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专访·文化艺术奖终身成就奖｜庄智象：献给深耕不辍的出版人

傍晚5点的复兴公园，是庄智象常去的散步地，既可以缓和职业久坐带来的腰椎不适，也让他梳理那些关于外语出版的思绪。

在公园一角的咖啡厅，这位深耕外语出版四十年的“老将”与记者聊起他的职业坚守时，依旧充满活力、热情与谦逊。

庄智象正在接受采访。（叶辰亮 摄）

庄智象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周一准时到虹口区广纪路的上海时代教育出版研究中心开例会。

“退休了就想做点有意思的事，现在全国两三百位教授跟着我一起‘玩’，蛮开心的。”他口中的“玩”，是推进中的250余种图书，是两周一场、已办50多期的学术大讲堂，更是对出版事业矢志不渝的热爱。“还有太多有意义的选题，等着我们去完成。”

由罗选民、庄智象任总主编、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新时代外国语言文学新发展研究丛书”。

由庄智象教授策划、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红色经典（英文版）”系列图书。

“出版是创意的事业，教育出版可以一直是朝阳，因为对教育内容的更新永远不会终结。”

作为第八届上海文化艺术奖终身成就奖得主，庄智象的话语满含赤诚。他创办核心期刊《外语界》，引领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以下简称“外教社”）转型，推动学术“走出去”，在中外文明互鉴中留下深刻印记。此次奖项纳入理论、新闻、出版范畴，在他看来，这既是对个人职业生涯的肯定，更是对行业价值的认可与激励。“这份荣誉献给同代人，更属于深耕不辍的前辈，他们的坚守，才是荣誉真正的底色。”

由庄智象、林骧华共同主编、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世界学术经典”丛书（英文版，附导读、注释和术语汇编与简释）100余种。

专业为魂 一刊一社四十载

庄智象是从《外语界》开启出版生涯的，后来这本外语类核心期刊常年入选“中国最具国际影响力学术期刊”。1993年，庄智象调入外教社，1997年接任社长。彼时，外教社靠着一套大学英语教材“躺赢”市场，但他深知“光靠一套教材不可能长盛不衰”，唯有专业深耕，才能在市场浪潮中立于不败之地。

《外语界》2025年期刊封面。

于是，他大力推动出版社从单一产品结构，转型为多支柱发展模式，在他的带领下，30多个语种的教材、学术著作、工具书、读物、教学参考书和电子出版物等共计两万余种，重印率常年保持在70%左右，长期处于全国大学出版社的领先地位。外教社的国家级规划教材数量一度超越多学科综合的清华大学出版社，创下单一学科176种，领跑全国大学出版社。

庄智象正在接受采访。（叶辰亮 摄）

“不羡他人田，种好自家地”。专业出版社的核心竞争力在于聚焦主业、做深做透，专业才是长期做书的底气。庄智象说：“这关乎我们的存在价值，要做非外语出版社做不了的事——别人做到1，我们能做到4-5；别人讲到2-3，我们能讲到5-6，这就是生存之道。”专业外语社打造一套教材至少需五六年，非专业社耗时更久还未必能做成。外教社《汉俄大词典》历时20年打磨，不仅斩获中国出版政府奖等多项殊荣，更被作为国礼赠予俄罗斯前总统梅德韦杰夫。

外教社《汉俄大词典》书影。

时任俄罗斯驻华大使谢•拉佐夫向当时的外教社社长庄智象呈送俄罗斯前总统贺信。

他独创的“出版—科研—教育”互动发展战略，更是让专业底气倍增。“不要把出版的优质资源稀释掉，所有业务都应支撑出版主业发展，更要有整体观。”在他的主导下，外教社成立中国外语教材与教法研究中心，以及出版物研究所和出版发展研究所两大机构，每年投入数百万元支持学术论坛、教学大赛与教师培训，有力推动外语教育改革与人才培养。这种前瞻性布局，不仅助力外教社在市场竞争中抢占先机，更促成出版、科研、教育的良性互哺。

眼界为梯 看到更远的风景

面对当下人工智能浪潮的冲击，有不少人疑惑“学外语还有必要吗”，庄智象给出明确答案：“永远需要。”在他看来，AI能基于数据库完成很多任务，但无法创造新知识。“我们要提供的，就是要求更高、内容更新、思想更深邃的高价值内容。随着读者群的成长与变化，出版业要跟上、及时调整形态，但内容创新的核心不会变。”

大视野观，更体现在文化出海的布局上。“过去外语出版是让中国了解世界，现在更要让世界全面立体地了解中国。出版人先要充分学习，站位要高才看得更远的风景，否则何以引导读者？”推动《汤显祖戏剧全集》（英文版）时，典籍英译专家汪榕培常从苏州来沪观看昆曲《牡丹亭》，以体悟作品神韵。面对美国某出版集团的补贴要求，庄智象得体地拒绝：“版权贸易是平等的，好内容值得尊重。”最终该书于2017年获英国布鲁姆斯伯里出版集团上万英镑预付款，与莎士比亚等世界戏剧大师的作品同台亮相。

外教社《汤显祖戏剧全集》（英文版）书影。

目前，外教社已同世界各地100多家出版机构有过合作，与40余家境外出版公司保持常年稳定合作关系。“外教社中国文化汉外对照丛书”、汉英对照版四大名著等都成为向世界介绍中国文化的重要文本。

这位“五零后”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无论做什么工作，我觉得最要紧的是有职业精神、专业精神和敬业精神。”对年轻的出版从业者，他想说的是：“出版是一项充满创意的事业，应该是很值得我们去追求的，要有勇气直面困难。如果说有追求，在这个领域中我要对得起我的读者，对得起出版产业的发展，提供最好的精神食粮，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