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淮南子·本经训》中载：“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
这段古老的记述，为后羿射日的传说奠定了悲壮的基调。
凡人皆以为，这是神子的顽劣与天帝的纵容。
然而，神话的残片往往掩藏着比烈日更灼人的真相。
史书只记载了后羿的神武，却遗漏了当第九支箭划破天际时，那第十只金乌为何停止了逃窜。
01.
十日并出，非自尧始。
这片大地上，关于太阳的传说，远比凡人帝王的历史更加古老。东海之外，汤谷之上，那棵名为“扶桑”的神木，是十只金乌的摇篮。它们是天帝帝俊的血脉，是世间最尊贵、最炽热的生灵。
它们本该遵守古老的盟约：一日出，九日栖。
但神明的“顽劣”，便是凡间的“浩劫”。
最初，大地只是稍显焦渴。河床干涸，草木枯黄。凡人以为是寻常的旱灾，在村落的祭坛上摆放了瓜果与牲畜，祈求天帝息怒。
后羿那时还是凡人中的英雄，他与妻子嫦娥隐居在昆仑山脚，不问世事。他曾是帝尧座下的神射手，但厌倦了朝堂的纷争，只愿与爱妻相守。
“羿，你看，” 嫦娥指着天空，“今日的云霞，红得有些……妖异。”
后羿仰头。他目力非凡，能看清百里外的鹰隼绒毛。他看到的不是云霞，而是天空的“伤口”。大气被撕裂，十股金色的神力，如十道鞭子，在天穹上肆意抽打。
“不是云。”后羿的声音低沉，“是火。是天火。”
当晚，第一个“异变”出现了。
村落中一个前去河边取水的少年，再也没有回来。村民们寻去，只在已经干裂见底的河床上，发现了一滩黑色的灰烬，和一双被烧熔的陶罐。
紧接着，大地开始“反抗”。
山林中，不再有猛兽的咆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那是在极度高温下，被烤干了血肉的精怪，它们的骨骼在山石间爬行，寻找着一切潮湿的“活物”。
这不是旱灾。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净化”。
“它们在清洗大地。”
后羿站在山巅，望着十个太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惨白。他的妻子嫦娥在他身后，用最后一点井水浸湿了布巾，递给一个因“日灼病”而皮肤开裂的孩子。
“后羿，” 嫦娥的声音因恐惧而轻颤，“它们……它们在笑。”
后羿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了。
那不是凡人能听到的声音。那是神明在云端发出的、刺耳的、愉悦的鸣叫。它们在享受这场盛大的死亡。它们把凡间的痛苦当成了最绚丽的烟火。
“凡人……不该承受神的玩弄。”
后羿睁开眼，眼神中最后一点温情被坚冰取代。
他转身，走向那个尘封已久的武器库。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张弓。
一张赤红色的神弓。以及，十二支白羽神箭。
这是帝尧在后羿归隐时所赠，弓是昆仑神木所制，箭是东海屠龙之羽。帝尧说：“此弓，非射神魔，不可出鞘。”
嫦娥抓住了他的手：“夫君，那是天帝之子！”
“从它们决定以苍生为祭品的那一刻起，” 后羿抽出神弓，弓弦发出一声龙吟，“它们便不再是神。是——孽。”
02.
后羿背弓持箭，离开了昆仑的庇护。他走入凡间，所见皆是炼狱。
大地已经龟裂，裂缝中喷涌出的不是地下水，而是滚烫的蒸气，带着硫磺的恶臭。曾经的江河，如今是白色的盐碱地，无数干枯的鱼骨，像是在祭奠一条河流的死亡。
他路过一座城。
城墙是黑色的，不是原色，而是被烈日烤焦的颜色。城门大开，里面却寂静无声。
后羿走了进去。
街道上空无一人，所有的房屋门窗紧闭，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孔不入的酷热。
“水……水……”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后羿循声而去，在一个被阴影遮蔽的巷子里，发现了一个即将死去的老人。他全身的皮肤都已经碳化，唯一能证明他活着的，是他那双还在转动的、充满血丝的眼睛。
后羿将水囊递过去。
老人却摇了摇头，他指着巷子深处一个被重重布料包裹的摇篮。
“救……孩子……”
后羿走过去，揭开布料。里面是一个婴儿，但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皮肤像风干的橘子皮，小小的拳头紧握着，仿佛在抗议这不公的命运。
老人发出了一声似哭似笑的嘶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后羿站在这座死城中央，十个太阳如同十只巨大的、冷漠的眼睛，在天空中嘲弄地注视着他。
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那是千万生灵的尸骸。
他突然明白了。
金乌们想要的，不仅仅是“玩耍”。它们是在执行一项古老的“清扫”协议。
在更古老的传说中，人类是女娲的造物，而神明则是天地的宠儿。当人类的数量开始威胁到神明的领域时，“清扫”便会开始。
这一次，他们选择的工具，是“太阳”。
“天帝……帝俊……”后羿握紧了拳头，“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尖啸从天空传来。
一只金乌，离群了。
它似乎是厌倦了这种单调的烘烤，它想要更“有趣”的互动。它从高空俯冲而下，像一颗坠落的陨石，目标直指后羿。
它要亲眼看看，这个唯一敢在十日之下行走的凡人，是如何化为灰烬的。
后羿没有动。
他静静地站在死城的中央，任由那股足以熔化钢铁的热浪扑面而来。
金乌的速度极快，它那金色的神火，已经将后羿的影子拉长、扭曲。它甚至能看清后羿脸上那不屑的表情。
“蝼蚁！” 金乌发出了神明的咆哮。
“孽畜。” 后羿低语。
在金乌的利爪即将触及他头顶的那一刻，后羿动了。
他没有抽箭，而是用那张赤红色的神弓，格挡。
“铮——！”
弓弦与神爪相撞，发出了金石碎裂的巨响。
金乌没想到这个凡人竟敢反抗，更没想到他能挡住自己的一击。它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倒飞回天空。
后羿的手臂在颤抖，虎口被震裂，鲜血流淌在赤红的弓身之上。
“呵……”后羿笑了，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杀意，“原来，神……也会流血。”
他在挑衅。
他要让这十只金乌，将注意力从大地，转移到他一个人身上。
果然，天空之上，其余九只金乌停止了盘旋。它们同时转向，十道毁天灭地的目光，锁定了这个渺小的凡人。
03.
天空，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了。
被激怒的神明，是世间最可怕的灾祸。
十只金乌不再戏耍，它们展现出了神子真正的威严。它们在天空中列阵，形成了一个古老的、凡人无法理解的图腾。
“神罚·焚天之阵。”
后羿认得这个阵法，它出现在最古老的巫祝甲骨文上，意为“万物归墟”。
它们不再逐个攻击，而是将十个太阳的神力汇聚于一点。那一点，就是后羿。
“夫君！”
远在昆仑的嫦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冲出草屋，遥望东方，心如刀绞。
死城之中，后羿抬头。
他看到天空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一道比太阳核心还要耀眼百倍的光柱，正当头压下。
这股力量，足以将整座城池，连同地基，瞬间汽化。
后羿没有逃。
他不能逃。他若逃了，这股力量就会倾泻在大地上，方圆千里将再无生机。
他必须……接住它。
“以我凡人之躯，” 后羿将神弓插入大地，双膝跪地，以背为盾，“请受……这灭世神罚。”
轰——！
光柱命中了。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只有“湮灭”。
光柱所及之处，所有的建筑、街道、尸骸，都在瞬间化为了最原始的粒子。
后羿跪在光柱的中心，他的身体承受着凡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他的皮肤在开裂，肌肉在蒸发，骨骼在哀鸣。
但他没有倒下。
他背上的那张赤红色神弓，在神罚之中，发出了奇异的红光。它在吸收后羿的血液，同时也在疯狂地吞噬着金乌的神力。
十只金乌在天空中得意地鸣叫。他们认为这个敢于挑战神明的凡人，已经灰飞烟灭。
光柱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当光芒散去，原地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边缘呈琉璃状的巨坑。
“结束了。”一只金乌傲慢地说道。
“不。” 另一只金乌突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看下面！”
在巨坑的最深处，那个凡人，还跪在那里。
他浑身焦黑，如同木炭，但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身上焦黑的皮肤寸寸碎裂，露出的，是闪耀着淡淡红光的、新生的肌肤。
那张神弓，在饮饱了神血与神力之后，已经与后羿融为一体。
“多谢。”
后羿抬头，声音嘶哑，却传遍了九霄。
“多谢你们的神力，唤醒了它。”
他举起了弓。
弓弦之上，自动搭上了一支白羽神箭。那箭矢不再是凡物，而是由“神罚”的光芒凝聚而成。
“现在，” 后羿拉开了满弓，弓弦之声，如万千冤魂在咆哮，“轮到我了。”
04.
这一刻，天地易位。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发生了逆转。
当后羿拉开满弓，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风停了，热浪凝固了，连金乌的鸣叫也卡在了喉咙里。
十只金乌感到了恐惧。
那是它们诞生于汤谷神木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它们来自血脉的本能，在疯狂地警告它们——逃！
“晚了。”
后羿松开了弓弦。
嗖——！
第一支箭，出手了。
它没有射向天空，而是射向了大地。
箭矢没入巨坑的中心，那片被神罚烧灼过的土地。
“他在做什么？”一只金乌不解。
下一秒，答案揭晓。
以巨坑为中心，大地裂开了。不是一道，而是九道巨大的裂痕，如同九条锁链，向着天空中的九个方向延伸而去。
“这是……”
“是‘锁’！”
九只金乌惊恐地发现，它们的神力，被这九道裂痕牢牢地锁定了。它们无法再汇聚神力，也无法再轻易地逃离这片天空。
后羿射出的第一箭，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划定界限”。
他以大地为弓，以神力为弦，为这九只金乌，划下了一座牢笼。
“现在，一个一个来。”
后羿抽出了第二支箭。
他瞄准了最嚣张的那只金乌，就是之前试图用利爪撕碎他的那只。
那金乌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它疯狂地挣扎，喷吐着神火，试图烧断那无形的束缚。
但一切都是徒劳。
后羿的箭，是审判之箭。
“第一只。”
箭矢穿破长空，带着凡人无尽的怨与恨。
“啾——！”
金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白色的神箭，准确无误地从它的左眼射入，从右眼穿出。
炽热的神血，如同金色的暴雨，从天空洒落。
那只金乌的身体，在空中剧烈地抽搐着，它身上的火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
最终，它化作了一只巨大的、漆黑的三足乌鸦，从高空坠落。
“轰！”
大地之上，多了一座燃烧的山。
天空，第一次出现了一块“阴影”。
“大哥！”
其余的金乌彻底陷入了疯狂。它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失去了手足的野兽。
“杀了他！杀了他！”
它们不顾一切地朝着后羿俯冲。
后羿面无表情，机械般地，搭箭，拉弓，射出。
“第二只。”
嗖——！
“第三只。”
嗖——！
天空之上，上演了一场最壮丽的“日落”。
一颗又一颗“太阳”在惨叫中熄灭，坠落。
当第八只金乌被射落时，后羿的动作停顿了。
他射出了九箭。
大地之上，已经有了九具金乌的尸骸。
天空变得昏暗，酷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阴冷。
“够了，夫君！” 远方，传来了嫦娥的呼喊，“留下一个！世间需要光明！”
后羿看着天空中那最后一只金乌。
那是第十只，最小的，也是从头到尾都躲在哥哥们身后的那只。
它在发抖。
它没有像它的兄长们那样，发出愤怒的咆哮或是恶毒的诅咒。
它只是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后羿的弓，缓缓放下了。
他杀了九名天帝之子，罪已滔天。但他拯救了苍生。
他决定，听从妻子的劝告，留下这最后的光明。
他转身，准备离开这片杀戮之地。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
“夫君……”
嫦娥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不再是劝解，而是……无尽的恐惧。
“夫君，你看……你看那太阳上面……”
“那是什么？”
05.
后羿猛地回头。
天空中，那唯一幸存的、第十只金乌，依旧停留在那里。
它不再颤抖。
它甚至……缓缓地、缓缓地，朝着后羿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它身上的光芒，不再是耀眼的金色，而是一种惨淡的、混杂着血色的昏黄。
那光芒，微弱到后羿可以直视它。
然后，他看到了。
“那……不是光。”
后羿的声音干涩，他再次举起了弓，但手臂却重若千钧。
那不是光。
那金乌的表面，那团昏黄的、扭曲的“火焰”……是……
是无数张痛苦的、哀嚎的人脸。
“它在干什么？”后羿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它在……献祭。” 嫦娥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近乎崩溃，“它在用……它在用凡人的魂魄，来做它的‘神火’！”
后羿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最后一只金乌如此“安静”。
它不是在害怕，也不是在求饶。
它从一开始，就在执行一个比“烘烤大地”更恶毒、更古老的仪式。
它的九个哥哥在明处，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而它在暗处，当大地上的生灵因酷热而灵魂离体时，它在……“收集”。
它收集了这座死城里所有的怨魂，收集了那些被烤死的婴儿、老人……它用这些魂魄，编织成了一件“火焰外衣”。
“它在……‘进化’。”
后羿想起了某个最古老的禁忌传说。当一只金乌吞噬了足够多的怨魂，它将不再是天帝之子，它将成为……“幽冥金乌”，连天帝都无法掌控的、以灵魂为食的……魔。
“夫君！”
嫦娥指着天上唯一一个太阳，声音颤抖：“夫君，你看太阳上的……是谁……”
后羿手里的弓，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看清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站在“太阳”之上，被当作“人盾”的、被万千怨魂环绕的、主导这场献祭的孩子……
不是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