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汤显祖在《牡丹亭》题记中有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世人皆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可在这许多偏远的古村落里,偏偏就有那违背常理的怪事发生。
有些人,明明五脏六腑都已衰竭,断气断了七八分,甚至已经穿上了寿衣、入了大殓,却硬是含着最后一口“殃气”不肯咽下去。
这口“殃气”不散,活人不安,死人受罪,整个宅子都笼罩在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之中。
民间管这叫“借寿”,又叫“熬鹰”。
但村里的老人都说,这种硬撑着不走的人,多半不是因为舍不得亲人,而是因为贪恋阳间的这三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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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湘西大山深处,有个叫瓦子坪的村落,村东头的老赵家,最近出了件让人头皮发麻的怪事。
赵家的家主赵铁柱,今年七十有三,是个在土里刨食了一辈子的老倔头。
半个月前,赵铁柱上山砍柴摔了一跤,回来后就一病不起,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脸色灰败得像那陈年的锅底灰。
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过,把了脉,摇摇头,让家里人准备后事。
赵家也是大户,三个儿子两个闺女都从外地赶了回来,连寿材都漆好了,那是上好的柏木棺材,就停在堂屋正中央。
灵棚搭好了,吹鼓手也请了,连孝布都撕好了发到了各房手里。
按照当地的习俗,老人“落气”得看时辰,最好是在深夜子时,那样走得安详,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前天夜里,赵铁柱喉咙里发出一阵拉风箱似的“呼噜”声,双眼一翻,手脚一蹬,彻底没了动静。
他大儿子赵老大一探鼻息,没了气,立马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去给老爹穿寿衣。
寿衣是早就备好的五领三腰,穿戴整齐后,家里人正准备把他往灵床上抬。
就在这时候,怪事发生了。
原本手脚冰凉、已经开始发硬的赵铁柱,突然喉咙里“咯喽”一声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灵堂里,就像是晴天打了个霹雳,吓得赵老大的手一抖,差点把亲爹给摔在地上。
紧接着,赵铁柱那口断了的气,竟然又悠悠地接上了。
虽然呼吸微弱得像游丝,拿那乱飘的烛火都试不出来,但他胸口确实在微微起伏。
一家子人面面相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尴尬地把寿衣又给脱了一半,把老人重新抬回炕上。
本以为是回光返照,顶多再撑个一时三刻。
可谁也没想到,这口气,赵铁柱硬是吊了整整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他不吃不喝,不睁眼不说话,身体机能早就停摆了,甚至身上都隐隐散发出了一股子死老鼠般的腐臭味。
可他就是不死。
村里的狗从早叫到晚,对着赵家的院门狂吠不止,怎么打都打不散。
屋梁上的老鼠大白天成群结队地往下跳,像是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赵家人慌了神,这哪里是活人,这分明就是个“活死人”啊。
02
我是个学医回乡的年轻人,也是这十里八乡唯一的村医,名叫陈莫言。
赵家这事儿邪乎,村里传言四起,说是赵铁柱年轻时挖过绝户坟,这是遭了报应,阎王爷不收他,让他留在阳间受活罪。
赵老大实在没辙,半夜敲响了我家的门,求我去看看老爷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背着药箱来到赵家,一进院子,就觉得这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好几度。
虽然是大夏天,但我胳膊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堂屋里点着长明灯,光线昏黄,赵铁柱躺在炕上,形销骨立,眼窝深陷,整个人就像是一具包了皮的骷髅。
我走近了些,那股腐臭味更浓了,不是那种伤口化脓的臭,而是一种肉体在封闭空间里慢慢发酵的味道。
我忍着不适,伸手去翻赵铁柱的眼皮。
瞳孔已经扩散了,对光反射几乎消失,按理说,这已经是脑死亡的征兆。
我又去摸他的脉搏。
手腕冰凉僵硬,摸了半天,指尖下才传来一下极其微弱的跳动。
“咚……”
隔了许久,又是“咚……”
这脉象,中医里叫“雀啄脉”,又叫“屋漏脉”,那是脏气将绝、元阳离散的死脉。
从现代医学角度看,他的器官已经衰竭,之所以还有心跳,可能是窦房结还有最后一点微弱的电信号在顽强地释放。
可这种状态维持几小时常见,维持三天三夜,确实罕见。
“莫言啊,我爹他……这到底是咋回事?”赵老大搓着手,一脸焦急地问我。
我收起听诊器,眉头紧锁:“从医学上讲,老爷子这是弥留之际,身体机能在做最后的挣扎。但他这情况……确实有点反常,我也说不好还要拖多久。”
赵老大的媳妇在旁边插嘴道:“这哪是挣扎啊,这分明是‘恋栈’!莫言你是不懂,村里老人都说,这是心里有执念,魂儿没走干净!”
我没接话,我是学医的,不信这些怪力乱神。
但我看着赵铁柱那张青紫色的脸,心里也直犯嘀咕。
他那双半闭半睁的眼睛里,虽然浑浊无光,却似乎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渴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笃笃笃的拐杖声。
一个穿着黑布对襟褂子、嘴里叼着个旱烟袋的干瘦老头走了进来。
赵家人一见这老头,立马像是见到了救星,纷纷迎了上去:“七爷!您老可算来了!”
来人正是村里辈分最高、也是最懂阴阳风俗的七爷。
七爷在瓦子坪是个特殊的存在,他年轻时走南闯北,据说懂些“端公”的手段,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疑难杂症,只要医院治不好的,都会请他来看看。
七爷没理会众人的寒暄,径直走到炕前,眯着眼睛盯着赵铁柱看了许久。
他也不把脉,也不翻眼皮,就是盯着赵铁柱的额头和脚底板看。
看了半晌,七爷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冷笑了一声。
“嘿,这老东西,好大的贪心。”
03
赵老大一听这话,腿都软了,差点跪下:“七爷,您这话啥意思?我爹他贪啥了?家里好吃好喝伺候着,金银首饰也备下了,他还有啥不知足的?”
七爷没急着回答,而是转身在屋里踱起了步子。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样,最后停在了赵铁柱床头的一个破旧木柜前。
那木柜上了锁,锁头都生锈了,那是赵铁柱生前的宝贝疙瘩,谁都不让碰。
“莫言娃子,你是医生,你给说说,人为啥会死?”七爷突然转头问我。
我愣了一下,回答道:“器官衰竭,脑死亡,心脏停止跳动,这就是死。”
七爷摇摇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那是洋医生的说法。在咱这地界儿,人死如灯灭。人身上有三盏灯,两肩各一盏,天灵盖一盏。灯油尽了,火也就灭了。”
他指了指炕上的赵铁柱:“你看他,两肩的灯早就灭了,黑气缠身。可唯独天灵盖上那盏灯,虽然只有豆粒大小,随时会灭,可就是有一股子邪风在护着它,不让它灭。”
“这股邪风,就是他的执念。”
我皱眉道:“七爷,这不科学。执念是心理活动,怎么能控制生理死亡?”
七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残缺的黄牙:“科学?娃子,你那是书本上的理。但这人世间,有些事儿,书本上写不全。”
“他这叫‘锁魂’。他自己把自己的魂锁在了肉身里,哪怕肉身烂了、臭了,只要那点念想没断,他就走不了。”
“这么拖下去,不出三天,他这尸身就会生变。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一家子的事儿了,整个村子都得跟着遭殃。”
赵家几个媳妇吓得脸都白了,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赵老大急得满头大汗:“七爷,那您说咋办?只要能让我爹安生走,花多少钱都行!”
七爷摆摆手:“这不是钱的事儿。要想让他走,就得破了他的执念,断了他的念想。”
“可他都不说话了,我们哪知道他在想啥啊?”赵家二儿子也凑了过来,一脸苦相。
七爷哼了一声:“活人不说话,死人会说话。今晚,咱们就在这儿守着,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啥东西把他勾得这么紧。”
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山里的夜来得快,风也大,吹得窗户纸哗啦啦作响。
那动静,就像是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拍打着窗棂。
04
夜深了,堂屋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赵家的闲杂人等都被七爷赶了出去,只留下了赵老大、我和七爷三个人。
七爷让赵老大在屋子四个角点了四根白蜡烛,又在门口撒了一把生石灰。
他说这叫“封门”,防止外面的孤魂野鬼进来抢地盘,也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去。
我虽然觉得这是封建迷信,但身处这种环境,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坐在角落里,静静地观察着赵铁柱的体征。
前半夜还算安稳,赵铁柱除了偶尔喉咙里发出几声怪响外,并没有什么大动静。
可到了后半夜,大约两点多钟的时候,变故陡生。
原本趴在门口睡觉的大黄狗,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冲着堂屋疯狂地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往后退,尾巴夹得紧紧的。
紧接着,屋里那四根白蜡烛的火苗,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一样,齐刷刷地变成了惨绿色。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磷火燃烧的颜色?不对,现在的蜡烛哪来的磷?
就在这时,躺在炕上的赵铁柱,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
那种抽搐幅度极大,根本不像是垂死之人的动静,倒像是……像是有人在拽着他的手脚,想要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爹!”赵老大吓得惊呼一声,想要上前按住老人。
“别动!”七爷一声断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桃木剑(其实就是跟柳树条削的),死死地盯着赵铁柱。
只见赵铁柱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那双原本浑浊无光的眼睛,此刻竟然充血变得通红,眼球向外凸起,死死地盯着房梁。
他的嘴巴大大地张开,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那声音尖锐刺耳,像是骨头在摩擦。
最恐怖的是,他的双手。
那双枯如鹰爪的手,正在空中胡乱地抓挠着,像是在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每一次抓空,他的脸上就会流露出一种极度痛苦和狰狞的表情。
“他……他在干什么?”我只觉得头皮发麻,这种违背医学常识的现象,让我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七爷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沉声道:“他在找东西。”
“找什么?”
“找那三样能让他留在阳间的东西。”
七爷说完,大步走到炕前,一把抓住了赵铁柱正在乱抓的左手。
就在七爷的手接触到赵铁柱的一瞬间,赵铁柱那僵硬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软了下来,不再抽搐,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七爷低下头,凑到赵铁柱的耳边,用一种古怪的、忽高忽低的语调念叨了几句我也听不懂的土话。
那感觉,就像是在跟一个看不见的人谈判。
过了大概两分钟,七爷直起腰,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
他转过身,看着我和赵老大,长叹了一口气。
“难办了,这老东西,执念太深,这是入了魔了。”
05
赵老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七爷,您一定要救救我爹,救救我们全家啊!只要能让他安息,我给您磕头了!”
七爷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晦暗不明。
“莫言娃子,你去把你药箱里的银针拿出来。”七爷吩咐道。
我依言拿出银针包。
“扎他的人中、少商、涌泉,先封住他最后这口气,别让他现在就诈了。”
我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几针下去,赵铁柱那种诡异的躁动确实平复了不少,但呼吸依然微弱且顽固地存在着。
做完这一切,七爷坐在一条长凳上,指了指那个上了锁的破木柜。
“老大,把那个柜子打开。”
赵老大一愣:“七爷,那是我爹的命根子,钥匙他平时都挂在脖子上,从不离身……”
“人都这样了,还管什么钥匙!”七爷怒道,“砸开!”
赵老大不敢违拗,找来一把斧头,“哐当”一声砸开了那把生锈的铁锁。
柜门打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我好奇地凑过去看,以为里面会是什么金银财宝,或者是什么传家之宝。
可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我和赵老大都愣住了。
柜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件旧衣服,还有几具不起眼的杂物。
一个破旧的蓝布包,里面似乎包着什么硬物。
一个用红线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旧陶罐。
还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女人,抱着个孩子。
“这……这就是我爹的宝贝?”赵老大一脸茫然,“也没啥值钱的啊。”
七爷走过来,拿起那个蓝布包,掂了掂,又拿起那个陶罐晃了晃,最后拿起了那张照片。
他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像是看穿了这几样东西背后的秘密。
“值钱?哼,在活人眼里,金山银山值钱;可在将死之人眼里,这些东西比金山银山还要重千斤!”
七爷把东西放回桌上,转身看着炕上的赵铁柱,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也带着一丝无奈。
“他之所以不肯走,不是因为这柜子里的东西本身,而是这东西背后藏着的债。”
“什么债?”我不解地问。
“心债,情债,还有……命债。”七爷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06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命债?
这两个字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我的心头。
赵铁柱一辈子老实巴交,除了脾气倔点,从没听说过他害过谁啊。
赵老大更是吓得浑身哆嗦:“七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爹虽然抠门,但杀人放火的事儿他绝对没干过!”
七爷没理会赵老大的辩解,他走到赵铁柱床头,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名字早就勾了。他还能硬撑着一口气,违背天道,是因为他把自己这辈子的精气神,全都寄托在了这三样‘贪念’上。”
“这三样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像铁链一样锁住他的魂。”
七爷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盯着赵铁柱那张死灰般的脸。
“很多人以为,人死前放不下的,是未尽的孝道,是没花完的钱,或者是没享受够的福。”
“错!大错特错!”
“真正能让人死不瞑目、阳寿尽了还能‘硬撑’的,往往是那些藏在心底最阴暗、最隐秘、甚至连最亲的人都不敢告诉的……瘾。”
我忍不住追问:“瘾?什么瘾?”
七爷转过头,看着我和赵老大,那眼神幽深得像是两口古井。
“莫言娃子,你是医生,你看的是肉体上的病。我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我看的是人心里的病。”
“赵铁柱这三天三夜的活受罪,不是为了别的。”
七爷缓缓地竖起第一根手指,声音变得异常沙哑,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他贪的第一样东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