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临近中秋，张兰的电话像是算准了饭点打来的，电话那头是母亲焦急到变调的声音。
“建军！出大事了！你爸……你爸被人骗了八十万！那可是我们全部的养老钱啊！”
张建军夹菜的动作一顿，心里没什么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吵闹。
“你赶紧给我们打钱过来！不然这个年还怎么过！你爸都要急出病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张建军沉默地听着，扒拉了两口米饭，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谁住了你的房子，你就找谁要。我没钱。”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屏蔽了电话那头瞬间爆发的哭喊与咒骂。
01.
三年前，老家那片旧城区改造，张建军家的老宅子被划进了拆迁范围。按照人头和面积，他们家分到了五套还迁房和一笔补偿款。
张建军以为，自己和弟弟张建伟，怎么着也能一人分两套，父母住一套。他连未来的计划都想好了，把分到的房子卖掉一套，在自己打拼的这个城市里付个首付，也算彻底扎下了根。
可他没想到，母亲王桂芬的算盘打得比他精。
家庭会议上，王桂芬清了清嗓子，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宣布：“我跟你们爸商量好了，建军常年在外，以后也不一定回来。这五套房子，就都写建伟的名字吧。他离得近，以后也好照顾我们。”
张建军愣住了，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母亲和旁边闷头抽烟的父亲张国强，又看了看旁边坐着、眼神躲闪的弟弟张建伟，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心，在那一刻就凉透了。
他不是没闹过，他私下里问父亲，张国强只是翻来覆去一句话：“你妈做主，家里听她的。”
他去问母亲，王桂芬振振有词：“你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在大城市有出息，还在乎老家这两套破房子？你弟弟不一样，他没什么本事，又嘴笨，不多留点家底，以后怎么娶媳妇？”
“妈，有出息就活该一无所有吗？”他红着眼问。
“什么叫一无所有？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供你读大学，不就是让你出去闯的吗？家里这点东西，你还好意思跟你弟弟争？”
从那天起，张建军就很少再回去了。他没再提过房子的事，就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家，也没有后路。
他在海城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从一个小小的技术员，做到了部门主管。他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妻子李慧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后，从没抱怨过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他一起攒钱，租房，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他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直到母亲那个电话打了过来。
02.
“谁的电话啊？妈打来的？”妻子李慧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看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
“嗯。”张建军放下碗筷，脸上没什么表情，“说爸被人骗了八十万，让我打钱。”
李慧的脸色也变了：“八十万？怎么会这么多？报警了吗？”
“不知道。”张建军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胸口那股憋了三年的闷气，又翻涌了上来，“我让她找张建伟要去了。”
李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她走到丈夫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她知道丈夫心里的苦。这些年，逢年过节，他们往家里寄的东西、给的钱，比弟弟张建伟只多不少，可婆婆王桂芬在电话里，永远只有三句话：工作怎么样？钱够不够花？别忘了你还有个弟弟。
仿佛他这个儿子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成为弟弟的提款机和后盾。
与此同时，几百公里外的老家，王桂芬正气得浑身发抖。
“你听听！你听听！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她把手机狠狠摔在沙发上，冲着一旁唉声叹气的张国强吼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倒好，一句话就把自己撇干净了！白眼狼！真是个白眼狼！”
张国强愁得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他一辈子老实巴交，在厂里干到退休，攒下的这点钱，本想留着养老，没想到被一个自称是“理财专家”的人骗得血本无归。
“你……你给建伟打个电话吧。”张国强声音沙哑地说。
王桂芬一边抹眼泪，一边拨通了小儿子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音吵吵嚷嚷的，像是在KTV。
“喂，妈，啥事啊？”张建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建伟啊！你快回来一趟！你爸被人骗了八十万，天都塌下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张建伟含糊的声音：“啊？骗了？怎么搞的……行行行，我知道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忙完就回去。”
说完，没等王桂芬再说话，就匆匆挂了电话。
03.
张建军嘴上说得决绝，但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第二天中午，他趁着午休，给老家的发小赵磊打了个电话。赵磊在街道办工作，消息灵通。
“军子，你可算来电话了，你家这事都传遍了。”赵磊在电话里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就是那种专门骗老年人的理财产品呗。”赵磊说，“前段时间，咱们这来了个公司，叫什么‘金汇源’，租了个挺气派的门面，天天搞活动，送鸡蛋送食用油，把附近的老头老太太都哄去了。那个业务员嘴甜得很，叔叔阿姨叫着，天天上门送温暖，比亲儿子还亲。”
张建军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爸一开始也不信，架不住他们天天磨，加上你妈在旁边一个劲地吹风，说什么‘钱放银行是死钱，得让钱生钱’。那个业务员就给你爸推荐了一款产品，号称年化收益百分之十五，保本保息。你爸就把所有积蓄，连带着一部分拆迁补偿款，总共八十万，全投进去了。”
“然后呢？公司跑路了？”
“可不是嘛！”赵磊说，“前天，到了第一个月返利息的日子，老头老太太们去公司一看，早就人去楼空了。现在去报案的都排长队，听说涉及的金额好几千万，找回来的希望……渺茫啊。”
挂了电话，张建军心里沉甸甸的。他恨母亲的偏心和愚蠢，也气父亲的糊涂和贪心。但他更清楚，骗子才是罪魁祸首。
他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金汇源理财公司”，跳出来的全是风险提示和各地受害者的血泪控诉。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诈骗团伙，流窜作案，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他正烦躁地翻着网页，手机响了，是母亲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哥，是我。”电话里传来弟弟张建伟的声音。
这是吵架三年来，弟弟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04.
“有事？”张建军的语气很冷淡。
“哥，爸妈这事……你多少帮衬点吧。”张建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我这边……手头也紧。”
“你手头紧？”张建军气得笑了出来，“你坐拥五套房子收租，你跟我说你手头紧？”
“哎呀，哥，你不懂。”张建伟解释道，“那房子租金是不少，可我最近谈了个女朋友，花销大。而且我还想做点小生意，钱都投进去了，实在是抽不出来。”
“做什么生意？”
“就……就跟朋友合伙，开了个茶庄。”
张建军懒得再跟他废话：“那是你的事。当初妈把房子都给你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养老的责任，谁拿了家产谁就担着。我一分钱没有，一分钱也不会出。”
说完，他再次挂断了电话。
而在老家，张建伟收起手机，脸上哪有半点为难的样子。他坐在自家宽敞的客厅里，女朋友正依偎在他身边。
“怎么样？你哥怎么说？”女孩问。
“还能怎么说，死脑筋一个，不肯出钱。”张建伟撇撇嘴，不屑地说，“不管他了，反正房子在我名下，爸妈还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就卖一套呗，就是手续麻烦点。”
王桂芬和张国强在家里等了一天，等来的却是小儿子两手空空地进门。
“建伟，钱呢？你哥怎么说？”王桂芬急忙迎上去。
“妈，我哥不肯给。”张建伟摊了摊手，“我这边生意也周转不开，要不……先把那套小户型的房子挂出去卖了吧？”
王桂芬一听要卖房子，顿时急了：“那怎么行！那是留给你娶媳妇的！一套都不能少！”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爸妈喝西北风吧？”张建伟一脸“我都是为你们好”的表情。
老两口彻底陷入了绝望。他们捧在手心上，倾尽所有去疼爱的小儿子，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想到的不是如何解决问题，而是打起了他们最后那点家底的主意。
巨大的打击让张国强病倒了，整日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天花板流泪。
05.
距离中秋节还有三天。
张建军到底还是没狠下心。他请了两天假，没告诉妻子，自己一个人坐上了回老家的高铁。他不是回去送钱的，他只是想亲眼看看，家里到底乱成了什么样子，顺便去派出所问问案子的进展。
他不想让父母知道他回来了，便在离家不远的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
第二天，他戴着口罩和帽子，去了父亲被骗的那个“金汇源”公司。门上贴着封条，玻璃门上还留着许多受害者用油漆写的“还我血汗钱”的字样。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几个同样是受害者的老人聚在那里唉声叹气，咒骂着骗子。
从派出所出来，天色已经暗了。张建军心里烦闷，不知不觉走到了弟弟张建伟住的小区。那五套房子，都在这个新建的高档小区里。
他看着那一排排亮着灯的窗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张建伟说他开了个茶庄，便拿出手机，想在地图上搜搜看，叫什么名字，在哪里。
他输入了“张建伟 茶庄”等关键词，没什么结果。
他换了个思路，想起了之前发小赵磊提过，那个小刘经理很会做人，经常给老人们送些小礼物。他忽然想起母亲在电话里提过一嘴，说那个经理送了父亲两盒包装很精美的本地特产茶叶。
他凭着记忆，搜了一下那个茶叶的品牌。很快，一个本地生活App上跳出了一个商家的主页，正是那个牌子的茶叶专卖店。
店铺的主页上，挂着几张宣传照。其中一张，是庆祝新店开业的剪彩仪式。
张建军点了进去，照片被放大。
照片上，几个人并排站着，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当张建军的目光扫过最左边那个人的脸时，他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