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二零二一年,深秋,我的婚宴刚散场。
本该是洞房花烛夜的喜庆时刻,我家的客厅却像刚经历了一场台风。
茶几上的果盘翻了,苹果滚了一地。
我那身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昂贵西装,胸口洇开了一大片酒渍,红得刺眼,像血。
我大口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面前那个比我爸还像这个家男主人的男人。
我爸缩在沙发角落里,醉得烂泥一样,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别吵……都别吵……”
而我妈,手里还抓着一只剥了一半的虾。
她满手油腻,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闯入者。
窗外,县城的夜风把喜字吹得哗哗作响。
屋里,那个被我喊了二十多年“李叔”的男人,正慢条斯理地用我妈刚递过去的热毛巾擦手。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作为客人的自觉,反倒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戏谑和怜悯。
那一刻,酒精烧坏了我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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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事情得从三天前说起。
为了筹备婚礼,我和未婚妻陈曦特意从省城赶回老家。
车刚停在楼下,我就看见自家阳台上飘着那床熟悉的大红牡丹花被面。
那颜色鲜艳得扎眼,一看就是崭新的棉花,蓬松,厚实,晒透了阳光的味道。
陈曦坐在副驾驶上,笑着打趣:“你看咱妈多上心,知道我们要回来,新被子都晒好了。”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泛白。
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我没接话。
因为我知道,那被子不是给我准备的。
那是给李叔的。
在这个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只要李叔来,主卧就是他的,新被褥就是他的。
而我爸,这个家的户主,得卷着铺盖去睡书房那张又硬又窄的单人折叠床。
至于我妈,得整宿整宿地在厨房忙活,备菜、醒酒、煮茶,随时听候差遣。
我深吸一口气,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上楼。
刚走到家门口,还没掏钥匙,就听见屋里传那一阵阵爽朗又浑厚的笑声。
“建国啊,你这酒量是真不行了!当年在连队,那一两斤白酒下肚,咱们还能负重跑五公里,现在怎么才半斤就趴下了?”
接着是我爸含糊不清的讨饶声:“老李……我不行了……真喝不动了……”
“喝不动?那哪行!小默马上要结婚了,这是喜酒,提前练练!”
那个声音霸道,中气十足。
我站在防盗门外,听着这熟悉的对话,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子烦躁。
那是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陈曦不知情,还轻轻推了我一下:“发什么愣啊,开门呀。”
我拧开钥匙,推门而入。
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夹杂着卤肉的香气扑面而来。
客厅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直咳嗽。
我爸满脸通红,眼神涣散地瘫在椅子上。
他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的皮肤都泛着潮红。
而李叔,李建军,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
他五十多岁,身板依旧挺得笔直,寸头花白但根根精神。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袖口挽得高高的,露出一截古铜色的小臂。
他手里端着那个我都舍不得用的紫砂酒杯。
看见我和陈曦进来,李叔并没有起身。
他只是抬了抬眼皮,那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陈曦身上扫了一圈。
那种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
然后,他笑着对我爸说:“建国,你看,新媳妇上门了,漂亮,有福气!比你当年那眼光强!”
我爸挣扎着想站起来,结果腿一软,差点滑到桌子底下去。
我赶紧扔下东西,两步冲过去扶住我爸。
入手滚烫,全是虚汗。
那是高血压发作的前兆。
“李叔,我爸高血压,医生早就不让他喝大酒了。”
我压着火,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客气,但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李叔滋溜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干了,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
“小默回来了啊。那是医生吓唬人的,当兵的人,血管里流的都是酒,怕什么?”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他才是这个家最有发言权的人。
这时候,我妈从厨房出来了。
她腰上系着围裙,手里端着一盘刚出锅的油焖大虾,热气腾腾的。
看见我,她眼睛亮了一下。
但她的脚步没停,甚至连一句寒暄都来不及说,径直把那盘虾端到了李叔面前。
“老李,趁热吃,这虾新鲜,早市刚买的。”
我妈的声音温柔,带着一种近乎讨好的殷勤。
那一刻,我看着满屋子的狼藉。
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父亲。
看着忙前忙后的母亲。
再看着稳如泰山、享受着这一切的李叔。
一种荒谬的错觉油然而生。
仿佛我是一个误入别人家的客人。
而李叔,才是这个家真正的男主人。
02
陈曦是个懂事的姑娘,虽然觉得气氛怪异,但还是乖巧地叫了人。
“爸,妈,李叔好。”
李叔眯着眼笑,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
那声音很响,带着一种暴发户式的炫耀。
“拿着!李叔给的改口费,虽然还没办仪式,但既然进了林家的门,就是一家人。”
那红包的厚度,起码有两千块。
要知道,李叔就是个普通的退休工人,无儿无女,也没什么积蓄。
他平时抽烟都只抽十块钱一包的劣质烟。
这钱,甚至可能是我爸私底下塞给他的。
陈曦有些不知所措,转头看我。
我还没说话,我爸就在旁边哼哼唧唧地开口了:“拿着……那是你李叔的心意……拿着……”
我妈也在旁边帮腔:“是啊,曦曦,拿着吧,你李叔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
又是这句话。
从小到大,这句话像紧箍咒一样戴在我头上。
每次只要我不满李叔的行为,我妈就会用这句话来堵我的嘴。
陈曦只好收下,尴尬地笑了笑。
晚饭因为我和陈曦的回来,又加了两个菜。
但我一口都吃不下。
因为我看见,我妈并没有坐下来吃饭。
她搬了个小板凳,极其自然地坐在李叔旁边,面前放着一个小碗。
她在剥虾。
一只接一只,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她把虾头拧掉,细心地挑出虾线,剥掉虾壳。
她只留下白嫩饱满的虾肉,放进李叔面前的小碟子里。
那碟子里的虾仁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李叔一边喝酒,一边夹起虾肉往嘴里送,吃得心安理得。
甚至连一句“谢谢”或者“嫂子你也吃”都没有。
我爸呢?
我爸已经醉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陈曦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我一下,眼神里满是疑惑。
我知道她在问什么。
谁家待客是这个规格?
这哪里是战友,这简直是供了个祖宗。
我心里堵得慌,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我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李叔,我敬您一杯,感谢您这么多年照顾我看护我爸。”
我特意把“看护”两个字咬得很重。
李叔似乎没听出我话里的刺,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小默啊,一晃你都这么大了。想当年我去部队看你爸的时候,你还没断奶呢。”
“那时候你家穷,你妈怀你的时候营养跟不上,生下来跟个猫崽子似的。”
“要不是……”
他说到这,突然顿住了。
他的眼神往我爸身上飘了一下,带着一种讳莫如深的情绪,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提了。喝酒!”
他仰头干了,把空杯底亮给我看。
那股子豪气,那股子反客为主的气场,压得我喘不过气。
饭后,李叔自然而然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哎呀,这人老了,喝点酒就乏。”
他熟门熟路地走向主卧,手放在门把手上。
他转头对我妈说:“嫂子,那被子晒过了吧?今晚这天儿有点凉。”
我妈正收拾桌子,闻言赶紧抬头,脸上带着笑。
“晒了晒了!特意晒了一整天,软乎着呢!洗脚水我给你打好了,在卫生间,水温刚合适。”
李叔满意地点点头,推门进了主卧。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那是我爸妈的卧室。
那是这套房子里采光最好、面积最大、床最舒服的房间。
现在,里面睡着一个外姓人。
而我爸,那个真正的一家之主,正趴在客厅充满油烟味和酒气的餐桌上,睡得像个死人。
03
那晚,我和陈曦睡在我的次卧。
房间隔音不好,我能听见客厅里我妈费力地把我爸扶到书房的声音。
也能听见主卧里传来李叔如雷的鼾声。
陈曦翻了个身,抱住我的胳膊,小声问:“林默,那个李叔……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怎么感觉,他在咱们家,比你爸还有地位?”
我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心里五味杂陈。
“他是……我爸的救命恩人吧。”
我只能这么解释。
这也是这么多年,我安慰自己的唯一理由。
小时候,我不懂事,问过我妈。
那时候我大概七八岁,李叔第一次来我家过夜。
我看见我爸抱着枕头去了阳台搭铺,而李叔大摇大摆地睡在双人床上。
我不乐意了,闹着问凭什么。
我妈当时脸色一变,捂住我的嘴,把我拉到角落里。
她的神色严肃得吓人,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小默,你记住了,李叔是咱家的贵人。”
“没有李叔,就没有你爸,也没有咱们这个家。”
“在这个家,李叔想干什么都行,咱们都得受着,知道吗?”
年幼的我被母亲眼里的恐惧和郑重吓到了,懵懂地点头。
后来长大了,我慢慢从邻居的闲言碎语里拼凑出一些片段。
发小王强有次喝多了跟我说。
“林默,也就是你心大。你知道小区里老太太们都怎么说吗?”
“她们说,你那个李叔,三天两头往你家跑,一来就住主卧,你妈还伺候得那么周到……”
王强嘿嘿一笑,那是男人都懂的猥琐笑容。
“嘿嘿,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亲爹呢。”
当时我气得跟王强打了一架,打得头破血流。
但我心里的刺,却扎得更深了。
因为我也怀疑过。
我甚至偷偷拿过李叔丢在烟灰缸里的烟头,想去做亲子鉴定。
但最终,我没敢去。
我怕。
我怕万一结果真如流言那样,我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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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也看过我爸和李叔相处的样子。
虽然我爸总是被灌醉,总是唯唯诺诺。
但他看李叔的眼神,没有恨。
只有一种深沉的、让我看不懂的愧疚。
那种愧疚,像一座山,压弯了我爸的脊梁。
04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一阵剁菜声吵醒的。
推开门,看见我妈正在厨房忙碌。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油条、豆浆、还有一笼刚蒸好的小笼包。
最显眼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上面撒满了碧绿的香菜和葱花,红油飘香,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我爸坐在小板凳上择菜,脸色蜡黄。
他显然是宿醉未醒,头疼得厉害,时不时按一下太阳穴。
李叔还没起。
主卧的门紧闭着。
整个家似乎都在刻意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里面的那位“太上皇”。
“妈,这么早?”我打了个哈欠。
我妈把那碗羊肉汤端到主位上,细心地摆好勺子。
“你李叔胃寒,早上得喝口热乎的羊汤发发汗。这羊肉是我五点去早市买的,最新鲜的后腿肉。”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笑。
仿佛能为李叔做这些事,是她的荣幸,是她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
我看着我爸。
他低着头择芹菜,一根一根,慢吞吞的。
他仿佛根本没听见我妈的话,又仿佛早就习惯了这种忽略。
“爸,你头疼不?喝点粥吧。”我倒了一碗白粥递给他。
我爸接过碗,手有点抖,喝了一口,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默啊,今天去酒店试菜,你李叔说他也去,帮着把把关。”
我眉头一皱,声音提高了几分。
“他去干什么?这是我的婚礼,口味得我和曦曦定。”
“再说了,他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
我不满地嘟囔。
“啪!”
我妈手里的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
“林默!怎么说话呢!”
我妈很少对我发火,但只要涉及到李叔,她就像变了个人。
她的眉毛竖起来,眼神严厉。
“你李叔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他那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帮你把关是看得起你!”
“什么外人内人的,这种混账话以后不许说!”
我被我妈吼得一愣。
陈曦正好洗漱完出来,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站在门口不敢动,手里的毛巾都快拧出水了。
我爸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孩子就随口一说。那个……苏梅啊,老李该起了,你去叫叫?”
我妈瞪了我一眼,这才解下围裙,整理了一下头发。
她走到主卧门口,没有直接推门,而是先轻轻敲了两下。
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老李?建军?醒了吗?羊汤好了,趁热喝吧。”
屋里传来一声慵懒的应答:“嗯……这就起。”
那语气,自然得就像这是他自己家,门外的是他的老婆。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陈曦走过来,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眼神担忧。
我转过头,看着我爸。
他低头喝着白粥,一口接一口。
仿佛要把所有的憋屈都随着那寡淡的米汤咽进肚子里。
从那个角度,我看见他的鬓角全是白发,背驼得像一张拉不开的弓。
05
婚礼前的日子,简直是一场灾难。
李叔不仅仅是去“把关”,他简直成了总指挥。
酒店试菜,我和陈曦觉得清淡点的粤菜挺好,毕竟来的宾客里有不少老人和孩子。
李叔大手一挥,直接否定。
“不行!结婚图的是喜庆,得大鱼大肉!”
“这什么清蒸鱼,淡得跟鸟食一样,换红烧!换肘子!”
“酒要高度的,五十二度以下的那是水!”
我刚想反驳,我爸就在旁边拉我的衣角。
他低声下气地说:“听你李叔的,他有经验。”
我看着我爸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婚礼流程,我想搞个西式的草坪婚礼,浪漫一点,陈曦也喜欢。
李叔听了直摇头,喷着唾沫星子数落我。
“崇洋媚外!咱们中国人就得拜天地!得热闹!”
“搞什么草坪,跟奔丧似的穿一身白,晦气!”
“必须中式!大红花轿!唢呐吹起来!”
我气得想摔盘子,陈曦也委屈得红了眼圈,躲在洗手间里哭了一场。
我把我妈拉到一边:“妈,这是我结婚,不是他李建军结婚!凭什么都听他的?”
我妈却一脸为难,叹着气劝我。
“小默,你李叔也是为了你好。他这辈子没结过婚,没儿没女,就把你当亲儿子看。”
“他这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你,你顺着他点怎么了?”
把我当亲儿子看?
这话说得真好听。
可谁家亲爹会在儿子大喜的日子里,把正牌亲爹挤兑得像个跑堂的伙计?
婚礼前一天晚上,李叔又喝多了。
他拉着我的手,满嘴酒气,眼睛里泛着泪光。
但我分不清,那是真情,还是鳄鱼的眼泪。
“小默啊,明天你就是大人了。成家立业,好啊,真好啊……”
“你不知道,叔等你这一天,等了多少年。”
“看到你有出息,叔这心里……比自己娶媳妇还高兴!”
他说着说着,突然转头看向我爸,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建国!你说是不是?啊?你高不高兴?!”
我爸坐在角落里,端着酒杯的手一直在抖。
他不敢看李叔的眼睛,只是盯着地面,唯唯诺诺地点头:“高兴……高兴……”
李叔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狰狞。
“你当然得高兴!你这辈子……也就是命好!”
“有个好儿子……还有个……”
他的目光扫过正在收拾碗筷的我妈。
那种眼神变得粘稠而浑浊,带着一种让我作呕的占有欲。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那床大红被面上。
“还有个好家。”
那晚,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李叔那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直觉告诉我,明天,一定会出事。
但我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那么无法收场。
06
大婚之日。
我也许是这世上最憋屈的新郎官。
按照习俗,父母要坐在高堂位上接受新人的敬茶。
本来只安排了两把椅子,我爸和我妈坐。
结果临上场前,李叔突然从后台冒出来。
他搬了把椅子,硬生生挤在了我爸旁边。
司仪都愣住了,小声问我:“新郎官,这位是?”
我还没说话,李叔就抢过话筒,声如洪钟。
“我是孩子的大伯!虽然不是亲的,胜似亲的!这杯茶,我得喝!”
台下的宾客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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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王强在那边指指点点,脸上挂着那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嘲讽笑容。
我爸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但他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把原本属于C位的位置,让给了李叔。
我妈坐在旁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手一直紧紧攥着衣角。
敬茶的时候,我和陈曦跪在地上。
我爸颤抖着接过茶杯,眼眶红红的。
他塞给我一个红包,只有薄薄的一层。
轮到李叔,他哈哈大笑,接过茶一饮而尽。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金手镯,直接套在了陈曦的手腕上。
“好!好闺女!以后要是小默敢欺负你,你跟叔说,叔替你收拾他!”
那金手镯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比我妈手上戴的那个银镯子贵重了不知多少倍。
台下掌声雷动,都在夸这位“大伯”豪爽。
只有我,跪在那里。
感觉膝盖下的红地毯像是烧红的铁板,烫得我钻心的疼。
这就是一种羞辱。
一种当众剥夺我父亲尊严的羞辱。
酒宴开始后,李叔更是彻底放飞了自我。
他就像个开屏的孔雀,穿梭在各个酒桌之间。
替我爸挡酒,替我挡酒,满面红光地接受着大家的恭维。
不知道的,真以为今天是他儿子结婚。
到了晚上送走宾客,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十点。
我累得快散架了,只想洗个澡睡觉。
但噩梦还没结束。
客厅里,李叔不知道从哪又摸出一瓶茅台,拍在桌子上。
“建国!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咱哥俩必须再喝点!不醉不归!”
我爸已经喝得走路都打晃了,靠在沙发上摆手。
“老李……真不行了……明天还得送亲戚……”
“送个屁!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谁先怂谁是孙子!”
李叔不由分说,倒满了两大杯。
“来!为了小默!干了!”
我爸看着那满满一杯酒,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恐惧和哀求。
但他还是端了起来。
像喝毒药一样,往嘴里灌。
“咕咚……咕咚……”
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打湿了领口。
我妈站在旁边,默默地递上热毛巾,又开始给李叔剥虾。
这一幕,像是无数个夜晚的重演。
但这可是我结婚的日子啊!
我的新婚之夜,我的家里,还要上演这种恶心的戏码!
酒精在我身体里发酵,怒火在胸膛里燃烧。
看着李叔那张狂得意的脸。
看着我爸那卑微蜷缩的身影。
看着我妈那麻木顺从的动作。
那根紧绷了二十多年的弦,终于断了。
“够了!!”
我猛地冲过去,一把夺过李叔手里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啪!”
清脆的碎裂声,让整个房间瞬间死寂。
李叔愣住了,手里的虾掉在桌上。
我爸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沙发上滑下来。
我妈惊恐地捂住了嘴。
陈曦站在卧室门口,吓得脸色苍白。
我红着眼睛,指着李叔的鼻子,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你有完没完?啊?你有完没完!”
“这是我家!不是你的旅馆!不是你的酒馆!”
“你凭什么每次都把我爸灌醉?你凭什么每次都要睡主卧?”
“你凭什么让我妈像个丫鬟一样伺候你?你要点脸行不行?!”
我这一通吼,把这么多年积压的怨气全部宣泄了出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爸挣扎着爬起来,拉着我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小默……闭嘴……别说了……快给你李叔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
我甩开我爸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爸!你也是个男人!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他到底抓住了你什么把柄?让你这么窝囊!”
“还是说……”
我转头看向李叔,咬着牙,说出了那个藏在心底最阴暗的猜测。
“还是说,这个家,根本就不姓林?”
这句话一出,我妈的脸瞬间惨白,身体晃了晃,差点晕倒。
我爸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而李叔。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我想象中的暴怒,也没有被戳穿的慌张。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然后,他笑了。
那个笑容很奇怪。
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到极点的弧度。
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悲凉,还有一种让我看不懂的狂傲。
他缓缓伸出手,指着那个蜷缩在沙发上、如同受惊鹌鹑一样的我爸。
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我爸,声音沙哑,却像炸雷一样穿透了耳膜。
“想知道?”
李叔突然扯着嗓子,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去问你爸!”
“问问他——为什么我能在这个家想来就来!”
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近我爸,手指几乎戳到了我爸的鼻尖上,眼神里燃烧着两团鬼火:
“问问他……这一屋子的喜气,这一家子的团圆……”
“到底是姓林,还是该姓李!”
“问问他,三十年前在猫耳洞里,他到底欠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