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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8月19日,在第8个“中国医师节”到来之际,海南省第五人民医院皮肤康复科护士长邢少云,被中央宣传部、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授予2025年“最美医生”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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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风病,是一种由麻风杆菌引发的慢性传染病。因其嗜神经性,常导致患者手足畸形、足底溃疡,甚至残疾。这份痛苦不仅来自疾病本身,也来自整个社会对患者的恐惧与排斥。
邢少云以三十年如一日的专业与爱心,为这群特殊患者点亮了希望之光。2023年5月,邢少云被国际红十字委员会授予第49届弗洛伦斯·南丁格尔奖章。2025年3月,她又荣获全国卫生健康系统“白求恩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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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位患者能坦然走在阳光下时,我们的坚守才算圆满。”这是她朴素而坚定的信念。
01
初心的淬炼
邢少云的医者初心,早在童年时便悄然种下。她出生在海南省文昌市,儿时一次因烫伤住院的经历,让她初次感受到医护的力量。医生每日为她换药时那专注的神情、轻柔的动作,以及所带来的踏实与安宁,在她心中埋下一颗温暖的种子,“长大后,我也要成为能带给别人力量和安宁的医护人员”。
1995年,19岁的邢少云从海南省卫生学校毕业,被分配到海南省皮肤性病防治中心麻风院区——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麻风村”。报到的第一天,眼前的景象让她傻了眼:这哪里像是一家医院?
病区独踞于海口西秀海滩一隅,不远处美丽的海岸线反衬出这里的荒凉与隔绝。“这是海南最大的麻风病院,4个病区像被遗忘的孤岛,散落在偏僻山坡上,彼此相距甚远。四周荒芜,入夜后更是漆黑一片。”邢少云回忆道,那里只有海浪声和零星的犬吠。一条坑洼不平、尘土飞扬的土路,是连接这片“孤岛”与外界的唯一通道。入夜之后,这条路更是人迹罕至,那是一种能吞噬心跳、海浪也填不满的寂静。
正值青春年华的邢少云,面临的不仅是恶劣的环境,更要每日直面一群手足残疾、双目失明、面容受损的特殊病人。刺鼻的身体溃烂气味与潜在的感染风险,构成了她工作的日常。当时病区收治了近300名患者,她必须穿着密不透风的隔离衣穿梭忙碌。“下班脱掉的口罩、手套、水靴,里面都能倒出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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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理上的不适尚可咬牙忍受,更深层的恐惧来自病区里那些看门狗。“我从小就特别怕狗。”于是,邢少云每天一手紧握防狗木棍,一手端着治疗盘,硬着头皮走遍院区。即便如此,她仍多次被狗惊吓到摔倒,甚至被咬伤。“脚脖子被咬得血肉模糊,疼得眼泪直流。”一瘸一拐回到办公室后,委屈瞬间奔涌,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特殊的工作性质,使得麻风病院区的护士队伍极不稳定,甚至一度陷入招不到人的窘境。邢少云的同学们大多在大型医院工作,社会认可度高,而她的工作单位却吓退了好几个相亲对象,亲友也总劝她离开。大姐曾担忧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待在那地方?被传染了怎么办?以后怎么成家?”是走还是留的挣扎,让年轻的邢少云陷入深深的迷茫。
一次深夜值班,一名病人报告有人大出血。经验丰富的老护士长闻讯,立即带上邢少云抓起急救箱就冲了过去……眼前的一幕让邢少云触目惊心。原来,这位病人因末梢神经损伤失去知觉,夜间被老鼠咬伤血管却浑然不知,导致大出血。
“席子上全是血,还有被老鼠咬下的碎肉……我当时很害怕,手脚冰凉。”邢少云回忆起来,至今仍心有余悸。但老护士长镇定麻利地处理着伤口,还鼓励她:“别怕,这情况不少见,快,把血管钳递给我!”老护士长那镇定的背影,像瞬间劈开她心中恐惧的一道光。
她一步步跟着学习清理复杂创口、导尿护理。看着病床上虚弱无助的患者,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击中了她:“如果连我也逃走了,他们怎么办?谁来照顾他们?”
最终,内心翻涌的责任与悲悯压倒了恐惧,驱散了动摇。邢少云为了患者选择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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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仁心的后盾
善良的人,终会在时光里收获温柔的回报。邢少云的感情之路,曾因工作而屡屡受挫。朋友给她介绍对象时,甚至不敢提及她的职业,生怕一开始就吓退对方,直到她遇见了小陈。
小陈来自安徽,在海南一家印刷厂工作,还兼职为《海南特区报》写稿。初见他斯文帅气的模样,邢少云心生好感,却因自己的工作而忐忑,迟迟难以启齿。随着两人交往,感情日渐深厚,她终于决定不再隐瞒,“再瞒下去,是对他的不尊重”。
那天,邢少云先试探着问:“我爸妈身体不好,以后可能要跟我们同住,你愿意吗?”小陈毫不犹豫地点头:“赡养老人是应该的。”在他的真诚目光中,邢少云道出了全部实情:“其实,我在麻风院区工作,那里的环境……比想象中更难。”为消除疑虑,她直接带小陈走进病区。站在那片土地上,她轻声介绍日常的工作。
小陈沉默良久,眼神里写满震撼与敬佩:“这样的环境,我三天都待不下去。”这次经历,让彼此的心贴得更近了。2002年,两人步入婚姻殿堂。从此,邢少云在医院忙碌,小陈则默默承担起家中大小事务,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担任护士长后,邢少云仍坚守一线,夜间急诊随叫随到。因她怕黑,小陈便打手电全程护送;下乡出诊时山路崎岖,他便主动担任司机。院里护士们都称赞:“陈哥开车,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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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少云常说:“有这样一个男人,我很幸福。”2005年,女儿的降生为家庭增添了更多欢笑。
在邢少云看来,丈夫最大的支持是包容。这些年来,家庭的重担不曾减轻:丈夫下岗,女儿年幼,父亲患有糖尿病、高血压后又确诊直肠癌,一年住院多次。邢少云工作异常繁忙,经常加班,根本无力兼顾家庭,全凭小陈默默扛起重担:努力补贴家用,照顾女儿,陪伴岳父就医……她常对年轻护士说:“要相信爱情!它让人彼此包容、赋能。只要心在一起,再多的困难都能克服。”
时光流转,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小陈”,额头有了皱纹,鬓角染了风霜,成了大家口中踏实可靠的“老陈”。看着老陈每日为家里家外奔波,邢少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发紧。2006年,她已做了4年护士长,院长找她谈话时,语气里满是体恤:“少云,来总部吧,想去哪个科室都行,不用再遭那份罪了。”
这话像一颗石子,在邢少云心里激起涟漪。感动之余,动摇也如潮水般涌来——她忍不住想,要是调去医疗美容科,窗明几净的诊室代替满是药味的病房,不用再穿闷得透不过气的隔离衣,收入或许还能多些。更重要的是,还能早点儿回家照顾父亲、陪伴女儿、帮老陈分担家务……这些美好画面令她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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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不知怎么就飞到了病人的耳朵里。那天下午,几位老年患者互相搀扶着挪进邢少云的办公室,眼眶湿润。最年长的阿公颤巍巍地抓住她的手,泪水滚烫:“阿侬(海南话对女儿的昵称),你要走了吗?我们舍不得啊。”一位阿婆抹泪道:“你走了,谁能给我们换药?谁能陪我们说话?”一位在此度过大半生的老人哽咽道:“你若走了,这个家……就散了。”
一声声“阿侬”刺痛邢少云的心。望着老人们泪眼婆娑的脸,邢少云突然明白,自己早已将他们视为至亲。那份深深的依赖,成了她永远放不下的牵挂。那晚,她对老陈说:“院长让我去总部,我不去了。”老陈正为她揉肩,闻言没有惊讶,只有了然的笑意。他轻轻拍拍她的背,一如往常:“我知道,你走不开。”
于是,邢少云依旧留在这片早已视为家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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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爱心的星火
邢少云的工作不限于本省,还时常需赴外省交流学习。2012年,她在云南省文山州遇到一名年仅2岁的小麻风病人。“孩子的姐姐也只有八九岁,同样患病,一见我们就躲得远远的。”那个与自己女儿年纪相仿,却承受着病痛折磨的孩子,让邢少云心疼不已。这次经历,促使她作出一个出乎许多人意料的决定:带女儿走进麻风病区。
“病人经过规范治疗已不再具有传染性。我带女儿来,是希望她理解生命的脆弱,亲身感受什么是善良与包容。我想早早地在她心里种下同理心的种子。”邢少云这样解释她的初衷。她没有让女儿做任何特殊防护,因为她知道科学治疗下的麻风病已无传染风险。
这个决定像一块巨石,砸进了丈夫老陈的心里。“你疯了?那地方是能随便带孩子去的?万一女儿有什么闪失,我跟你没完!”他满脸通红,眼中满是恐惧。那片连他自己都不愿多待的地方,怎能让女儿踏入?这是夫妻俩多年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当晚,两人沉默对坐,压抑的气氛弥漫整个房间。邢少云耐心地向丈夫解释病区的规范治疗,讲述患者们对孩子的疼爱。直到女儿抱着一堆糖果,雀跃地说着“张阿公的糖最甜”“李阿婆会唱好听的歌”,老陈紧锁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尽管内心仍不完全认同,但开始尝试理解。
女儿很快就成为病区的常客和小开心果,主动为老人庆生、切蛋糕,甚至还换上了舞蹈服跳拉丁舞。一位擅长画画的阿公被她的善意所打动,即兴创作了一幅山水画,称她为“带来快乐的小天使”。
在这些点滴之间,邢少云清晰看到,爱已在女儿心中悄然生根发芽。她感慨道:“无论女儿未来选择什么职业,只要她始终保持对生命的敬畏,懂得尊重与关爱他人,拥有健全的人格和悲悯之心,我觉得我们的教育就是成功的。”
后来,女儿考上了护理专业。每逢寒暑假,邢少云去敬老院义诊,身旁总有女儿伴随。她着一袭白衣,轻盈地穿梭于老人之间,像一瓣不会坠落的雪。老人们笑得眉眼舒展,三代人围坐谈笑,满室和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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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8月21日,邢少云带队走进“爱至家老年护理院”,开展“我为群众办实事”主题活动,送去专业的医疗服务和温情关怀。活动现场,邢少云统筹安排,队员们迅速搭建起临时诊疗点。皮肤科医师们耐心地为老人看诊,志愿者细致开展健康科普……一片忙碌之中,邢少云注意到了女儿的身影。
女儿正微微俯身,专注地为一位坐在轮椅上的阿婆剪指甲。动作轻柔,一边操作一边温和地解释:“阿婆,咱们很快就好。”随后,她又仔细地指导老人用药。那熟练而沉稳的样子,让邢少云恍惚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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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邢少云触动的,是女儿在健康科普环节主动走到几位听力不佳的老人身边,半蹲下来,指着手册上的图片,大声地一遍遍讲解日常用药的细节。一位阿公听得认真,频频点头,笑着朝她竖起了大拇指。那一刻,女儿转过头,正好与邢少云的目光相遇。她微微笑了一下,眼神明亮而坚定。
邢少云没有上前打扰,只是远远望着,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欣慰。那个曾经被她带进麻风病区的小女孩,如今用专业与温暖践行着爱。那一刻邢少云知道,爱从未止步,它已悄然发芽,抽枝生叶,在另一个年轻的生命里继续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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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海南全省的麻风病已实现基本消灭并持续保持低流行。这背后,是无数个如邢少云一般的坚守者用奉献换来的曙光。
30年来,邢少云把青春熬成药膏,涂在溃烂的创口;把爱情熬成灯油,点在漆黑的土路上;把母爱熬成细雨,洒在女儿的眉间。“阿侬,你走了,我们就散了。”老人们当年的呼唤,依然时常在她耳边徘徊。海南方言的尾音像海风,柔软却缠人。她对着海风说:“我不走。”
于是,孤岛有灯,灯下有桥,桥上人来人往。他们曾是“被遗弃的人”,如今叫“被重新拾起的人”。而邢少云,既是那盏灯,也是那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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