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雨,像无数条发疯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这座老旧城市的柏油马路。
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像是一块块化不开的油污。
位于老城区梧桐街的“晨光烘焙”,是这条街上最后一家还亮着灯的店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酵面团特有的酸甜气息,混合着外面潮湿的泥土味,构成了一种令人安心却又略带寂寥的味道。
店主苏澈,一个三十八岁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操作台前,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熟练地揉搓着最后一团面。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面粉,而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苏澈是个话很少的人。街坊邻居都知道,自从五年前他女儿妞妞在游乐场走失,妻子崩溃离婚后,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像是一棵被抽干了水分的老树,虽然还立在那里,但里面早就空了。
“老板,那个小叫花子又来了。”
打破沉默的是店里的帮工老刘。老刘五十出头,是个孤寡老头,平日里总是佝偻着背,笑眯眯的,手脚勤快,已经在店里干了大半年。
此刻,老刘正拿着拖把,透过落地玻璃窗,厌恶地指着外面。
苏澈抬起头,顺着老刘的手指看去。
漆黑的雨夜里,路灯下蜷缩着一个瘦小的黑影。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头发长得盖住了眼睛,结成了一缕缕的硬块。身上那件明显是捡来的大人外套,早已被雨水浇透,沉重地坠在身上。他光着脚,脚背上满是冻疮和泥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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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并没有靠近大门,而是像一只警惕的流浪猫,死死盯着橱窗里那剩下的一盘碱水面包。
“别管他。”苏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动作,声音沙哑,“老刘,把那盘面包打包,多装几个,就说是今天烤焦了卖不掉的。”
“老板,你这就有点……”老刘停下拖把,脸上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咱们这是做生意,不是开善堂。这小叫花子连着来了半个月了,你天天给,万一他是那种团伙作案来踩点的呢?这年头,好人难做啊,农夫与蛇的故事你没听过?”
“踩点?”苏澈苦笑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你看他那双脚,脚后跟都磨烂了。要是踩点的能混成这样,那这团伙也太惨了。”
苏澈擦了擦手,拿起那几个还带着余温的面包,装进牛皮纸袋里。
他走到门口,没有直接推门出去,而是先把门口那盏暖黄色的壁灯调亮了一些。然后,他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把纸袋放在了门口供客人休息的长椅上。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关上门,拉上帘子,不想让那个孩子感到难堪或惊恐。
透过帘子的缝隙,苏澈看到那个黑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过来,抓起纸袋,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就紧紧抱在怀里,转身消失在旁边那条阴暗狭窄的后巷里。
那个背影,瘦弱得让人心疼。
苏澈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磨损得发白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的小女孩。
“妞妞,如果你在外面饿了,会不会也有人给你一口面包吃?”苏澈喃喃自语,眼眶微红。
老刘在一旁看着,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走过来,拍了拍苏澈的肩膀,叹息道:“老板,又想妞妞了?你也别太难过,吉人自有天相。咱们还是早点收拾吧,这雨下得人心慌。”
苏澈收起照片,点了点头:“嗯,收拾吧。”
但他没有注意到,老刘在转身去后厨的一瞬间,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诡异的弧度。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变得有些奇怪。
那个男孩依旧每天准时出现,但拿面包的频率变了。
以前,他拿到面包会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狼吞虎咽。但最近三天,苏澈发现他拿到面包后并不吃,而是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用那件脏外套死死裹住,然后眼神惊恐地四处张望,拼命往巷子深处跑。
那种眼神,苏澈很熟悉。那是被猎狗追逐的兔子才会有的眼神。
绝望,恐惧,又带着一丝求生的狠劲。
“他在给别人带吃的?”苏澈心里泛起嘀咕。是家里还有生病的大人?还是被什么人控制了?
昨天晚上,暴雨如注,整座城市都被淹没在水雾中。
苏澈特意多留了一小时的门,等到十一点半。
但那个男孩没有来。
正当他准备关门时,后巷深处隐约传来几声奇怪的闷响。那声音很沉,像是重物撞击在肉体上的声音,夹杂着几声短促的、像是被捂住嘴的呜咽,还有几声凶狠的狗叫。
“老刘,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苏澈皱眉,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想要出去看看。
正在后厨清理垃圾桶的老刘,听到这话,手里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快步走出来,挡在苏澈面前,脸上带着那种老实人特有的诚恳和担忧:“嗨,老板你听错了吧?这雨下得这么大,雷声滚滚的,估计是野猫打架撞翻了垃圾桶。这么晚了,那巷子里又没路灯,黑灯瞎火的,万一遇上喝醉的酒鬼或者抢劫的,多危险啊。咱们赶紧关门吧,这一片最近听说又丢了俩孩子,不太平。”
苏澈犹豫了一下。他看着外面漆黑的雨夜,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老刘。
“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澈松开了手,拉下了卷帘门。
那一夜,苏澈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女儿哭喊着叫爸爸的声音,还有那个流浪男孩在雨中奔跑的背影。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消失了一夜的男孩,会在今晚,以一种让他魂飞魄散、颠覆他所有认知的方式,带着“审判”归来。
第二天,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整座城市仿佛被泡在了水里,阴冷潮湿。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晚上九点,店里已经没有任何客人了。
苏澈坐在收银台后面,机械地核对着今天的账目。其实也没什么好核对的,营业额惨淡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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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正在用拖把清理地上的脚印,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看起来心情不错。
“老板,今天早点关门吧?这鬼天气,估计也没人来了。”老刘直起腰,捶了捶后背。
苏澈刚想点头,突然——
“哐当——!!!”
一声巨响,打破了店内的宁静。
那扇厚重的钢化玻璃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开,狠狠撞在墙上的限位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门上的风铃疯狂地乱响,像是在尖叫。
一股夹杂着腥气的湿冷寒风,瞬间灌满了整个店铺。
苏澈猛地抬起头,手里的笔掉在桌上。
站在门口的,正是那个消失了一整天的流浪男童。
他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贴在惨白的脸上,雨水顺着裤管往下流,在脚下汇成一滩浑浊的水渍。
但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嘴角还挂着早已干涸的血迹。那件原本就不合身的外套被撕破了,露出了里面瘦骨嶙峋的胸膛,上面赫然有着几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在他身后,黑压压地站着七八个穿着黑色雨衣、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
这些大汉一个个面容冷峻,手里拿着东西——有的是实心的钢管,有的是粗大的扳手。雨水顺着他们的雨衣帽檐滴落,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领头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身材极为高大,满脸横肉。他没有戴雨衣帽子,任由雨水冲刷着那张因为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他的双眼通红,布满了红血丝,手里提着一根沉甸甸的钢管,手背上青筋暴起。
店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老刘手里的拖把“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见了鬼一样,脸瞬间煞白,哆哆嗦嗦地缩到了墙角的阴影里。
苏澈也被这阵仗吓住了,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护住店里的东西。
“小……小朋友,你这是……”
话还没说完,那个站在最前面的流浪男童,突然抬起那只脏兮兮、还在颤抖的手,死死地指着苏澈。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一种仿佛要将眼前人撕碎的恨意。
他张开嘴,嗓子里发出一阵像破风箱拉动一样的嘶哑声音。那是声带受损后的摩擦声,虽然含糊不清,破碎不堪,但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的,在死寂的店里回荡:
“终于……找到……你了!”
这六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苏澈的耳边炸响。
听到这句话,苏澈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涌上心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个领头的彪形大汉陈峰,已经彻底爆发了。
“王八蛋!!!”
陈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那声音里不仅有愤怒,更有积压了许久的绝望和痛苦。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速度快得惊人。
苏澈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陈峰一只大手死死揪住了衣领。巨大的力量让他整个人双脚离地,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收银台上。
“哗啦——”
收银机、计算器、旁边的展示架,全部被撞翻在地。硬币洒了一地,发出清脆的乱响。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藏着我儿子!老子找了你大半年!把我家皓皓害成这样!你还是人吗?!”
陈峰的脸逼近苏澈,那双充血的眼睛里全是杀意。他把冰冷的钢管顶在苏澈的喉咙上,只要稍微用力,就能碎了苏澈的喉骨。
“大……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咳咳……我只是给他面包吃啊!”苏澈被勒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拼命用手去掰陈峰的手指,“我不认识你儿子啊!”
“面包?吃?”陈峰听到这两个字,更是怒火中烧,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浑身是伤、只会发出单音节词的儿子,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你把我儿子毒哑了,把他当乞丐养,这就是你说的给他面包吃?你这面包里是放了迷药吧!”陈峰咆哮着,转头对身后的手下吼道,“给我砸!搜!这店里肯定有暗室!肯定还有别的孩子!给我把这儿拆了!”
“是!”
随着陈峰一声令下,那七八个大汉立刻散开,像拆迁队一样开始在店里乱砸乱翻。
“砰!”玻璃柜台被一棍子砸碎,玻璃碴子飞溅,精致的面包滚落一地,被黑色的雨靴踩成了泥。
“哐!”桌椅被掀翻,装饰画被扯下来。
“别砸!那是我的心血啊!那里有我女儿的照片!”苏澈想挣扎,却被陈峰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老刘缩在墙角,浑身瑟瑟发抖,双手抱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打工的……”
在一片混乱和狼藉中,苏澈艰难地转过头,看着那个流浪男童。
奇怪的是,那个孩子并没有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他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眼神惊恐地在店里四处乱瞟,似乎在找什么更可怕的东西。他的目光扫过苏澈时,并没有恨意,反而是焦急。而当他的目光扫向角落里的老刘时,身体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往后缩了缩。
“搜!给我仔细搜!”陈峰咆哮着,声音在狭小的店铺里回荡,“地板、墙壁、天花板,哪里都别放过!这帮人贩子最会挖地洞!”
大汉们动作粗暴,把能拆的都拆了,甚至把地板砖都撬开了几块。
“大哥!这里有个门!”
一个正在后厨搜索的大汉突然大喊一声。他一脚踹开了后厨面粉仓库的门。那里平时堆放着几十袋面粉和一些杂物,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瓦数很低的灯泡。
“进去搜!”陈峰拖着苏澈,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拽进了后厨,扔在满是面粉的地上。
仓库并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底。除了堆得高高的面粉袋子,并没有什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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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角落里,有一排贴着地面的老式矮柜,那是以前店主留下来的,用来放一些工具。
“大哥,这个柜子上了锁!”大汉指着最里面、最隐蔽的一个柜子喊道。
那是一把崭新的、黑色的挂锁,在这排破旧的柜子上显得格外扎眼。
苏澈愣了一下,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大声喊道:“那柜子平时不上锁的!那是放过期原料和扫把的,我从来不锁!”
“不上锁?那这锁是鬼挂上去的?”陈峰冷笑一声,眼里的怀疑更深了,“还在这装蒜!钥匙呢?”
“我……我没有钥匙,我真的没锁过!”苏澈百口莫辩,急得满头大汗。
“不给是吧?行!”陈峰举起手中的实心钢管,对着那把挂锁狠狠砸了下去。
“哐!哐!哐!”
几下重击之后,劣质的挂锁变形、断裂,掉在地上。
陈峰一把拉开柜门,动作粗鲁而急切。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苏澈也瞪大了眼睛。
柜子里没有面粉,也没有扫把。
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个黑色的双肩背包。背包鼓鼓囊囊的,看款式很旧,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和蜘蛛网。
“这是什么?”陈峰把背包拎出来,感觉沉甸甸的。他拉开拉链,把包口朝下,用力抖动。
“哗啦——”
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地上。
看到地上的东西后,苏澈瞳孔瞬间地震,整个人彻底震惊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钱,也不是毒品。
是一堆花花绿绿的儿童衣服。
有男孩的T恤,有女孩的碎花裙子,都很旧,皱皱巴巴的。有的上面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还有几张一寸的证件照,照片边缘已经泛黄,被用橡皮筋捆在一起。
最上面的一张照片,赫然就是陈峰的儿子——皓皓!照片上的孩子穿着干净的校服,系着红领巾,笑得很灿烂,脸颊饱满,和现在这个像小乞丐一样的孩子判若两人。
而在那堆衣服的最底层,苏澈看到了一个让他心脏骤停、几乎要昏厥过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