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见过像卜过这么傻的人,明明在大城市混得风生水起,偏要相信什么“父母在,不远游”的鬼话。
这回他趁着年假,提着大包小包回了老家,说是要接二老去城里享福,结果才待了不到三天,就被灰头土脸地赶了出来。
我去村口接他的时候,他正蹲在老槐树底下抽烟,脚边的行李箱上还印着好几个这就不是好兆头的灰脚印。
他把烟头狠狠地碾灭在泥地里,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全是无奈和疲惫。
“哥,你说怪不怪,我在外头顺风顺水,一回家就鸡飞狗跳,难道我真跟这个家八字不合?”
我没说话,只是接过他的包,心里却想起了村里那位疯疯癫癫的老道士说过的一句话:
有些孩子,生来就是替家里挡灾的,离得越远,家宅越宁;靠得太近,反而要出乱子。
那时候我只当是迷信,直到亲眼看见卜过这几天的遭遇,我才觉得,老祖宗留下的这些话,有时候真不是空穴来风。
这是一个关于孝顺、逃离与宿命的故事,或许你也正在其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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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卜过回来那天,阵仗搞得挺大。
他开着那辆刚提的黑色越野车,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全是给家里置办的年货和补品。
村口的大黄狗追着车轱辘叫唤,引得不少闲得发慌的老头老太太探头张望。
我站在自家院门口,看着卜过从车上跳下来,一身笔挺的深色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透着股城里人的精气神。
他那几年没见的亲弟弟卜平,正穿着件油渍麻花的睡衣,踢踏着棉拖鞋,站在门口嗑瓜子。
“哥,回来啦?这车不错啊,借我也开两天呗。”
卜平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辆新车,连手都没伸一下去接卜过手里的东西。
卜过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把车钥匙揣进兜里,从后备箱拎下来两条硬中华。
“车刚提的,还没过磨合期,等回头给你开。爸妈呢?”
“屋里看电视呢,这大冷天的,谁爱出来吹风。”
卜平撇了撇嘴,接过烟,夹在胳肢窝里,转身就往屋里走,连个门帘都没给卜过掀。
我走过去帮卜过搬东西,那一箱箱的高档水果和海鲜,沉得压手。
“谢了兄弟。”
卜过冲我点了点头,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进了屋,一股陈年的霉味混合着旱烟味扑面而来。
卜过他爹老卜正盘腿坐在炕头上,吧嗒吧嗒地抽着那根黑得发亮的老烟枪。
他娘刘婶正围着个围裙,在那张缺了角的八仙桌上摆弄着碗筷。
见卜过进来,老卜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在外头当了大老板,连家门朝哪开都忘了。”
卜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
“爸,看您说的,工作忙,这不是一放假就赶回来了嘛。这是给您和妈的一点心意,留着买点好吃的。”
老卜瞥了一眼那个红包,厚度看着让人眼热。
他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行了,坐吧。也不知道你在外头瞎忙活啥,这么大人了,连个媳妇都领不回来,挣再多钱有啥用,断了香火就是不孝。”
刘婶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酸菜炖粉条上了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老头子,少说两句吧。老大难得回来一趟,赶紧趁热吃。”
卜过应了一声,刚要坐下,卜平一屁股挤了过来,占了那个向阳的位置。
“哥,你坐那边去,这地儿暖和,我腰不好。”
卜平说得理直气壮,手里还抓着个鸡腿往嘴里塞。
卜过没说话,默默地坐到了离门口最近的那个风口位置。
那地方门缝漏风,冷风嗖嗖地往脖子里灌。
我看在眼里,心里有些发堵。
这哪里像是游子归家,倒像是债主上门,还得看欠债人的脸色。
这顿饭吃得极其压抑,只有卜平吸溜粉条的声音和老卜敲烟袋锅的动静。
卜过低着头扒饭,时不时给二老夹菜,却总是被巧妙地避开。
老卜把卜过夹给他的那块红烧肉,顺手就夹给了卜平。
“老二身子虚,得补补。你在外头吃香喝辣的,不差这一口。”
卜过夹菜的手悬在半空,最后只能尴尬地收回来,放进自己碗里。
那块肉,他嚼了很久,像是嚼着一块难以下咽的黄连。
02
吃过饭,我和卜过坐在院子里的石磨盘上抽烟。
冬天的日头短,才五点多,天色就已经擦黑了。
村里的灯火星星点点地亮起来,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卜过深吸了一口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每个月往家里寄三千块钱,逢年过节还得再加两千。卜平就在家啃老,一分钱不挣,还要我帮他还赌债。可为什么在爸妈眼里,他是个宝,我就是根草?”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这事儿在村里也不是什么秘密,老卜两口子偏心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也别想太多,远香近臭嘛。你在外头,他们看不见摸不着,自然觉得没那么亲。卜平虽然不争气,但天天在跟前晃悠,端茶倒水的,老人都吃这一套。”
卜过苦笑了一声,弹了弹烟灰。
“端茶倒水?你是没看见,刚才我去厨房倒水,看见洗碗池里堆着好几天的碗筷都长毛了。卜平连个酱油瓶倒了都不扶,我妈那个腰间盘突出,还得弯着腰给他洗内裤。”
正说着,屋里突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碎裂声,紧接着就是刘婶的一声尖叫。
我和卜过对视一眼,扔掉烟头就往屋里冲。
推开门,只见堂屋地上一片狼藉。
那个老式的暖水瓶炸了,滚烫的开水流了一地,玻璃碴子到处都是。
刘婶坐在地上,捂着脚踝,疼得龇牙咧嘴。
卜平站在一边,手里拿着手机,一脸的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
卜过几步冲过去,蹲下身查看刘婶的伤势。
刘婶的脚踝被烫红了一大片,起了好几个大水泡。
“妈,您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卜过一边说着,一边要去扶刘婶。
谁知刘婶一把推开了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就骂。
“都怪你!你不回来还好好的,你一回来家里就出事!这暖壶用了五六年都没事,怎么你一进屋它就炸了?”
卜过愣住了,手僵在半空,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院子里抽烟呢。”
“怎么没关系?你就是个丧门星!小时候算命的就说你命硬,克父克母。后来你走了,家里太平了这些年,现在你又回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把我们这两个老骨头折腾死你才甘心?”
老卜也阴沉着脸走了过来,手里的烟袋锅指着卜过。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送你妈去卫生局!要是你妈有个三长两短,我打断你的腿!”
卜过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委屈。
“行,我背妈去。”
他说着就要去背刘婶。
卜平却突然跳了出来,挡在中间。
“哥,你别碰妈了,万一再摔着咋办?你开车,我背妈。”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好像卜过是个什么洪水猛兽。
卜过咬了咬牙,转身出门去发动车子。
看着他那略显萧索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
这哪里是回家过年,这分明是回来渡劫的。
03
从卫生局回来,已经是半夜了。
刘婶的脚包得像个粽子,躺在炕上哼哼唧唧。
老卜坐在旁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卜平早就回自己屋睡觉去了,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只有卜过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给刘婶熬药。
那个药罐子是个老古董,火候很难掌握,烟熏火燎的,呛得卜过直咳嗽。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那熟练的动作,心里有些发酸。
他在大公司管着几十号人,平日里也是衣着光鲜,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儿。
“歇会儿吧,我来盯着。”
我走进去,想接过他手里的蒲扇。
卜过摇了摇头,眼睛被烟熏得通红。
“不用,这一剂药得文火慢熬,我不放心。”
就在这时,屋里的灯泡突然闪了两下,然后“啪”的一声,彻底灭了。
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老卜在里屋骂骂咧咧。
“这又是怎么了?连个灯都跟老子作对!老大,是不是你又乱动什么东西了?”
卜过无奈地叹了口气,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爸,我一直在厨房呢。可能是保险丝烧了,我去看看。”
他拿着手机,摸索着走到电闸箱前。
那是个老式的闸刀开关,上面的保险丝确实熔断了。
“这线路太老了,带不动这么多电器。明天我找人把全屋的线都换了吧。”
卜过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换上一根备用的保险丝。
灯亮了。
可老卜却不依不饶。
“换什么换?有俩钱烧得慌?这房子住了几十年都好好的,怎么你一回来就不行了?我看就是你身上的煞气太重,冲撞了家里的灶神爷。”
这话听着刺耳,却是农村里很多老人深信不疑的道理。
卜过没反驳,只是默默地回到厨房继续熬药。
第二天一大早,卜过真找来了村里的电工,打算把家里的线路整改一下。
他还顺便叫了瓦工,想把漏雨的屋顶也修修。
这本来是件好事,村里人都夸卜过孝顺,有出息了不忘本。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孝顺”这两个字上。
电工师傅爬上梯子换线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梯子突然滑了一下。
那个有着二十年经验的老电工,竟然直挺挺地摔了下来。
好在下面是一堆稻草,人没大事,就是把腿给摔折了。
这下子,老卜家彻底炸锅了。
电工家属找上门来闹,要赔偿,要说法。
老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卜过的鼻子大骂。
“你个扫把星!你是想害死全村人吗?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现在好了,人家找上门来了,这脸都被你丢尽了!”
卜过站在院子里,面对着众人的指指点点,一言不发。
他默默地掏出银行卡,赔了医药费和误工费,把事情平息了下来。
等人群散去,他一个人站在那堆乱七八糟的电线和瓦片中间,显得格外孤单。
我走过去,递给他一根烟。
“兄弟,这事儿真不赖你。那梯子本来就不稳,地又不平。”
卜过接过烟,手微微有些颤抖。
“你说,是不是真的像我爸说的那样,我身上有煞气?”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自我怀疑。
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接二连三的巧合和家人的打压下,竟然开始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别瞎想,那就是个意外。”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觉得他的肩膀僵硬得像块石头。
就在这时,村里的风水先生王瞎子拄着拐杖路过门口。
他虽然是个瞎子,但据说心里亮堂得很。
他停下脚步,侧着耳朵听了听,然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宅子气场太弱,压不住这条过江龙啊。”
王瞎子说完,也不解释,敲着盲杖哒哒哒地走了。
留下我和卜过面面相觑,心里都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04
第三天,卜过决定走了。
不是因为他想走,而是因为实在待不下去了。
那天中午,卜平那个不争气的玩意儿,竟然偷了卜过的车钥匙,想把车开出去显摆。
结果刚出村口,就撞到了路边的大石头上。
车头撞瘪了一大块,保险杠都掉下来了。
卜平吓得脸都白了,跑回家躲在被窝里不敢出来。
卜过看着那辆还没上牌的新车变成这副德行,心疼得直哆嗦。
他冲进屋里,一把掀开卜平的被子,想把他拽出来教训一顿。
“你多大的人了?没驾照你也敢开车?出了人命怎么办?”
卜过吼得嗓子都破了音。
卜平缩在床角,像只受惊的鹌鹑,嘴里却还不服软。
“不就是辆破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以后我赔你!”
“你赔?你拿什么赔?拿你那条烂命赔吗?”
卜过气得举起了手,想要一巴掌扇下去。
“住手!”
老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抄着把扫帚,冲上来就往卜过身上招呼。
“你敢打你弟弟!反了你了!车坏了那是车的事,人没事就是万幸!你这当哥哥的,不关心弟弟有没有受伤,还要打他?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那扫帚结结实实地打在卜过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卜过没有躲,任由那一下下打在身上。
他慢慢地放下手,转过身看着老卜,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了。
“爸,我是您亲生的吗?”
他轻声问道,语气平静得让人害怕。
老卜愣了一下,手里的扫帚停在半空。
“你说什么混账话!”
“从小到大,只要我和卜平有争执,永远都是我的错。我考上大学,您说家里没钱,让我去打工供弟弟读书。我自己贷款读完了书,工作了,每个月寄钱回来,您从来没问过我累不累,只问我下个月能不能多寄点。现在,他撞坏了我的车,差点闯了大祸,您还要打我?”
卜过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刘婶在炕上哭着喊着。
“作孽啊!一家人还要算这么清的账!养个儿子有什么用,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卜平见有了靠山,又探出头来。
“哥,你也太小气了,不就撞了一下嘛,修修不就行了。你那么有钱,还在乎这点修理费?”
卜过看着这一家三口,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充满了绝望和解脱。
“行,我修。这车我不要了,留给你们,算是这些年我欠这个家的。”
说完,他把车钥匙扔在地上,转身走出了房门。
这一次,没有人拦他。
我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村口。
他身上什么都没带,连那个装着换洗衣物的背包都落在了家里。
只有那件深色大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卜过!你去哪?”
我喊住他。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回城里。这里,不是我的家。”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王瞎子的话。
这条过江龙,终究是不属于这方小池塘的。
他的能量太强,太正,与这个充满了陈腐、偏见和算计的家格格不入。
强行融合,只会两败俱伤。
05
我开着我的破皮卡,送卜过去县城的火车站。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车窗外的枯树飞快地向后退去,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到了车站,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
卜过坐在候车室冰冷的椅子上,双手抱着头,一动不动。
候车室里人来人往,嘈杂喧闹。
有扛着蛇皮袋的民工,有抱着孩子的妇女,也有行色匆匆的商务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处,唯独卜国,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我去给你买瓶水。”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起身往小卖部走去。
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卜过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道士。
那道士看着得有六七十岁了,胡子花白,头发却是个寸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面前摆着个破布摊子,上面放着几枚铜钱和一个签筒。
卜过似乎是在跟他说话,神情有些激动。
我放慢了脚步,悄悄地走到他们身后的柱子旁。
“大师,您说我这是为什么?我想孝顺父母,想让他们过好日子,可为什么每次都适得其反?”
卜过的声音带着颤抖。
道士捋了捋那一小撮山羊胡,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年轻人,孝顺分两种。一种是身孝,一种是心孝。还有一种,叫挡煞。”
“挡煞?”
卜过疑惑地抬起头。
“不错。有些家庭,祖上积德不够,或者是风水有缺,注定要有一股煞气在宅子里盘旋。这股煞气,需要有人去承载,去化解。”
道士的声音低沉而神秘,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是家里的长子,命格刚硬,天生就是那个挡煞的人。你离家远,那股煞气就追着你去,家里反而清静平安。你一回来,煞气回流,与宅子里的阴气相撞,自然是鸡犬不宁,祸事连连。”
卜过愣住了,嘴唇哆嗦着。
“您的意思是,我不能回家?我回家就是害了他们?”
“非也,非也。”
道士摇了摇头。
“是你替他们背负了这股煞气。你在外头受苦受累,甚至遭人白眼,那都是在消业。你越成功,积攒的福报越多,压住的煞气就越重。可这煞气它认主啊,你一靠近根源,它就要反噬。”
这番话,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虽然听起来玄乎,但仔细一想,似乎又正好解释了卜过身上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他在外头顺风顺水,一回家就倒霉?
为什么他越是对家里好,家里人越是对他恶语相向?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在替全家受过?
卜过沉默了良久,缓缓地从兜里掏出几张红票子,放在道士的摊位上。
“大师,那我该怎么办?”
道士没有收钱,而是突然脸色一变,死死地盯着卜过的身后。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连嘈杂的人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道士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越过卜过的肩膀,指向他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
“那煞气它没有走,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附在了你的身上。你离家越远,积攒的福报越多,它就越强大。”
卜过僵硬地转过身,顺着道士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看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个穿着破烂、满脸污垢的小乞丐,正抬起头,冲着他露出了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
那小乞丐的眼睛,黑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里面没有一丝孩童该有的天真,只有一种让卜过遍体生寒的贪婪与怨毒。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那小乞丐的眉眼之间,竟与他自己,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道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挡走的,是小煞。可你招来的,却是能耗尽你家三代福运的孽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