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韩律师,我……我真是李卫东。”
“身份证拿出来。”
“这不就是吗?您看,照片,名字,号码!” 韩涛推了推眼镜,把那张二代身份证在桌上敲了敲,指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系统上,这个身份证号,关联的人,十年前就‘工伤死亡’了。”
李卫东“噌”地站了起来,花白的头发都快立住了,一股烟尘味扑面而来:“可我大活人就坐在这儿!热乎的!”
韩涛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那你就得去问问,十年前,是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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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韩涛的律师事务所在一条老街的二楼,木地板踩上去“嘎吱”作响,空气里常年飘着一股陈年纸张和劣质速溶咖啡混合的味道。
他今年四十五,以前是刑警,干了十五年,最后还是脱了警服,换上西装。
原因无他,他厌倦了在“程序”和“真相”之间跳舞,索性自己出来,专门接点这种“烂事”——离婚官司、财产纠纷、继承权撕扯。
今天这件“烂事”,有点邪门。
委托人叫李卫东,五十二岁,一脸的沧桑,像是刚从沙土里刨出来的。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衫袖口磨破了,身上有股坐了三天两夜硬座火车的味道。
“韩律师,您是不信我?”李卫东急得搓手。
“我信不信不重要,社保局的系统不信你。”韩涛把那张刚打印出来的A4纸推过去。
纸上,李卫东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刺眼的黑体字:【状态:已故(工伤死亡)】。
事情发生在一小时前。李卫东揣着自己全部家当——三百多块钱,想去社保窗口办个医保续费,他有高血压,药断了快一个月了。
窗口里的小姑娘看了他身份证好几次,又抬头看看他,脸都白了。
“大叔……您,您这身份证?” “咋了?假的?” “不是……系统显示,您这……您这状态不对啊。”
小姑娘到底年轻,没绷住,喊来了主管。主管一看,也倒吸一口凉气,指着屏幕上的“已故”二字,结结巴巴地问李卫东:“您……您是李卫东本人?”
李卫东当场就炸了:“我不是他本人,我是他鬼魂?我来办医保,你们说我死了?那我现在是啥!”
动静闹得有点大,社保局报了警,说有人扰乱公共秩序。
巧的是,出警的片儿警刘洋,是韩涛当刑警时带过的徒弟。
刘洋一看这情况,头都大了。
他把李卫东拉到一边,核对了八遍身份证,又在警务系统里查了半天,最后给韩涛打了个电话。
“师父,我这儿碰上个‘活死人’。”刘洋在电话那头压着嗓子,“一个叫李卫东的,系统里显示他十年前工伤死了。可他大活人就在我面前,身份证也对得上。我查了当年的卷宗,意外事故,手续齐全。死亡证明、火化证明、工伤赔偿金……全是他老婆张桂芬领走的。”
韩涛“嗯”了一声:“所以呢?”
“所以这事儿邪门啊!我们派出所没法立案啊。
人活着呢,我们立什么?诈骗?可苦主是他自己,被骗的是社保局和工厂……
这都十年了,早过追诉期了。
我感觉这事儿最后还得落到‘民事纠纷’上。师父,你那儿不是专接这种烂事儿吗?我让他过去了,你给瞧瞧。”
于是,李卫东就坐到了韩涛的办公室里。
韩涛盯着那张社保查询单,工亡日期:十年前,8月4日。赔偿金领取人:张桂芬(妻)。
他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落在李卫东脸上。
“十年,”韩涛的声音很平静,“你这十年,去哪儿了?”
02.
李卫东的眼神瞬间躲闪起来,那股子刚在社保局爆发的火气,一下子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羞愧的局促。
他从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塔山”,递给韩涛一根,被韩涛摆手拒绝了。
他自己点上一根,猛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整个人更显颓唐。
“韩律师,不瞒您说……我,我是自己走的。”
十年前的李卫东,不是个省心的人。
在一家私营的小五金厂当机修工,不大不小的技术工种,挣得不多,但脾气不小。
那时候他刚四十出头,迷上了打牌,不是什么豪赌,就是厂区后门的小卖部里,一块两块的“斗地主”,但架不住天天玩。
工资一发,先还债,再押上。手里没钱,就跟工友借,跟亲戚赊。老婆张桂芬跟他吵了无数次,吵到最后,两人一说话就跟乌眼鸡似的。
“李卫东,你再敢去赌,我带着儿子回娘家!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懂个屁!我那是手气不好!过两天就翻本了!”
十年前的8月1号,他发了工资,三千多块。
揣在怀里还没捂热,当天晚上就在牌桌上输了两千。他不敢回家,在厂里宿舍睡了一宿。第二天回家,张桂芬一翻他钱包,当场就炸了。
那场架吵得天翻地覆,张桂芬把暖水瓶都砸了,哭喊着要离婚。
李卫东也上了头,借着酒劲,吼了一句:“离就离!我出去混个出人样来再回来!省得你看我窝囊!”
他真就这么走了。拿了张破旧的蛇皮袋,塞了两件衣服,揣着剩下的一千多块钱,坐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我就是……就是赌气。”李卫东的烟灰抖了一地,“我寻思出去闯闯,挣了大钱,风风光光地回来。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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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现实比牌局还黑。他没学历,没技术,年纪又大,在南方只能下苦力,在工地上搬砖、和泥。第一个月,工资被包工头卷跑了。第二年,在黑作坊干活,手被机器压了,没拿到一分钱赔偿,还差点残废。
“刚走那一年,我给家里打过两次电话。”李卫东声音低了下去,“是……是我弟弟,李卫国接的。我问桂芬和孩子呢,我弟在电话里骂我,说我不是个东西,说桂芬要跟我离婚,让我别再回来了。”
“从那以后,我就真没脸联系了。手机也丢了,身份证……我那身份证,有一次查暂住证被收了,后来又托老乡给办了个假的。我怕……我怕我那些债主。”
他就像一滴水,消失在了庞大的城市底层。在城中村的握手楼里一住就是好几年,干一天活,拿一天钱,没有社保,没有合同。
“我以为,桂芬她……她顶多就是跟我离婚了,自己带着孩子过。我这次回来,是真病了,高血压,头晕。我想着,好歹回来,看看孩子,用医保买点药……我万万没想到,她……她她……她把我给‘办死’了!”
李卫东把烟头狠狠摁在烟灰缸里,眼圈红了。
韩涛面无表情地听完。这种故事,他听过太多。不是什么悬疑大案,就是最接地气的人性——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一个绝望的妻子,一个破碎的家庭。
“你的身份证,十年前被收了?”韩涛抓住了重点。 “啊……对,被收了。我南下第二年就被收了。我现在这个……”
李卫东赶紧掏出身份证,“这个是……是我五年前回老家补办的。” 韩涛接过身份证,仔细看了看补办日期。
“李卫东,”韩涛把身份证还给他,“你这案子,不是‘复活’,是‘夺回’。你得从你老婆手里,把你的身份,还有那笔工伤赔偿金,夺回来。”
“那……那要怎么办?”
“打官司。告你老婆,申请‘撤销死亡宣告’。”
韩涛顿了顿,“不过在告之前,我得先去弄清楚,十年前,替你‘死’的那个倒霉蛋,到底是谁。”
03.
李卫东没钱请律师。韩涛看了他半天,最后让他签了份风险代理合同——案子赢了,他从追回的赔偿金里抽三成。
如果输了,李卫东自认倒霉。
送走李卫东,韩涛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又给刘洋打了个电话。
“小刘,帮我个忙。十年前那个李卫东的‘工伤死亡’卷宗,我想看看原件。”
“师父,这不合规矩……”
“我以前在局里,请你吃过三百多顿黄焖鸡。你现在在的那个办公室,还是我以前待过的。”
“……行吧。复印件,我晚上带给你。老地方。”
老地方,是市局后面一家开了二十年的“老胖烧烤”。
晚上九点,刘洋穿着便服来了,带来一个牛皮纸袋。
“师父,你可别说我给的。”刘洋把袋子塞给他,抓起一串腰子,“这案子当年就是个意外事故,结案很快。工厂赔钱,家属满意,没人追究。”
韩涛借着烧烤摊昏黄的灯光,打开了档案袋。
档案很薄。十年前的8月3日夜班,五金厂的冲压车间发生事故。一台老旧的机器突然失控,一名工人被卷入,当场死亡。
韩涛翻到了现场照片的复印件。黑白的,很模糊,现场很惨烈。
“辨认报告。”韩涛翻到下一页。 报案人:李卫国(死者弟弟,时任该厂车间安全主管)。 辨认人:张桂芬(妻)、李卫国(弟)。 笔录上写着,二人当场确认,死者就是李卫东。哭得撕心裂肺。
“法医报告呢?” “在这。”刘洋指了指。 报告很简单:死者男性,40岁左右,系机械外力致死。因遗体损毁严重,无法进行面部识别。
韩涛的眉头皱了起来:“无法识别,他们怎么认的?” “喏,物证清单。”
韩涛翻到最后一页。 【证物清单】:
死者身上发现的衣物碎片。
在车间角落发现的钱包一个,内有现金三百余元,无证件。
在李卫东的工位抽屉内,发现其工牌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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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完全符合了那个悬疑标题的描述。
韩涛死死盯住了第三条。
“工牌?”
“对啊。”刘洋说,“我特意看了看备注。当时的出现场笔记写着:工牌塑料外壳有破损,照片已模糊,但名字‘李卫东’清晰。且工牌的下缘,沾染有少量暗红色血迹,已干涸。”
“血?”韩涛的嗅觉立刻敏锐起来。
“应该是死者的吧?机器卷进去,血溅得到处都是,溅到抽屉里也正常。”刘洋满不在乎地撸着串。
韩涛摇摇头。不对。 如果一个人被卷入机器,血迹应该是“喷溅状”的。
而一个放在抽屉里的工牌,如果被溅到,也应该是正面。
但笔记写的是“下缘沾染”。这更像是……工牌被拿出来过,在血泊里“蘸”了一下,或者,是持有人手上沾了血,又去拿了工牌,然后放回了抽屉。
更关键的是,李卫东明明是8月1号晚上才离家出走的。
8月3号的夜班,他根本不可能在厂里。
“这个报案人,李卫国。”韩涛问,“他是安全主管?” “对。亲弟弟,大义灭亲……不对,是亲弟弟处理后事,尽心尽力。” “他这个安全主管,当得可不怎么样。”韩涛冷笑一声,“出了这么大的事,工厂没被查封?”
刘洋压低声音:“查了。但最后认定是工人违规操作,机器老旧。工厂赔了一大笔钱,张桂芬签了谅解书,这事儿就压下去了。那个小厂子,第二年就破产搬走了。”
韩涛心里有数了。
一个离家出走的丈夫。
一个身份不明的男尸。
一个当安全主管的弟弟。
一个哭着认尸的妻子。
一张沾着血的工牌。
一笔巨额的赔偿金。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完美的“民事合谋”。
04.
韩涛决定先去会会这位“寡妇”张桂芬。
他没让李卫东跟着。他怕李卫东这个“活死人”往门口一站,张桂芬要么吓晕,要么直接报警,那这官司就没法谈了。
地址是十年前的老住址,一个九十年代的家属院。
韩涛提着一个公文包,按响了502的门铃。
开门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保养得还行,烫着卷发,穿着一身丝质的居家服。虽然楼道很破,但她家里明显是新装修过的,地板锃亮。
她就是张桂芬。
“你找谁?”张桂芬警惕地看着这个穿西装的陌生男人。
“张桂芬女士吗?”韩涛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我是韩涛律师。我受托在核实一份十年前的民事档案,关于您丈夫李卫东先生的工伤赔偿案。”
“律师?”张桂芬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核是什么?人都死了十年了!骨灰都在八宝山!你们想干嘛?工厂想反悔赖账?”
她的反应,比韩涛预想的还要激烈。
“您别紧张。”韩涛把脚卡在门缝里,防止她关门,“不是工厂。是我们在处理另一起民事案件时,调取档案,发现这个案卷有些……模糊的地方。比如,当时的遗体辨认。”
韩涛的语气很平,但每个字都像钉子。
“据说法医报告说,遗体损伤很严重,面部无法识别。您和您的小叔子……是怎么确认的?”
张桂芬的脸白里透红,是气的:“你什么意思?我丈夫我化成灰我都认识!他胳膊上那块疤,还有他穿的衣服!就是他!你一个律师,管天管地,还管到十年前的死人头上了?”
“我只是例行公事。”韩涛打量着她,“张女士,您这十年,过得好像不错。”
“你……”张桂芬气得发抖。
“嫂子!谁啊!大白天的吵吵什么!” 一个男人粗声粗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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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猛地被拉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个子不高,但很壮实,三角眼,一脸横肉。他只穿了个背心,脖子上挂着条粗金链子。 他长得和李卫东,有三分像。
“你是干嘛的?”男人不客气地顶住韩涛。 “这是我小叔子,李卫国。”张桂芬往后退了一步。
李卫国。韩涛心里冷笑,正主都到齐了。
“我是律师。”韩涛重复了一遍。 “律师?”李卫国上下打量着他,“问我哥的事?都结案了,你问什么?滚!再不滚我报警了,说你私闯民宅!”
李卫国这态度,比张桂芬更嚣张,也更心虚。
韩涛纹丝不动,他盯着李卫国的眼睛:“李卫国先生,我正好也想问问你。十年前,你在五金厂当安全主管。你哥出事那天,你当班。你第一个到的现场。”
李卫国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也是第一个,在那个工位抽屉里,发现那张沾着血的工牌的人。”
空气凝固了。
李卫国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韩涛退后一步,从包里拿出名片,塞进李卫国的手里。
“我不是警察,我是律师。警察管刑事,我管民事。如果李卫东先生的‘身份’,或者那笔‘赔偿金’,出了什么民事纠纷。比如……有人想‘拿回去’。”
他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张桂芬。
“二位,会需要我的。”
韩涛转身下楼,他能感觉到背后两道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05.
回到事务所,李卫东正坐立不安地等着。
“怎么样,韩律师?她……她是不是很惊讶?”
“她不是惊讶,她是想杀了我。”韩涛喝了口凉透的茶,“李卫东,你弟弟李卫国,当年是那个车间的安全主管。”
李卫东愣住了:“卫国?他……他怎么了?他不是帮着处理我后事吗?”
“他是帮你处理后事,还是帮你‘制造’后事,这得另说。”韩涛把烧烤摊上那份档案复印件拍在桌上,“你老婆和你弟弟,当年是唯一的遗体辨认人。法医都说没法认,他们俩一口咬定是你。”
李卫东的脸,从红变成了白,又从白变成了青。他不是傻子。
“他们……他们合伙坑我?就为了那点赔偿金?”
“可能不止。”韩涛说,“我查了。你名下,是不是在老家拆迁的时候,分过一套房?”
“是啊!”李卫东一拍大腿,“当年拆迁,我爸妈留下的老宅子,分了套两居室,就在我名下。桂芬她没工作,一直想让我把房子过户给她,我没同意……”
“你一‘死’,作为你的合法继承人,她就有权处理这套房子了。”韩涛的语气冰冷。
“这两个畜生!”李卫东气得浑身发抖,“韩律师,告!告他们!我一分钱也不给他们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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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韩涛按住他,“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证明你是你。你告到法庭上,说你是李卫东。你老婆和你弟弟会一口咬定你不是,说你是骗子。他们手里有你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当年的尸体已经火化了,DNA都没得验。”
“那怎么办?我就活该‘死’着?”
“我们必须找到,十年前那个替你‘死’的人是谁。”韩涛说,“只有找到那个人的身份,戳穿当年的谎言,这场官司,我们才能赢。”
“去哪儿找啊?都十年了。”李卫东又泄了气。
韩涛没说话,他重新拿起了刘洋给他的那份档案。 “血。”他喃喃自语,“那张工牌上的血。”
他立刻给刘洋又打了个电话:“小刘,再帮我查个东西。十年前,8月3号,就是李卫东‘死’的前后三天。你们辖区,或者全市,有没有报‘失踪’的案子?特别是……工地上的,外地务工人员。”
刘洋在那头哀嚎:“师父,你这是要翻天啊。十年前的失踪人口……大海捞针啊。” “活人,李卫东。死人,无名氏。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了。时间点对得上,这不叫大海捞针,这叫精准打捞。”
两天后。 还是那家老胖烧烤,还是那个角落。 刘洋这次没点串儿,表情很严肃。
“师父,你真是……神了。”刘洋把手机推过来,上面是一张内部系统的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