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该是我们的结婚七周年纪念日。
我特意调开了所有工作,从一周前就开始暗自准备。
她却显得心不在焉,眼神总飘向别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得频繁。
直到她坚持要独自去参加那场周末的大学同学会。
我心中那点隐约的不安,在好友肖志远煞白的脸色和颤抖的手机屏幕前,轰然炸开。
视频里,我的妻子郑晓雨,和那个我始终心存芥蒂的男闺蜜胡俊茂,在酒店走廊的暖光下,忘情拥吻。
那一刻,世界寂静无声,只剩血液冲撞耳膜的轰鸣。
我不知如何回的家,对着那段循环播放的视频枯坐至天明。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在清晨格外刺耳。
她冲进来,衣衫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如纸,面对我的质问,语无伦次,只剩崩溃的眼泪。
而我,在强作镇定出门“买早餐”理清思绪后,再次推开家门——
卧室里玫瑰铺地,烛光摇曳,礼物盒摆放端正,俨然一场精心布置的纪念日惊喜。
可我从未做过这些。
那诡异的温馨场景,比凌晨看到的亲吻视频,更像一场彻骨冰冷的噩梦。
礼物盒里那张带着胡俊茂字迹的卡片,将我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碾碎。
“旧梦重温……视频只是开胃菜。”
字字如刀,剐蹭着我已然麻木的神经。
而当我终于撬开那沉默的旧手机云端,里面隐藏的,是长达数年、更不堪入目的勒索与控制。
原来,我所以为的婚姻静好,早已爬满了蛆虫。
震怒与心碎之后,一个冰冷的念头逐渐清晰——
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然后,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
01
第七年的纪念日,我提前了很久开始盘算。
晓雨最近总说忙,时尚杂志的专题让她脚不沾地。
我想给她一个惊喜,重温我们刚结婚时那段甜蜜的、手头不宽裕却充满盼头的日子。
我订了她最爱的那家私房菜馆,位置隐蔽,菜品精致。
又托朋友从云南空运了新鲜的朱丽叶玫瑰,她知道价钱后肯定要埋怨我乱花钱。
但我想看她眼睛亮起来的样子,像多年前答应我求婚时一样。
礼物是条钻石项链,样式简洁,坠子是她名字的缩写。
不是我设计建筑图纸的手能做出的精巧,却代表我这些年来能给予的、最实在的心意。
我把这些默默安排好,像完成一项重大工程。
晚上她加班回来,带着一身秋夜的凉意。
“回来啦?吃饭了吗?”我接过她手里沉重的托特包。
“吃过了,和同事随便吃了点。”她踢掉高跟鞋,揉了揉脚踝,目光扫过客厅。
看到茶几上我摊开的纪念日餐厅宣传页,她顿了顿。
“对了冠宇,这周末我们大学同学会,班长组织了好久,我得去。”
我拿起宣传页,递过去:“看看这家,环境不错,我记得你提过。”
她接过去,眼神却没怎么停留,声音有些飘忽:“嗯……挺好的。不过同学会定在周六晚上,可能赶不及。”
“不能推了吗?或者,我陪你一起去?”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
她几乎是立刻摇头:“都是老同学,好久没见了,你去他们反而拘束。”
说着,她拿起手机,指尖快速滑动,眉心微蹙,似乎在回什么紧要信息。
“而且地点有点远,在郊区的温泉度假酒店,一来一回挺折腾,我可能……就直接住那边了。”
“住酒店?”我心里那点隐约的不舒服感,像水底的气泡,慢慢浮上来。
“嗯,房间都统一订好了。”她抬起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有些乏力,眼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疲倦,“纪念日我们改天补过,好不好?我保证。”
她凑过来,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带着她常用的那款香水后调,冷冽又缠绵。
然后便起身,“累死了,我先去洗澡。”
浴室的水声响起来。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宣传页上温馨的灯光和佳肴,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精心准备的惊喜,似乎还没来得及送出,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备选项。
手机屏幕在她刚才坐过的位置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
我移开目光。
不是刻意不看,而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给予她空间和信任。
胡俊茂的名字,还是前几天偶然在她旧手机通讯录里看到的。
那是她的大学同学,据说关系一直很好,好到被人戏称为“男闺蜜”。
我见过他几次,在画廊开幕式或者某些聚会上。
衣着得体,谈吐风趣,看晓雨的眼神,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偶尔还有一丝……
让我不太舒服的探究。
晓雨说我想多了,他们只是老朋友,认识的时间比我还长。
我信了。
因为晓雨嫁给了我,我们有了自己的家。
窗外的夜色浓重,纪念日的玫瑰还在路上,而她的心思,似乎已经飘向了另一场聚会。
我关掉客厅的灯,走进书房,摊开未完成的设计图。
线条和结构是冷静的,能让我纷乱的心绪暂时找到锚点。
只是笔尖落下时,图纸上却莫名多了几道无意识的、凌乱的划痕。
02
周六一整天,晓雨都有些心神不宁。
她试了好几套衣服,最后选了一条酒红色的丝绒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
“会不会太正式了?”她在镜子前转了个圈。
“很好看。”我由衷地说。
她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喜悦,又拿起香水,腕间、耳后,细细喷洒。
那香气比平日更浓烈些。
傍晚,她接到一个电话,走到阳台去接。
声音压得很低,断断续续传来“……知道了”、“……这样不行”、“……晚点再说”。
回来时,她脸色有些白,拿起包:“我走了,车在楼下等。”
“玩得开心,别喝太多酒。”我送到门口。
“嗯。”她含糊应了一声,匆匆走进电梯,没回头。
家里骤然空寂下来。
我给自己煮了碗面,食不知味。
打开电视,画面流动,声音嘈杂,却进不了脑子。
手机安静地躺着。
我想给她发条信息,问问到了没,环境怎么样。
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不想显得太过黏人。
时间一点点爬过九点、十点。
同学会的群里偶尔弹出几张热闹的合照,男男女女,笑容灿烂。
我放大图片,寻找晓雨的身影。
她在靠边的位置,举着酒杯,脸上笑着,眼神却有些游离。
胡俊茂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正侧头和旁人说话,手臂似乎无意地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
只是照片角度,我告诉自己。
快十一点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肖志远,我的大学同学,也是为数不多一直保持联系的朋友。
“冠宇!”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背景音嘈杂,夹杂着音乐和人声,“你在家吗?”
“在,怎么了志远?你们同学会结束了?”我心头莫名一跳。
“出事了!你……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肖志远喘着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惶惑,“我现在发你个东西,你……你自己看。”
“什么东西?”我握紧手机。
“群里……我们同学群里,有人发了段视频……是关于,关于晓雨的。”
我的呼吸一滞。
“什么视频?志远,说清楚!”
“我……我没法说!你看就知道了!但我跟你说,冠宇,这不对劲,肯定哪里不对劲!”肖志远语无伦次,“你看了先别急,等我,我马上过去找你!”
电话被仓促挂断。
几秒钟后,微信提示音尖锐地响起。
是肖志远发来的一个视频文件,标题是一串无意义的数字。
客厅的灯光白得刺眼。
我点开那个文件。
短暂的加载后,画面开始晃动。
看起来是手机拍摄的,背景是酒店铺着厚地毯的走廊,灯光暖黄。
先是几个模糊的人影走过,然后,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镜头中央。
是晓雨和胡俊茂。
晓雨靠墙站着,似乎站不稳,胡俊茂一手扶着她。
接着,胡俊茂低下头,凑近她。
晓雨没有推开他。
反而,她的手抬起来,环住了他的脖子。
两个人的影子在墙壁上融成一团。
拍摄者的手抖了一下,画面更加模糊,但那双唇相接的轮廓,清晰得残忍。
视频很短,只有十几秒。
结束后,自动重播。
那十几秒,在我的世界里被无限拉长、凝固。
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指尖冰凉,血液却一股脑冲上头顶,在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
耳朵里嗡嗡作响,盖过了一切声音。
我再次点开视频,死死盯着每一个细节。
晓雨的脸有些红,眼神迷离,像是喝醉了。
她的裙子,是出门时那件酒红色丝绒。
胡俊茂的手,扶在她的腰侧,然后慢慢上移……
我猛地关掉屏幕,把手机反扣在沙发上。
胃里一阵翻搅。
不可能。
一定是看错了。是角度问题。或者是……有人恶意剪辑。
对,现在的技术,什么做不出来?
我抖着手重新拿起手机,找到晓雨的电话,拨了过去。
漫长的等待音。
一遍,两遍,三遍。
无人接听。
再打,直接变成了关机。
冷汗,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渗出来,冰凉的,爬满我的后背。
我盯着黑漆漆的电视屏幕,里面映出自己扭曲失魂的脸。
客厅的钟,指针滴答,走向凌晨。
那声音,一下下,敲在我的骨头上。
![]()
03
我不知道肖志远是什么时候来的。
门铃响了很久,我才恍惚地起身去开门。
他站在门外,脸色比我还难看,手里拎着两罐啤酒,也不知是给谁喝的。
“冠宇……”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侧身挤进来。
我们坐在沙发上,谁也没先开口。
沉默像沉重的淤泥,塞满了房间。
最后还是他打破僵局,声音干涩:“群里已经炸锅了,发了又删,删了又有人存了再发……班长在拼命压,但……”
“谁发的?”我的声音嘶哑得自己都陌生。
“不知道,匿名小号发的,查不到。”肖志远摇头,“但当时走廊上肯定不止一个人。妈的,这都什么事!”
他递给我一罐啤酒,我没接。
“晓雨呢?联系上了吗?”他问。
我摇头,把手机扔到茶几上,屏幕朝下,仿佛那是个烫手的东西。
“一直关机。”
肖志远搓了把脸:“胡俊茂那孙子……我早就觉得他看晓雨的眼神不对。大学那会儿他就追过晓雨,没成,后来就摆出一副‘最好朋友’的架势。呸!”
我猛地看向他:“大学追过?”
“啊?晓雨没跟你提过?”肖志远有些尴尬,“也……也不算正经追吧,就是走得近。
后来晓雨不是跟你在一起了吗?他就以‘闺蜜’自居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贼心不死!”
贼心不死。
四个字,像四根针,扎进我心里。
如果贼心从未死过,那这些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在他们所谓的“友谊”之下,到底流淌着什么?
“视频……”我艰涩地开口,“会不会是假的?喝醉了,借个位,或者……”
“冠宇,”肖志远打断我,眼神里有不忍,但更多的是无奈,“我反复看了好多遍。
不像假的。
而且……群里有人说,看到他们俩后来……一起进了同一间房。”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
却像一把重锤,砸碎了我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
同一间房。
我的妻子,和她的男闺蜜,在同学会夜晚,进了同一间房。
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不敢想。
一想,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拧绞,疼得喘不上气。
“我要去找她。”我站起来,却感到一阵眩晕。
“你去哪儿找?度假酒店那么大,你知道是哪间房?”肖志远拉住我,“而且现在去,万一……万一撞见什么,你怎么收场?”
“那我就在这里干等着?”我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提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戾气。
肖志远被我吼得一怔,随即也红了眼:“不然呢?!林冠宇,你清醒点!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得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怎么办?
离婚吗?
七年婚姻,点点滴滴,无数个清晨夜晚,分享的喜悦,共度的难关……
还有我对她,从未褪色过的爱意。
这一切,难道就因为一段十几秒的视频,一个未经证实的“进了同一间房”,就要彻底崩塌?
我不甘心。
可那视频里的画面,一帧一帧,在我眼前反复闪回。
她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那么自然。
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腾,我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肖志远跟进来,默默递给我一杯水。
我漱了口,用冷水泼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狼狈不堪的男人。
这是谁?
这不该是我。
我该是冷静的,理智的,能处理好一切麻烦的建筑设计师林冠宇。
可镜子里的这个人,看起来像个一败涂地的废物。
回到客厅,我重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视频。
这一次,我强迫自己以最冷静、最苛刻的眼光去审视。
画面分辨率不高,但人物轮廓清晰。
晓雨的表情,沉醉而迷离。
胡俊茂的动作,充满占有欲。
没有任何明显的剪辑拼接痕迹。
拍摄者的手抖,反而增加了现场的真实感。
我的心,一点点沉入不见底的冰窟。
“志远,”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把群里关于这件事的讨论,能截图的都发给我。”
“你想干嘛?”
“不知道。”我扯了扯嘴角,大概是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先留着吧。总得……知道发生了什么。”
肖志远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操作起来。
窗外,天色由浓黑转为深蓝,远处天际透出一丝微弱的灰白。
快天亮了。
这一夜,长得像一个世纪。
而我的妻子,郑晓雨,此刻在哪里?在谁的身边?醒来时,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或者说,是一种尖锐的麻木。
我在等。
等一个或许会更残忍的黎明。
04
第一缕天光透过窗帘缝隙,切在地板上,冷冰冰的。
肖志远靠在另一张沙发上睡着了,打着轻微的鼾。
我毫无睡意,盯着那道苍白的光线,直到它慢慢变宽,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像极了我此刻的人生,看似清晰,实则混沌不堪。
手机依旧沉默。
晓雨没有发来任何只言片语。
快七点时,门口传来极其轻微、又带着明显迟疑的钥匙转动声。
咔哒。
很轻,但在死寂的清晨,不啻于惊雷。
肖志远立刻惊醒了,看向我。
我坐着没动,全身的肌肉却瞬间绷紧,手指深深陷进沙发垫里。
门被推开一条缝。
先探进来的,是一只紧握着钥匙、指节发白的手。
然后,郑晓雨侧身闪了进来。
她身上还是昨天那件酒红色丝绒长裙,但此刻皱巴巴的,沾着不知哪里蹭到的灰尘。
裙摆甚至撕破了一小条。
她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脖颈。
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糊掉,眼线晕开,成了两团污迹,口红也斑驳不堪。
最刺目的是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微微哆嗦着。
她看到客厅里的我和肖志远,猛地僵在原地。
眼睛瞬间睁大,瞳孔里满是惊惶、恐惧,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迷茫。
“冠……冠宇?”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是砂纸磨过喉咙,“你……你怎么……志远也在?”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里揉成一团的外套藏到身后,动作慌乱。
我看着她,没说话。
陌生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们之间七年的距离。
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眼神躲闪的女人,真的是那个我熟悉的爱人吗?
肖志远尴尬地站起来:“那个……晓雨回来了,我,我先……”
“志远,”我开口,声音干涩,“麻烦你,先回去吧。”
肖志远如蒙大赦,拍了拍我的肩膀,低着头快速从晓雨身边走过,带上了门。
关门声再次响起,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死一样的寂静。
晓雨靠着门板,似乎站立不稳,慢慢滑坐到玄关的地上,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她开始发抖,起初是细微的,然后越来越剧烈,连带着整个瘦削的肩膀都在颤。
“晓雨。”我叫她的名字。
她浑身一颤,抬起头,脸上已满是泪痕,冲掉了晕开的妆容,更加狼狈。
“冠宇……我……我不知道……”她语无伦次,眼神涣散,无法聚焦,“我喝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就在……在酒店房间……我一个人……”
“胡俊茂呢?”我打断她,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害怕。
听到这个名字,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瑟缩。
“他……他……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她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渗出,“我的头好痛……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我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蹲下,平视着她,“同学会,喝酒,然后呢?谁送你回的房?”
“我……我不知道……可能是同学……很多人……”她拼命摇头,头发更加凌乱。
“那这个呢?”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视频,举到她眼前,“你也想不起来吗?”
屏幕的光映亮她惊恐万状的脸。
她死死盯着视频画面,呼吸骤然停止,随即变得粗重急促。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她尖叫起来,伸手想要打掉我的手机,“假的!一定是假的!有人害我!”
我收回手机,不再看她崩溃的样子。
“视频在你们同学群里传遍了,晓雨。很多人看到。”
这句话像抽掉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她瘫软下去,蜷缩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受伤动物般的哀鸣。
“我没有……冠宇,你相信我……我没有和他……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喝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爬过来,抓住我的裤脚,仰起满是泪水的脸,哀求地看着我。
那眼神,曾经让我心醉,此刻却只让我心冷。
“喝醉了,就可以和别的男人接吻吗?”我问,每个字都像冰碴。
她猛地松开手,像是被我的话刺痛。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冠宇,对不起……”她反复复复说着道歉的话,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然后,她忽然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向浴室。
门被重重关上,里面传来压抑的、最终变成嚎啕的痛哭,还有哗啦啦猛烈的水声。
我站在原地,玄关冰凉的地砖寒意透过鞋底传来。
她否认了。
用最苍白无力的“喝断片”和“不知道”。
可那视频里的她,并非全然失去意识。
那环住胡俊茂脖颈的手臂,带着一种沉溺的力度。
愤怒、失望、猜疑、还有一丝不肯熄灭的微弱希望,在我胸腔里激烈冲撞。
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或许,我内心深处,依然渴望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能让我说服自己的解释。
哪怕那个解释漏洞百出。
浴室的水声持续了很久。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逐渐苏醒的城市。
车流开始穿梭,行人步履匆匆。
世界照常运转,只有我的世界,在这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声停了。
又过了许久,浴室门轻轻打开。
晓雨换上了家居服,头发湿漉漉地披着,眼睛红肿,脸被热水蒸得发红,却依然没有血色。
她不敢看我,贴着墙根,飞快地钻进卧室,关上了门。
把自己彻底隔绝开来。
我走到卧室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却没有拧开。
里面悄无声息。
隔着一扇门,我们各自困在由背叛、谎言和痛苦筑成的孤岛里。
我想起今天原本的计划。
纪念日,玫瑰,晚餐,项链。
一切像个蹩脚又残忍的玩笑。
最终,我转身离开门口。
我需要空气,需要冷静,需要……弄清楚更多。
“我出去买点早餐。”我对着紧闭的卧室门说。
里面没有回应。
我拿起外套和钥匙,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
05
清晨的空气凛冽,吸入肺里,带着一股清冷的刺痛。
我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走着,脚步虚浮。
脑子里乱糟糟的,视频画面、晓雨崩溃的脸、胡俊茂那令人作呕的身影,交替闪现。
我需要理清头绪,而不是被情绪吞噬。
首先,要确定一些基本事实。
晓雨说她醒来时一个人在酒店房间。
那她是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走到小区门口的门卫室。值班的是老张,张文富,在这里干了十几年,认识小区里每一户。
“张师傅,早。”我走过去,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正常。
“哟,林工,这么早?”老张从报纸后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脸色不太好啊,没休息好?”
“嗯,有点事。”我含糊应道,递过去一根烟,“张师傅,请问一下,今天早上,大概六七点那会儿,您看到我太太回来了吗?”
老张接过烟,夹在耳朵上,想了想:“郑编辑啊?看见了,怎么没看见。大概……六点半不到吧?天刚蒙蒙亮。”
“她一个人吗?”我屏住呼吸。
“一个人啊,”老张很肯定,“坐出租车回来的,在门口下的车。
付钱的时候还差点把手机掉地上,慌里慌张的。
我还跟她打招呼来着,她都没听见,低着头就往里冲。”
一个人。出租车。
这似乎印证了晓雨的部分说法。
“她……看起来怎么样?”我又问。
老张打量我一眼,大概是觉得我的问题有点怪,但还是说:“不太好,脸色白得吓人,眼睛也红红的,像哭过。衣服也皱巴巴的。林工,你们……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小误会。”我勉强笑了笑,“谢谢您,张师傅。”
离开门卫室,我心里的疑云并未散去,反而更重了。
如果她真的和胡俊茂发生了什么,清晨独自慌乱回家,倒也符合心虚的表现。
可是,如果发生了什么,胡俊茂会轻易放她一个人走吗?
那个视频,那个“同一间房”的传言……
还有晓雨那完全崩溃、一问三不知的状态。
是羞愧难当,演技高超,还是……另有隐情?
我的思绪像一团乱麻。
走到小区外的早餐铺,买了豆浆油条,又鬼使神差地多买了一份晓雨爱吃的小笼包。
拎着早餐往回走,脚步却越来越沉。
我不知道回去后该如何面对她。
质问?她只会哭着说不知道。
安慰?我做不到,那视频像一根刺,牢牢扎在心里。
冷战?让这个家彻底变成冰窖?
走到楼下,我抬头看向自家窗户。
窗帘拉着,密不透光,像一只沉默的、拒绝交流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单元门。
无论如何,家还是要回的。
真相,或许就藏在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里,藏在晓雨崩溃的泪水之后,藏在那段来历不明的视频背后。
我需要耐心,需要冷静。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推开家门,屋子里依旧安静。
早餐的香气弥漫开来,带着一点虚假的日常温暖。
晓雨没有出来。
我把早餐放在餐桌上,脱下外套。
目光扫过紧闭的卧室门,心里那根刺又动了一下。
我走过去,这次没有犹豫,握住了门把手。
轻轻拧开。
卧室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光线昏暗。
晓雨侧身蜷缩在床上,被子盖到下巴,背对着门,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但我知道她没睡。
她的肩膀线条僵硬。
我走进去,本想开口说“早餐买回来了”。
话却卡在喉咙里。
我的目光,被卧室里的景象牢牢钉住了。
地上,从门口到床边,稀疏拉拉,洒落着一些暗红色的玫瑰花瓣。
床边的小桌上,立着几个已经燃烧殆尽、只剩凝固蜡泪的香薰蜡烛。
而床的正中央,靠近晓雨枕头的地方,端端正正放着一个扎着银色丝带的深蓝色礼物盒。
盒子不大,很精致。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好几拍。
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这是……什么?
我从未准备过这些。
昨晚我离开时,卧室绝不是这个样子!
是谁?
在我彻夜未眠、痛苦煎熬,在晓雨清晨崩溃回家之后……
是谁,悄无声息地潜入我的家,布置了这样一场……堪称诡异的“纪念日惊喜”?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猛地窜起,直冲天灵盖。
比看到那段亲吻视频时,更强烈、更直接的不安和恐惧,攫住了我。
我盯着那个礼物盒,仿佛那里面盘踞着一条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