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门被粗暴推开时,董立辉正给老战友王长健斟酒。
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荡出细微波纹,如同此刻被打断的温情。
十几个穿着迷彩短袖的老男人围坐圆桌,笑声粗粝而真挚,墙上挂着“战友三十年”的红底横幅。
门口站着个穿纪梵希T恤的年轻人,二十七八岁模样,头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
“这包厢我定了。”年轻人扫了眼包厢,目光落在主座位置——那是王长健特意留给董立辉的,“给你们五分钟,换个地方。”
王长健站起身,脸上还带着笑:“小伙子,我们提前一周就预订了……”
“我是叶开宇。”年轻人打断他,语气不耐,“这酒店是我家开的。现在,请你们离开。”
几个老战友脸色沉下来。
董立辉放下酒瓶,手指在桌沿轻轻叩了两下。
这个细微动作只有坐在他旁边的沈保国注意到了——老警察知道,这是董立辉思考时的习惯。
“叶开宇是吧?”董立辉开口,声音温和,“我们今天战友聚会,已经消费了。要不这样,你给我们安排个同等规格的包厢,我们搬过去。”
“老东西,听不懂人话?”叶开宇嗤笑,“我说的是请你们离开酒店,不是换包厢。”
“老东西”三个字像冰锥刺进空气。
王长健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沈保国按住他的手,眼神示意他看董立辉——这位曾经的副市长,现在的转业干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董立辉甚至笑了笑:“年轻人火气大。行,我们走。”
他从主座起身,动作从容不迫。
叶开宇得意地撇撇嘴,侧身让开通道。
老战友们面面相觑,终究跟着董立辉往外走。
经过叶开宇身边时,董立辉瞥见他腕上的百达翡丽,表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包厢门重新关上。走廊里,王长健憋红了脸:“立辉,你就这么忍了?”
“三十年没见,别为这点事坏了心情。”董立辉拍拍他肩膀,转向酒店经理林初夏,“麻烦帮我们找个地方。”
林初夏连连道歉,领着众人往备用包厢走。
董立辉走在最后,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条未读信息,来自市场监管局局长王峰:“董市,您要的资料已查到初步情况。”
他锁屏,将手机放回口袋,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冷意。
叶开宇不知道,他骂的那个“老东西”,曾在部队带过侦察连,转业后主管过城建、市场监管等多个领域。
更不知道,董立辉最擅长的,就是从细微处发现线索,然后等待最佳时机。
就像捕猎前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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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备用包厢比原来小了一圈,装修也简单许多。
王长健还在生气,圆脸涨得通红:“什么玩意儿!要不是看立辉面子,我今天非……”
“非什么?”沈保国给他倒了杯茶,“你都五十多了,还想跟小伙子动手?”
“那小子太嚣张!”王长健灌了口茶,“家里开酒店了不起?咱们立辉当副市长的时候,这种企业家见了都得客客气气递名片!”
董立辉摆摆手:“老提那些干什么。现在我就是个普通转业干部。”
“普通?”沈保国笑了,“上个月市里那个烂尾楼项目,是不是你协调解决的?开发商跑路,三百多户业主闹了半年,你去了三天就找到接盘企业。”
“碰巧认识人。”董立辉轻描淡写。
服务员开始上菜。
菜品明显比之前预订的档次低,但没人抱怨。
老战友们重新举起酒杯,三十年岁月在谈笑间流淌。
他们聊当兵时的糗事,聊转业后的各自沉浮,聊孩子考上什么大学。
董立辉话不多,大多时候在听。他喜欢这种氛围,真实,放松,不用戴着任何面具。转业这半年,他推掉了几乎所有应酬,唯独战友聚会从不缺席。
“立辉,你真不打算再往上走了?”问话的是赵建国,当年连队的文书。
“这样挺好。”董立辉夹了块鱼肉,“在政协挂个职,有时间做点实事。上周刚跑完三个乡镇的饮水工程,有个村子打了三口井都没出水。”
“你还亲自跑这些?”
“不去现场怎么知道问题在哪。”董立辉说,“坐在办公室听汇报,永远听不到真实声音。”
沈保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老警察退休前在刑侦支队干了三十年,最擅长的就是观察人。
他发现董立辉虽然说话温和,但眼神里有种沉淀下来的力量——那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才有的沉稳。
酒过三巡,包厢门又被敲响。
这次进来的是林初夏,端着果盘,脸上堆着歉意的笑:“各位老领导,实在不好意思。这是酒店赠送的果盘,今天的事还请多包涵。”
“林经理坐。”董立辉示意旁边的空位,“正好想跟你聊聊。”
林初夏犹豫了下,坐下来。她三十出头,妆容精致,但眉眼间有藏不住的疲惫。
“叶开宇经常这样?”董立辉问得随意。
林初夏苦笑:“叶少……脾气是急了点。今天可能是招待重要客户,原本预留的豪华包厢临时被订出去了。”
“所以就来赶我们?”王长健冷哼。
“实在抱歉。”林初夏站起身鞠躬,“这样,今天这桌我申请打七折,算是我个人的歉意。”
董立辉摆摆手让她坐下:“不用打折,该多少就多少。我只是好奇,叶家的生意做得很大?”
“凯悦集团旗下有四家酒店,两家餐饮公司。”林初夏说得很谨慎,“叶董——就是叶少的父亲,这几年发展很快。”
“哦。”董立辉点点头,不再多问。
但沈保国注意到,董立辉问话时手指又在桌沿叩了两下。很轻,三长两短,像是某种节奏。
聚会持续到晚上九点。老战友们陆续告别,约定明年再聚。最后只剩下董立辉、王长健和沈保国三人。
“我送你们。”董立辉说。
走到酒店大堂时,他们又见到了叶开宇。
年轻人正搂着个女孩在前台说什么,笑声张扬。
看到董立辉几人,他挑了挑眉,故意提高音量:“以后这种低端客户少接,拉低酒店档次。”
王长健拳头攥紧。董立辉按住他胳膊,平静地走出旋转门。
夜风微凉。站在停车场,董立辉点了支烟——他很少抽,除非思考重要事情。
“憋屈。”王长健闷声道。
“不憋屈。”董立辉吐出口烟雾,“老沈,你刚才观察叶开宇,看出什么了?”
沈保国眯起眼睛:“左手腕的表是真的百达翡丽,起码五十万。右手中指戴的戒指是卡地亚,但……”
“但什么?”
“但表带磨损程度和表的新旧程度不匹配。”沈保国说,“可能是二手表,或者借戴的。而且他站姿虚浮,眼眶发青,大概率长期熬夜、生活不规律。”
董立辉笑了:“老侦察兵的眼睛还是毒。”
“你想查他?”沈保国问。
“不是查他。”董立辉掐灭烟头,“是查他家企业。一个对客人如此跋扈的少东家,管理的酒店会是什么样?”
王长健反应过来:“你是说……”
“我只是怀疑。”董立辉拉开车门,“对了,长健,你儿子是不是在消防支队?”
“对,中队长。”
“帮我个忙。”董立辉说,“不要打草惊蛇,悄悄查一下凯悦集团旗下酒店的消防验收记录。”
沈保国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真忍。”
董立辉没说话。车子驶入夜色,后视镜里,凯悦酒店的霓虹招牌渐行渐远,在都市灯火中闪烁如一只傲慢的眼睛。
而他想起叶开宇那句“老东西”,想起老战友们被迫换包厢时的屈辱神情。
有些事,可以忍。有些事,不能。
02
接下来三天,董立辉像往常一样上班。
他在市政协有间小办公室,书架上多是政策文件和调研报告。
周三上午,他翻看着王峰发来的资料——市场监管局的内部系统里,凯悦酒店近两年有七次投诉记录。
大多是食品安全问题:客人吃出头发、苍蝇,还有一次是海鲜变质。
处理结果都是“调解成功,酒店赔偿”。没有一次行政处罚。
董立辉拿起内线电话:“小陈,帮我调一下凯悦集团的工商登记信息,包括股东结构。”
等待时,他走到窗前。办公楼对面就是凯悦酒店的侧楼,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家酒店开业五年,已经成为本地高端餐饮的标志之一。
资料送来了。董立辉一页页翻看,眉头逐渐皱起。
凯悦集团注册资本五千万,实际控制人是叶振东,持股85%。
叶开宇持股10%,另外5%在一个叫“周美玲”的名下。
而这家集团最奇怪的是,旗下四家酒店的消防验收单位,居然来自三个不同的城市。
“消防验收可以异地委托吗?”他自语。
手机震动,是沈保国发来的微信:“消防那边有发现。凯悦酒店主楼的消防栓系统,去年年检记录有涂改痕迹。我儿子说,这种情况很少见。”
董立辉回复:“继续查,不要惊动任何人。”
下午,他去了趟城建档案馆。以调研旧城改造的名义,调取了凯悦酒店建设时的规划图纸。工作人员很配合,毕竟董立辉虽然转业,余威尚在。
图纸显示,酒店地下应该有个消防水池。但董立辉记得,昨晚停车时看过酒店外围,地面没有任何消防取水口标识。
他拍照留存,没有多问。
回办公室路上,董立辉遇到市场监管局副局长李涛。两人寒暄几句,李涛突然压低声音:“董市,听说您前几天在凯悦酒店吃饭?”
“战友聚会。”董立辉不动声色。
“那酒店……”李涛欲言又止,“反正您以后少去。我们接到过几次举报,最后都不了了之。”
“为什么?”
“叶振东能量不小。”李涛说得很隐晦,“而且举报材料总是不齐全,查着查着就断了线。”
董立辉点点头,不再追问。但他心里清楚,李涛这是在提醒他。
下班前,王长健打来电话,语气兴奋:“立辉,查到了!凯悦酒店去年消防复查没通过,但系统里显示通过了。我儿子说,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证据能固定吗?”
“需要正式手续。但私下查,痕迹很明显。”
“先别动。”董立辉说,“等我消息。”
挂断电话,他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对面酒店的灯光逐层亮起。夜幕降临,那栋建筑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想起转业时老领导说的话:“立辉,到了地方,要学会和地方打交道。有些事,急不得。”
但他也记得在部队时学的:有时候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只是进攻的时机很重要。
周五晚上,王长健又打来电话:“立辉,下周六我生日,孩子们非要办。还是定在凯悦,这次我提前一个月就交了定金,保证没问题。”
董立辉沉默了几秒:“非要定那儿?”
“我闺女说那儿菜品好,有面子。”王长健叹气,“其实我也不想去,但孩子一片心意……”
“行,我去。”
董立辉放下电话,打开电脑里的一个文件夹。
里面是他这几天整理的资料:消防问题、食品投诉、税务异常……每一条都不致命,但拼在一起,就能看出轮廓。
他拿起手机,翻到通讯录里的两个名字:王峰,市场监管局局长;蔡俊峰,城管局局长。
都是他当年的老部下。
犹豫片刻,他没有拨号。时候未到。
周六上午,董立辉去了趟菜市场。这是他转业后养成的习惯——混在人群里,听市井声音。卖菜的大妈认识他,笑着说:“董干部又来调研啦?”
“买条鱼。”董立辉蹲在鱼摊前,“老刘,最近生意怎么样?”
“别提了。”鱼贩老刘抱怨,“酒店进货压价太狠,活鱼当死鱼价收。凯悦酒店最狠,一周结一次账,还老拖款。”
“凯悦?”董立辉挑鱼的手顿了顿。
“对啊,他们家采购员牛得很,说要是不按他们的价,就换供应商。”老刘摇头,“但我们这些小贩能怎么办?总要吃饭。”
董立辉买了鱼,又逛了几个摊位。听到不止一个人抱怨酒店压价,尤其凯悦集团旗下酒店。
回家路上,他接到沈保国电话:“立辉,有个情况。我昨天在凯悦吃饭,看见采购部的人在后门收货。箱子上的生产日期,被胶带贴住了。”
“你看清了?”
“我假装抽烟,靠近看了。”沈保国说,“是调料品,原生产日期是去年十月,贴的新标签是今年三月。”
董立辉眼神冷下来。食品安全,这是底线问题。
“老沈,下周六长健生日,还在凯悦。”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沈保国笑了:“明白了。需要我准备什么?”
“带上你的眼睛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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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王长健的生日宴定在周六晚上六点。
董立辉提前半小时到酒店。这次他没开车,打车来的。下车时,他特意看了眼酒店侧面的消防通道——果然被两辆私家车堵住了。
大堂经理还是林初夏。见到董立辉,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换上职业笑容:“董先生,王先生的包厢在308,我带您上去。”
“不急。”董立辉站在大堂,“林经理,消防通道长期被占,你们不管吗?”
林初夏笑容僵了僵:“那是……临时停车,我们马上处理。”
“临时?”董立辉指着一辆积满灰尘的宝马,“这车停了至少一个月。”
“我这就通知保安。”林初夏有些慌。
“不用紧张,我就是问问。”董立辉语气缓和下来,“对了,你们酒店的食品安全等级是A级吧?”
“是,是的。”林初夏回答得很快,但眼神飘忽。
董立辉不再多问,跟着她上楼。308包厢比上次战友聚会那个还大,装修奢华,中间是能坐二十人的大圆桌。
王长健的儿女已经在了,正在布置气球和彩带。见到董立辉,王长健的儿子王浩热情地迎上来:“董叔叔,您来了!我爸总念叨您。”
“小浩长大了。”董立辉拍拍他肩膀,“上次见你还是高中生。”
“现在在银行工作。”王浩笑得很阳光,“董叔叔,听说您以前是副市长?”
“以前的事了。”
陆续有客人到来,大多是王长健的亲戚朋友。沈保国是最后一个到的,他冲董立辉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包厢外的走廊。
“后厨我进不去,但在垃圾房看到了这个。”沈保国从口袋里掏出个塑料包装袋,上面印着“澳洲牛排”字样,但生产日期处被撕掉了。
“哪来的?”
“保洁员推出来的垃圾里,我顺手拿了。”沈保国压低声音,“还有,我刚才在一楼转了转,发现他们的消防控制室锁着门。
按规定,那应该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
董立辉接过包装袋,放进自己口袋:“今天是长健生日,咱们好好吃饭。其他事,饭后再说。”
六点整,宾客到齐。王长健穿着女儿买的新衬衫,笑得合不拢嘴。菜一道道上桌,摆盘精致,看起来确实有高端酒店的水准。
吃到一半,王长健起身敬酒:“感谢各位来给我过生日,特别感谢老战友立辉和保国……”
话没说完,包厢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不止叶开宇,还有三个穿着花哨的年轻人。叶开宇显然喝了酒,脸红脖子粗,扫了眼包厢,目光落在主座——那是寿星王长健的位置。
“这包厢我要用。”叶开宇说得理所当然,“你们换到二楼去。”
全场静下来。王长健的脸色从红转白,握着酒杯的手在抖。
“叶少,”林初夏急忙赶过来,“这是王先生预订的生日宴,您看……”
“生日宴怎么了?”叶开宇身后的黄毛青年嚷道,“宇哥要招待贵客,赶紧挪地方!”
王浩站起来:“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让?”
“凭这酒店是我家开的!”叶开宇拍了下桌子,震得碗碟叮当响,“听不懂吗?老东西们!”
他又用了这个词。
董立辉慢慢放下筷子。
他看见王长健眼眶红了,那是屈辱的泪水。
看见王浩握紧了拳头,看见沈保国的手悄悄摸向口袋——老警察退休后仍然有带辣椒水的习惯。
但董立辉只是擦了擦嘴,站起身。
“叶先生,”他的声音很平静,“今天是我老战友五十岁生日。你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把饭吃完?”
“不能。”叶开宇斜眼看他,“哟,你不是上次那个老东西吗?怎么,还想讲道理?”
他身后的年轻人哄笑起来。
董立辉点点头,没说话。他走回座位,拿起手机。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打电话叫人,或者报警。
但他只是解锁屏幕,翻着通讯录,然后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
“王峰局长吗?我是董立辉。”他的声音不大,但包厢里足够听清,“麻烦你现在带人来一趟凯悦酒店。对,市场监管执法支队全部过来。”
停顿。
“还有,请通知城管局的蔡俊峰局长,让他也带人过来。就说这里需要联合执法。”
又停顿。
“原因?”董立辉抬眼看向叶开宇,年轻人脸上的嚣张正在凝固,“群众举报凯悦酒店存在重大消防安全隐患、食品安全问题,以及占道经营、违法建设等问题。
请你们立即依法查处。”
挂断电话。
包厢里死一般寂静。叶开宇的表情从错愕到愤怒,再到一丝慌乱。
“你……你谁啊?”他的声音没那么硬气了。
董立辉没理他,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热气袅袅升起,氤氲了他平静的脸。
“爸,董叔叔这是……”王浩小声问。
王长健摇摇头,但腰杆挺直了。老战友们互相看看,都坐回了座位。
叶开宇呆立了几秒,突然掏出手机:“装什么装!我这就叫人……”
“叶开宇!”林初夏突然尖叫,“你别闹了!他是董立辉!以前的董副市长!”
叶开宇的手指僵在手机屏幕上。他抬头看向董立辉,那个穿着普通夹克衫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平静地喝茶,甚至没看他一眼。
但那种平静,比任何怒吼都可怕。
04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包厢里的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
叶开宇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他站在门口,手指不断刷新手机,额头开始冒汗。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想走又不敢走。
王长健的客人们小声议论着,不时偷看董立辉。这位前副市长只是安静地喝茶,偶尔和王长健低声说两句家常,仿佛刚才那个电话只是叫了份外卖。
林初夏几次想说话,但看到董立辉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她退到角落,也开始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表情焦急。
最先到的是城管执法车。
两辆涂装车停在酒店门口,穿着制服的队员迅速下车。
带队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板寸头,眼神锐利——蔡俊峰,城管局局长,董立辉在城建口时的老部下。
“董市。”蔡俊峰走进包厢,直接走向董立辉,敬了个礼。
这个动作让叶开宇的脸色更白了。他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老东西”,可能真不是他能惹的。
“俊峰来了。”董立辉起身和他握手,“不好意思,周末还麻烦你。”
“您这话说的。”蔡俊峰转向叶开宇,“谁是酒店负责人?”
“我……我是少东家。”叶开宇的语气软了很多,“蔡局长,这中间可能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检查了就知道。”蔡俊峰挥手,“一队查楼体广告和违建,二队查消防通道占用,三队查垃圾分类处理。全面检查,不要漏过任何细节。”
“是!”队员们迅速散开。
叶开宇急了:“蔡局长,我们酒店手续齐全,您这样检查会影响生意……”
“如果手续齐全,就不会影响。”蔡俊峰冷冷道,“还是说,叶少有什么怕查的?”
叶开宇语塞。
这时,市场监管局的执法车也到了。王峰亲自带队,身后跟着七八个穿执法服的工作人员,还有两个扛着摄像机的——这是执法全过程记录。
“董市。”王峰和董立辉握手,然后看向餐桌,“这就是举报涉及的餐饮现场?”
“只是用餐包厢。”董立辉说,“但后厨、仓库、采购记录,都需要全面检查。
另外,我接到群众反映,酒店可能存在使用过期食材、篡改生产日期等问题。”
王峰点头,转向手下:“分组行动。一组封存后厨所有食材,二组调取近期采购台账,三组检查食品安全管理制度落实情况。”
执法人员鱼贯而出。林初夏想跟去,被王峰拦住:“林经理,请你配合我们工作,暂时留在这里。”
“我……我需要请示老板。”林初夏声音发颤。
“你可以打电话。”王峰说,“但根据《食品安全法》,执法检查期间,相关人员应当配合,不得阻挠。”
叶开宇终于忍不住了:“你们这是故意找茬!我要投诉!我要找你们领导!”
“我就是领导。”王峰平静地说,“叶先生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向我反映。或者,你也可以向我的上级部门投诉,这是你的权利。”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让叶开宇更加慌乱。他当然知道投诉没用——市场监管局一把手亲自带队,这已经不是普通执法了。
董立辉重新坐下,对王长健说:“老战友,不好意思,扰了你生日宴。”
“说什么呢!”王长健眼睛发亮,“这比什么生日礼物都解气!来来,大家继续吃!”
客人们这才放松下来,但谁还有心思吃饭?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对讲机里传来声音:“蔡局,一楼消防通道被四辆私家车长期占用,已拍照取证。”
“王局,后厨发现三箱调味品生产日期标签有二次粘贴痕迹,已封存。”
“二楼安全出口指示灯损坏,应急照明失效。”
“冷库内部分肉类食材未按规范离地离墙存放。”
“酒店西侧有未经审批的扩建部分,涉嫌违法建设。”
一条条汇报传来,叶开宇的脸色从白转青,最后几乎瘫坐在椅子上。他想打电话给父亲,但手指抖得按不准号码。
林初夏已经面如死灰。
董立辉慢慢吃着菜,偶尔点点头,仿佛在听工作汇报。沈保国凑过来,低声说:“消防控制室果然没人,值班记录是伪造的。”
“嗯。”董立辉应了声,“等着,重头戏还在后面。”
“什么重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