谈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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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的杏花落尽了。

我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春末的风仍带着刺骨的寒意。

远处隐约传来丝竹欢声,那是为唐羽馨归宫而设的宴。

而我,程雅雯,一个因眉眼酷似这位“已故”白月光而得以入宫的常在,正做着我自以为最识趣的事。

“嫔妾自知愚钝,愿迁居静心苑,为陛下与唐姑娘祈福。”

我伏低身子,声音平静。

萧高寒的脚步停了。

他明黄的衣摆停在我视线三尺之外,金线绣的龙纹在暮光里泛着冷硬的色泽。

许久,他未叫我起身,却侧首问身旁的总管太监:“徐峰,她现在几品?”

徐公公的声音恭谨平稳:“回陛下,程常在是正七品。”

一声极轻的笑。

像玉珏相击,清冷薄脆。

“常在?”萧高寒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含着某种讥诮的玩味,“你这身份,轮不到让。”

他未再多看我一眼,袍袖拂动间,风里只余淡淡的龙涎香。

我僵跪在原地,青石的寒意顺着膝盖爬满全身。

原来在这偌大宫阙里,我连让位的资格,都是僭越。



01

入宫第三个月,我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到萧高寒。

那时春刚至,西府海棠才绽出几星浅红。

我正弯腰去拾被风吹落的绢帕,起身时,瞥见不远处明黄的身影。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我连忙垂首退至道旁,依礼跪下:“嫔妾程雅雯,恭请圣安。”

没有叫起的声音。

时间在寂静里变得粘稠。我只听得见自己细微的呼吸,以及远处风拂过新叶的沙沙声。

半晌,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抬头。”

我依言缓缓抬起脸,视线仍规矩地垂落在他衣襟的盘扣处。

又是许久的静默。

我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专注得令人不安。那不是审视妃嫔的目光,倒像是在辨认某件失而复得的旧物。

“程雅雯。”他念着我的名字,语调平缓,“哪个雅字?”

“回陛下,是‘雅正’之雅。”

他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忽然问:“喜欢海棠?”

我微微一怔:“……是,初春的海棠,有生机。”

“海棠虽艳,终究短促。”他淡淡道,目光却未从我脸上移开,“你倒像另一种花。”

我不敢接话。

萧高寒却也没再解释,只对身侧道:“徐峰,记下。程氏,晋常在。”

我愕然抬头。

正对上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深的眸子,如古井寒潭,此刻映着天光,却仍看不透底。

他目光在我眉眼处停留片刻,转身离去。

徐公公上前一步,躬身道:“恭喜程小主。陛下口谕,赐居缀霞轩西侧殿。”

我仍跪着,直到那抹明黄消失在花径尽头。

起身时,腿有些麻。贴身宫女谢桂兰连忙搀扶,低声道:“小主,咱们先回吧。”

回宫路上,几个洒扫的小太监远远瞧见,交头接耳。

风里飘来零碎的字眼:“……像……真像……”

“哪个故人……”

谢桂兰握着我手臂的手紧了紧,面色如常地引我快步走过。

缀霞轩不算大,但位置尚可,离御花园近。

西侧殿陈设简单,却一应俱全。窗下摆着一盆素心兰,正开着细碎的白花。

谢桂兰替我斟茶,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小主今日……是福气。”

我接过茶盏,热气氤氲上来。

“桂兰姑姑在宫里多少年了?”

“回小主,二十三年了。”她垂眼道,“伺候过三位主子。”

我轻轻吹开茶沫:“那你觉得,陛下为何单单晋了我的位份?”

谢桂兰沉默良久。

窗外暮色渐合,殿内还未点灯,昏暗中她的面容有些模糊。

“小主,”她声音压得极低,“在这宫里,有时‘像’,便是最大的福气,也是最大的祸根。”

我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

“像谁?”

她没有回答,只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含着太多复杂的东西——怜悯,担忧,还有一丝欲言又止的警示。

夜里,我躺在陌生的床榻上,盯着帐顶繁复的绣纹。

萧高寒凝视我时的眼神,那专注到近乎穿透的目光,反复在眼前浮现。

还有那句未竟的话——

你倒像另一种花。

是什么花呢?

我侧过身,窗外的月色透过雕花棂格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像谁呢?

02

晋为常在的第五日,按例需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安。

天未亮便起身梳洗。谢桂兰替我梳头时格外仔细,选了支素银簪子,配淡青宫装。

“小主初次觐见,衣着宜素净端庄。”

我明白她的意思——不扎眼,不逾矩。

坤宁宫正殿里已聚了不少嫔妃。按品级列坐,低声交谈着,空气里浮动着脂粉与香料混合的气息。

我位份低,坐在最末的角落。

皇后还未至,殿内的气氛却已暗流涌动。

“哟,这位便是新晋的程常在吧?”

声音娇脆,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我抬眼望去,斜对面坐着位华服美人,云鬓高绾,珠翠满鬟,正是莲贵嫔郑玉莲。

她父亲是当朝户部尚书,入宫三年便封贵嫔,素来骄横。

我起身行礼:“嫔妾见过贵嫔娘娘。”

郑玉莲未叫起,只用手帕掩着唇,上下扫视我,忽然轻笑:“抬起头来,让姐妹们好好瞧瞧。”

殿内倏然静了几分。

无数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探究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

我缓缓抬脸,神色平静。

郑玉莲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眼神渐渐冷下来,嗤笑一声:“本宫当是什么天仙模样,原来……”

她顿了顿,刻意扬高声调:“不过是眉眼间有几分旧影罢了。赝品终究是赝品,东施效颦,徒惹人笑。”

“赝品”二字像淬了毒的针,扎进耳中。

座中有妃嫔低低笑起来,又迅速掩住。

我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背脊挺直,指尖却微微发凉。

“贵嫔娘娘说笑了。”我垂眼道,“嫔妾蒲柳之姿,怎敢与宫中诸位姐姐相比。”

“倒是识趣。”郑玉莲懒懒摆手,“起吧。只是提醒你一句——画虎不成反类犬,小心哪天,连这点‘像’都成了罪过。”

恰在此时,内侍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肃立。

皇后年约三十,容貌端丽,神色平和。她受了礼,温言勉励几句,目光扫过我时略作停留,却未多言。

请安散后,我沿着宫道慢慢往回走。

春日晴好,御花园里百花争艳,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谢桂兰跟在我身侧,低声道:“小主不必将那些话放在心上。莲贵嫔性子向来如此。”

“她说的‘旧影’,指的是谁?”

谢桂兰脚步微顿。

四下无人,只有风吹过竹林的簌簌声。

“小主……”她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有些事,不知道反而好些。”

“姑姑是怕我知道了,便活不长久么?”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谢桂兰眼中闪过一丝惊惶,随即苦笑:“小主聪慧。只是这宫里,聪慧的人往往命短。”

她望向前方重重宫阙,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三年前,宫里曾有位唐姑娘。陛下待她……不同。”

“后来呢?”

“病逝了。”谢桂兰飞快地说完,又补充道,“这是宫里的忌讳,小主切莫再提。”

我沉默着。

病逝了。可郑玉莲口中的“赝品”,众人看我的眼神,萧高寒那日的凝视……

“我与她,很像么?”

谢桂兰没有回答。

她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已说明一切。

回到缀霞轩,我屏退旁人,独自坐在窗下。

铜镜里映出一张年轻的脸。眉是远山眉,眼是杏核眼,鼻梁秀挺,唇色浅淡。

这是一张清秀的脸,却绝称不上倾国倾城。

那么,那位唐姑娘,该是何等模样?

素心兰的幽香丝丝缕缕飘来。我忽然想起萧高寒那句话。

是像兰花么?清素,幽寂,开在无人处。

可若真是如此,他为何又赏我海棠?

指尖抚过镜面,冰凉的触感让人清醒。

在这宫里,“像”是恩宠,也是枷锁。而如今,我已被套上了这副枷锁,连挣脱的资格都需别人赐予。

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小太监在门外禀报:“小主,陛下传您去养心殿。”



03

养心殿东暖阁里,萧高寒正在批阅奏折。

我进去时,他未抬头,只指了指下首的绣墩:“坐。”

我依言坐下,垂首静候。

殿内很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以及更漏滴答。

龙涎香的味道比那日在御花园更浓郁些,混着墨香,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

约莫一盏茶工夫,他终于搁下笔。

“过来。”他说。

我起身走到御案旁三步处停下。

“再近些。”

我又向前一步。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目光不像看人,倒像在鉴赏一幅画,专注而疏离。

“程雅雯。”他缓缓开口,“你父亲是国子监司业?”

“是。”

“清贵门第。”他淡淡道,“教你读过什么书?”

“略识得几个字,读过《女诫》《列女传》,也粗浅看过些诗词。”

“喜欢哪首?”

我想了想,谨慎答道:“嫔妾愚钝,只觉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意境清远。”

萧高寒却笑了。

那笑意很浅,未达眼底:“陶渊明志在归隐,你既入宫,便不该念这些。”

我心头一紧,忙道:“嫔妾失言。”

“无妨。”他收回目光,转而望向窗外,“朕只是想起,也有人曾说过喜欢这句。”

殿内又陷入沉默。

我站在那儿,背脊渐渐沁出汗意。

许久,他忽然问:“会下棋么?”

“略知一二。”

“陪朕下一局。”

徐公公连忙摆上棋盘。是白玉制的,棋子温润,触手生凉。

萧高寒执黑,让我七子。

我棋艺本就不精,又心怀忐忑,下得小心翼翼。他却似漫不经心,落子极快。

不到中盘,我已溃不成军。

“心思太杂。”他点评道,手指拈着一枚黑子把玩,“下棋如做人,瞻前顾后,反失先机。”

“嫔妾受教。”

他忽然抬眼看我:“你怕朕?”

我指尖一颤,棋子险些掉落。

“陛下天威,嫔妾敬畏。”

“敬畏……”他重复这个词,唇角微勾,“那就是怕。”

我没有否认。

他不再说话,继续落子。接下来的棋路却忽然变得温和,甚至有意相让,让我勉强支撑到收官。

“今日到此为止。”他推开棋盘,“徐峰,把前日南边进贡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

徐公公捧来一个紫檀木盒。

打开,里面是一套青瓷文房——笔洗、笔筒、砚台、水丞,釉色如玉,素雅至极。

“赏你了。”

我连忙谢恩。

“这颜色……”萧高寒伸手拂过笔洗边缘,语气平淡,“衬你。”

我捧着木盒退出暖心阁时,手还在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得赏,而是因为那套瓷器过于素净的色泽,以及他触碰它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恍惚。

回到缀霞轩,我将文房仔细收好。

谢桂兰看着那套青瓷,神色复杂:“小主,这釉色……是前朝官窑的样式,如今已不常见了。”

“陛下赏的,好生收着便是。”

夜里,我辗转难眠。

萧高寒的眼神,那套素雅的瓷器,还有他提及“也有人喜欢”时的语气……

一切都在指向那个名字——唐姑娘。

那个“病逝”了三年的女子。

而我,程雅雯,究竟是她褪色的影子,还是陛下用以缅怀的替代?

更漏声声中,我忽然想起父亲送我入宫前的话。

“雅雯,宫里不比家中,谨言慎行,但求平安。”

平安。

在这漩涡中心,平安是何等奢侈的愿望。

04

四月末,边关传来捷报。

镇北军大破狄戎,收复失地三百里。捷报传入宫中时,正值午后。

我正在绣一方帕子,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钟鼓声,连绵不绝。

谢桂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喜色:“小主,是捷报!陛下命鸣钟庆贺。”

我放下针线:“哪里的捷报?”

“北疆。镇北将军唐擎苍率部大胜。”

唐擎苍。

这个名字让我心头莫名一跳。

“唐将军……”我斟酌着词句,“可是那位三年前殉国的唐老将军之子?”

谢桂兰笑容微敛,低声道:“正是。唐家满门忠烈,老将军殉国后,只剩这一位子嗣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而且听闻……唐将军此次,还寻回了失散多年的妹妹。”

“妹妹?”

“是。三年前唐家遭难时,那位小姐下落不明,都以为已遭不测。谁知竟还活着,被唐将军在边关寻回了。”

我握着绣绷的手指微微收紧。

“唐家小姐,叫什么名字?”

谢桂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闺名羽馨。唐羽馨。”

羽馨。

轻盈如羽,馨香远播。好名字。

我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活着就好。”

谢桂兰没有接话。

她替我换了热茶,状似无意地说:“这几日宫里或许会有些传言,小主听了,只当过耳风便是。”

传言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次日去给皇后请安时,殿内的气氛便与往日不同。

妃嫔们三两聚着,低声交谈,眼神飘忽。见我进来,有几个瞬间收了声,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郑玉莲今日来得迟,进门时脸色不太好看。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冷笑:“程常在听说了么?那位唐姑娘要回京了。”

我起身行礼:“嫔妾略有耳闻。”

“略有耳闻?”她挑眉,“难道不好奇,那位让你‘像’了这么久的正主,究竟是何模样?”

座中传来压抑的低笑。

我垂眼道:“唐将军寻回亲妹,是天大的喜事。至于嫔妾,不过是陛下垂怜,不敢与唐姑娘相提并论。”

“倒会说话。”郑玉莲哼了一声,“只怕正主回来了,你这赝品就该搁角落里积灰了。”

皇后轻咳一声:“莲贵嫔,慎言。”

郑玉莲这才悻悻归座。

请安散后,我沿着太液池慢慢走。

春深了,池畔柳絮纷飞,如雪如雾。

谢桂兰跟在我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姑姑想说什么,便说吧。”

她叹了口气:“小主也瞧见了,如今宫里都在传唐姑娘的事。陛下那边……”

“陛下如何?”

“这几日,养心殿的灯常亮到三更。徐公公说,陛下时常对着北疆地图出神。”谢桂兰压低声音,“昨日,还命人将碧梧轩重新修缮布置。”

碧梧轩。

那是西六宫最清幽的一处院落,临水而建,推开窗便是太液池风光。

三年前曾有人住过,后来一直空着。

“碧梧轩……”我喃喃重复。

“是。”谢桂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位唐姑娘从前在宫中小住时,住的便是碧梧轩。”

我停下脚步。

柳絮沾上衣襟,柔软而粘腻,拂也拂不去。

原来如此。

正主要回来了。所以我这影子,该退场了。

也好。

这三个月如履薄冰的日子,这被无数目光审视比较的处境,这夜夜对着镜子自问“我究竟像谁”的煎熬……

该结束了。

“回去吧。”我说,“天有些凉了。”

当夜,我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里,远处有个女子的背影,穿着浅青衣裙,长发如瀑。

我想走近看清她的脸,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她缓缓转过身来。

我看清了那张脸——眉眼与我确有五六分相似,但气度风华,皎若明月,清若霜雪。

那是我不曾拥有的神采。

她朝我微微一笑,笑容里含着淡淡的悲悯。

然后雾气涌来,将她吞没。

我惊醒过来,冷汗湿了中衣。

窗外月色凄清,更漏正敲三更。



05

五月初十,唐羽馨入宫。

那日是个晴天,碧空如洗。宫里早早洒扫洁净,连御道两侧的石板都用水冲得发亮。

我没有去宫门处观望,只坐在缀霞轩的窗前,听着远处隐约的喧哗。

谢桂兰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发白。

“小主……见到了。”

“如何?”

她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与传言一般无二。容貌……确有几分像小主,但……”

但那是皓月与萤火之别。

这句话她未说出口,我已明白。

午后,皇后传话,命所有嫔妃至坤宁宫,为唐姑娘接风。

我换了身最素净的衣裳,发间只簪了支银簪。

坤宁宫正殿里,妃嫔们早已到齐。人人精心装扮,珠环翠绕,像是赴一场无声的较量。

郑玉莲今日穿了身绯红宫装,戴了整套红宝石头面,明艳夺目。

她瞥了我一眼,嗤笑:“程常在今日倒朴素。”

我未答话。

内侍唱喏声起:“陛下驾到——唐姑娘到——”

众人齐齐起身。

萧高寒率先步入殿中。他今日穿了身天青常服,少了些平日的威仪,倒显出几分罕见的清朗。

而跟在他身后的女子——

我抬眼的瞬间,呼吸微微一滞。

浅青襦裙,素白披帛,墨发半绾,只斜插一支碧玉簪。妆容极淡,几乎看不出脂粉痕迹。

可那张脸……

杏眼,远山眉,鼻梁秀挺,唇色浅淡。确与我有五六分相似。

但不同之处太多了。

她的眼神清亮从容,不像我总带着怯意。她的姿态优雅舒展,那是将门世家养出的风骨。她唇角噙着淡淡笑意,温和而疏离,仿佛这满殿繁华都与她无关。

最要紧的是气质——那是经历过生死离乱,见过边关风雪后沉淀下的沉静与坚韧。

我忽然明白了萧高寒那句话。

我是盆栽里精心修剪的海棠,娇嫩而脆弱。而她是山野间的兰,经风霜,沐雨露,自有一股幽寂风骨。

“羽馨,来见过皇后。”萧高寒的声音响起,温和得不似往常。

唐羽馨依礼下拜:“民女唐羽馨,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亲自扶起她,温言道:“快起来。你哥哥为国戍边,你又在边关吃了那么多苦,回家便好。”

“谢娘娘关怀。”

萧高寒引她在身侧坐下,位置竟在众妃之上。

郑玉莲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席间,萧高寒的目光几乎未离开唐羽馨。他亲自为她布菜,低声询问边关生活,眼神里的专注与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

不,我见过。

在养心殿,他凝视我的眉眼时,也曾流露过类似的神情。

只是那时,他看的不是我。

而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的影子。

酒过三巡,唐羽馨忽然抬眼,目光在殿中扫过。

经过我时,她微微一怔。

那双清亮的眸子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惊讶,了然,还有一丝……歉疚?

她很快移开视线,低头抿了口茶。

我却如坐针毡。

宴席散时,萧高寒亲自送唐羽馨回碧梧轩。

众人恭送圣驾后,三三两两散去。郑玉莲走到我身边,冷笑:“瞧见了?正主就是正主。程常在,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未理会她,转身离开。

回宫的路上,谢桂兰低声道:“小主,奴婢瞧着……那位唐姑娘,不像传闻中那般骄纵。”

“传闻如何说她?”

“说是将门虎女,性子刚烈,三年前在宫里时,连先太后都敢顶撞。”谢桂兰摇头,“可今日瞧着,倒是沉静得很。”

沉静。

或许是因为经历太多,磨去了棱角。

又或许,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当夜,我坐在灯下,对着铜镜看了许久。

镜中人眉眼清秀,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郁色。

三个月的宫廷生活,如一场荒诞的梦。如今梦该醒了。

我提笔写下一封请罪书。

言辞恳切,说自己才疏德薄,不堪圣恩,愿迁居静心苑,为陛下与唐姑娘祈福。

这是我能想到最体面的退场。

不求恩宠,只求平安。

写完时,已近三更。

我将信笺封好,交给谢桂兰:“明日,劳烦姑姑替我递到养心殿。”

谢桂兰接过信,手微微发抖:“小主,您这是……”

“识趣些,对大家都好。”我平静道。

窗外月色正好。

我想起那句诗——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06

请罪书递上去的第三日,终于有了回音。

徐公公亲自来传口谕,命我巳时三刻至御花园东侧石径等候。

那是一条僻静的小道,平日少有人行。

我换了身最素净的宫装,未施脂粉,提前一刻钟便跪候在道旁。

春末的风已带暖意,吹得两旁竹林沙沙作响。

更漏声隐约传来,巳时三刻到了。

远处响起脚步声。

明黄的衣角映入眼帘,萧高寒走在前面,徐峰落后半步跟着。

我伏低身子,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石板:“嫔妾程雅雯,恭请圣安。”

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下。

他没有叫起。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每一瞬都漫长如年。我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背上,沉甸甸的,带着审视。

终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嫔妾自知愚钝,入宫以来未能侍奉周全,反惹陛下烦忧。今唐姑娘归宫,天作之合,嫔妾愿迁居静心苑,日日诵经,为陛下与唐姑娘祈福,以求心安。”

说完这段话,我维持着伏跪的姿势,等待裁决。

静。

只有风吹竹叶的声音。

许久,萧高寒开口,却不是对我:“徐峰。”

“奴才在。”

“她现在几品?”

像玉珏相击,清冷薄碎。

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未再多言,袍袖拂动,从旁走过。

风里只余淡淡的龙涎香,以及徐公公经过时,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仍跪在原地。

青石的寒意透过裙裾,顺着膝盖爬上来,蔓延至四肢百骸。

轮不到让。

原来在这偌大宫阙里,我连退场的资格,都是僭越。

原来这三个月的恩宠、赏赐、凝视,从来不是给我程雅雯的。

我只是个替身,是个影子,是个用来填补某人空位的摆设。

如今正主归来,摆设便该安分守己待在角落,连“让位”的念头都是逾矩。

不知跪了多久,谢桂兰匆匆赶来,搀扶我起身。

“小主……”她声音哽咽。

我借力站起来,腿麻得几乎失去知觉。

“回去吧。”我说,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

回到缀霞轩,我屏退所有人,独自坐在窗下。

那套青瓷文房还摆在案头,釉色温润,素雅洁净。

我伸手拿起笔洗,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面。

忽然想起萧高寒赏我这套瓷器时的眼神——那恍惚的,透过我看另一个人的目光。

当时我只觉不安,如今才明白,那不安从何而来。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存在。

不,应该说,程雅雯这个人可以存在,但必须是温顺的,安分的,永远清醒自己替身身份的影子。

任何试图挣脱这个身份的举动——哪怕是识趣地退让——都是冒犯。

窗外传来鸟鸣,清脆悦耳。

我推开窗,看见一对燕子正在檐下筑巢,衔泥穿梭,忙碌而生机勃勃。

它们有自己的巢穴,自己的归宿。

而我,连一处僻宫都求不得。

“小主。”谢桂兰在门外轻唤,“莲贵嫔那边……送了些东西来。”

“拿进来吧。”

她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摆着几匹颜色陈旧的布料,还有一支断了的玉簪。

“说是……赏给小主的。”谢桂兰脸色发白,“还说,既然小主喜欢素净,这些正合适。”

我静静看着那些东西。

陈旧,残破,是被人弃置不用的。

这是郑玉莲的警告,也是嘲讽——看,你连让位的资格都没有,只配用这些别人不要的。

“收起来吧。”我说,“放到库房最里面。”

谢桂兰欲言又止,终是端着托盘退下。

殿内又只剩我一人。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格,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

我忽然想起入宫前,父亲曾对我说:“雅雯,宫里人心复杂,但求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我闭上眼。

可我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07

那日之后,我的处境一落千丈。

萧高寒再未召见过我。请安时,皇后虽仍温和,却也不再多言。妃嫔们或明或暗的排挤接踵而来。

最糟的是郑玉莲。

她似乎将我对唐羽馨的“让位”之举,视为对她的挑衅——一个常在,也配谈“让”?

于是变本加厉地刁难。

今日说我的份例茶叶陈了,明日说我宫里的花木枯了该修整。都是琐事,却桩桩件件让人难堪。

谢桂兰为此愁白了鬓角。

“小主,要不……咱们去求求唐姑娘?”她试探着问,“那日宴席上,奴婢瞧着,她对小主并无恶意。”

我摇头。

求唐羽馨?以什么身份?一个酷似她的替身,去求正主的怜悯?

那我仅剩的尊严,便真的荡然无存了。

“再等等。”我说,“总会有转机。”

转机没等到,却等来了一场意外。

那日我去御药房取月例的安神香,回来时抄近路穿过一片杏林。

杏花早已落尽,枝头结着青涩的小果。

林深处传来低语声。

“……哥哥说,京中局势复杂,让我万事小心。”

是唐羽馨的声音,清越如泉。

我脚步一顿,下意识隐到树后。

“姑娘放心,陛下已暗中布置。只是郑家那边……”另一个女声响起,似乎是唐羽馨的贴身侍女。

“郑尚书与北狄有勾结,哥哥已在边关查到证据。只是时机未到,不可打草惊蛇。”

我呼吸一窒。

郑尚书——郑玉莲的父亲?

“那莲贵嫔在宫中屡次为难程常在,是否也是郑家的试探?”

唐羽馨沉默片刻,才道:“程氏……是无辜受累。陛下选她入宫,本是想分散视线,让我能平安归来。谁知……”

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含着歉疚:“是我欠她的。”

侍女低声道:“姑娘不必自责。陛下对姑娘的心意,天地可鉴。至于程常在,日后若有机会,补偿她便是。”

“补偿?”唐羽馨苦笑,“有些东西,如何补偿?”

脚步声渐远,两人离开了杏林。

我背靠着树干,缓缓滑坐下来。

指尖冰凉,心跳如擂鼓。

我入宫,不是因为萧高寒看中我的眉眼,而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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