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襄阳,百姓张二家的看门黄狗不翼而飞,邻居锅里飘出的狗肉香引起怀疑。
当张二被扭送到节度使裴均面前时,他哭诉是为给生病的妻子治病才偷狗。
裴均却从这看似简单的偷窃案中嗅出不寻常的气息,他盯着张二妻子的眼睛冷冷道:“大胆刁妇,你与人通奸,故意设局害夫!”
那妇人当场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唐德宗贞元年间,襄阳城东街住着个老实巴交的木匠张二。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张二像往常一样推开院门,准备去井边打水。
可一低头,他愣住了——平日里总是卧在门槛边的那条大黄狗不见了。
“阿黄?阿黄?”张二唤了几声,四下张望。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晨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
张二心里咯噔一下,这黄狗跟了他五年,从没乱跑过。
他提着水桶走出家门,打算到附近找找。
刚走到邻居李家门前,一股浓烈的肉香飘了过来。
张二皱了皱眉,这味道……分明是炖狗肉的味道!
他心里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李家和他家只一墙之隔,阿黄有时会溜过去找李家的狗玩耍。难道……
“砰砰砰!”张二用力敲响了李家的门。
门开了,李家的老婆子探出头来,神色有些慌张:“张二哥,这么早什么事啊?”
“李大娘,我家阿黄不见了,您看见没?”张二边说边往院里瞧。
老婆子支支吾吾:“没、没看见啊……”
张二心里疑窦更重,也不顾礼节,径直走进院子。
老婆子想拦,却被他轻轻推开。
厨房门虚掩着,那股炖肉的味道更加浓烈。
张二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一震——
灶台上的大锅里正咕嘟咕嘟煮着肉,旁边的案板上,赫然摊着一张黄色的狗皮!
那皮毛的颜色、纹路,张二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家阿黄!
“这、这是……”张二指着狗皮,手都在发抖。
老婆子见瞒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张二哥,对不住啊!是我家那口子昨晚……昨晚一时糊涂……”
原来,李家老汉昨晚喝酒回来,见张二家的黄狗在自家院里转悠,一时嘴馋,竟拿棍子把狗打死了。
等酒醒后后悔已来不及,只好连夜剥皮煮了,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吃掉。
“张二哥,我们赔,我们赔钱还不行吗?”老婆子哭着说。
张二却摇摇头,面色凝重:“李大娘,这不是钱的事。按大唐律法,偷杀别家看门犬,是要治罪的。”
这话一出,老婆子脸都白了。
半个时辰后,张二和李家老汉被带到了襄阳节度使裴均的堂前。
裴均端坐堂上,年约四十,面容清瘦,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
他听完张二的陈述,又看了看瑟瑟发抖的李家老汉,缓缓问道:“张二,你告李家偷杀你家看门犬,可有证据?”
张二躬身道:“回大人,小的亲眼看见李家厨房煮着狗肉,旁边还有我家阿黄的皮毛。李大娘也已经承认了。”
裴均目光转向李家老汉:“你可认罪?”
李家老汉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小人认罪,小人认罪!昨晚多喝了几杯,一时糊涂,求大人开恩啊!”
按照《唐律》,偷盗他人牲畜,特别是看门护院之大,当杖责八十,并赔偿损失。
裴均正要宣判,却见张二突然开口:
“大人,小的……小的想撤诉。”
堂上众人都是一愣。裴均眯起眼睛:“为何?”
张二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其实……其实这狗,是小的让李老汉杀的。”
“什么?”李家老汉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裴均身体微微前倾:“仔细说来。”
张二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
原来,张二的妻子王氏,三日前突然病倒。
请了郎中来看,说是气血两虚,需用狗肉做药引,配合几味草药炖服,方能痊愈。
“郎中说,最好用黑狗,功效最佳。”张二说,“可我家的阿黄一条黄狗。去市场买吧,一时又凑不够钱。”
王氏在床上听见,顿时来了脾气,指着张二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我病成这样,你连条狗都舍不得?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你好再娶个年轻的?”
张二素来怕老婆,被这一骂,更是慌了神,连声道:“娘子别生气,我想办法,我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王氏冷笑,“隔壁李家不是有条黑狗吗?他家那条狗常来咱家院子,你悄悄宰了,谁知道?”
张二大惊:“这、这怎么行?偷杀邻家狗,那是犯法的!”
“犯法?”王氏突然哭起来,“我这病要是治不好,死了也是你害的!你就忍心看我受罪?”
就这样,在王氏的哭闹逼迫下,张二硬着头皮,在昨天傍晚,用一块肉骨头将李家的黑狗引到自家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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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裴均突然打断,“你刚才说,你杀的是李家的黑狗?”
张二点头:“是啊,李家的黑狗,叫大黑,街坊都知道。”
裴均看向李家老汉:“你家丢的是黑狗?”
李家老汉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啊,昨天确实没见到。”
堂上一片寂静。
裴均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突然问道:“张二,你杀狗时,可有人看见?”
张二想了想:“应该没有,我是在自家后院动的手,那时候天都快黑了。”
“那狗皮和狗肉呢?”
“我……”张二突然结巴起来,“我、我剥了皮,把肉炖了给娘子吃了,皮就扔在后院柴堆里,想着今天去埋了。”
裴均点点头,对左右道:“去张二家,把狗皮取来。再去李家,看看他家的黑狗在不在。”
衙役领命而去。
不过一刻钟工夫,先回来的人禀报:在张二家柴堆里,果然找到一张黑狗皮。
接着,另一拨人也回来了,说李家的黑狗确实不见了,李家老婆子正在院里哭呢。
案情似乎清楚了——张二偷杀了李家的黑狗,而李老汉偷杀了张二家的黄狗,两人互相偷了对方的狗。
可裴均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盯着跪在堂下的张二,突然问:“你妻子得的什么病,非要吃狗肉不可?”
张二道:“郎中说是气血两虚……”
“哪个郎中看的?”
“是、是东街的陈郎中。”
“传陈郎中。”裴均下令。
陈郎中很快被带到堂上。
这是个干瘦的老头,见了官吓得直哆嗦。
裴均问他是否给张二妻子看过病,老头点头称是。
“你开的药方里,可有狗肉这一味?”裴均问。
陈郎中想了想,摇头道:“回大人,张二娘子确实找我看过,说是头晕乏力、食欲不振。我诊了脉,只是普通的气血不足,开了些当归、黄芪之类的补药,从未说过要用狗肉做药引啊!”
堂下一片哗然。
张二猛地抬头,脸色煞白:“不、不可能!娘子明明说……”
裴均摆摆手,示意他安静。然后缓缓道:“张二,你妻子现在何处?”
“在、在家养病。”
“带她来。”
当王氏被带到堂上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妇人虽然故意装出一副病弱模样,但面色红润、眼神灵动,哪里像生了好几天病的人?
裴均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冷笑一声:“好个大胆刁妇!”
王氏浑身一颤,强作镇定:“民妇不知大人何意……”
“不知?”裴均猛地一拍惊堂木,“你根本没病,却假装病重,逼迫丈夫去偷邻家狗。等丈夫偷了狗,反而让他把狗皮扔在自家院里——你这是故意留下罪证,好让丈夫被治罪!”
王氏脸色大变,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裴均继续道:“更巧的是,就在张二偷杀李家狗的同一天晚上,你自家的狗也被偷杀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堂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推论惊呆了。
裴均目光如电,扫过堂下每一个人,最后落在王氏身上:“说!你与何人合谋,要这样害你丈夫?”
“我、我没有……”王氏还想狡辩。
“没有?”裴均冷笑,“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假装生病?为什么非要丈夫去偷狗?又为什么偏偏在昨晚,你家的狗也被偷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王氏哑口无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裴均趁热打铁:“你以为让丈夫入狱,就能和你的姘头双宿双飞了?可惜你算错了一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最后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王氏心上。
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终于哭喊道:“大人饶命!民妇招,民妇全招!”
原来,王氏早在半年前,就和西街一个卖布的外地商人勾搭上了。
两人情热时,常恨张二碍事。
那商人便出主意:让王氏假装生病,逼张二去偷狗。按唐律,偷盗他人看门犬罪责不轻,足够让张二吃几年牢饭。
等张二入狱,商人就带王氏远走高飞。
为了计划更周密,商人那晚还准备偷偷去把张二家的黄狗也杀了扔到李家,一来是这狗太碍事,二来是想万一事情败露,可以嫁祸给李家,制造“互相偷狗”的假象。
可他万万没想到,李老汉那晚也因为嘴馋,偷杀了张二的黄狗。
这阴差阳错的巧合,反而让整个案子漏洞百出,被明察秋毫的裴均一眼看破。
案情大白,堂下一片唏嘘。
张二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
五年夫妻,他事事顺着妻子,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这样的背叛。
裴均当堂宣判:王氏与奸夫合谋害夫,按律当流放千里;奸夫教唆犯罪,罪加一等,杖责一百,刺配边疆;李家老汉偷杀他人看门犬,杖责八十,赔偿张二损失;张二虽是被迫偷狗,但毕竟触犯律法,杖责三十,念其情有可原,准其以铜赎刑。
至于两条可怜的狗——裴均特意从自己俸禄中拿出钱,让张二和李家各自再买一条好狗,并叮嘱道:“狗是忠臣,比有些人都强。往后要好好待它们。”
退堂后,师爷忍不住问裴均:“大人,您一开始怎么就看出那张二妻子有问题?”
裴均捋须微笑:“你注意到没有,张二说他妻子病重,可上堂时,那妇人虽然故作病态,但脚步平稳、气息均匀。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道:“一个真正病重的人,丈夫惹上官司,她该是担忧焦急才对。可那妇人上堂后,眼神飘忽,不敢与丈夫对视,反倒频频偷看堂外围观人群——她在找谁?自然是在找她的同谋。”
师爷恍然大悟,连连称赞大人明察秋毫。
这桩“双狗案”很快传遍了襄阳城。
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议论,都说裴大人断案如神,连狗儿的冤情都能伸张。
而经历了这番变故的张二,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把裴均赠的钱买了条小黄狗,重新开始了生活。有人要给他再说门亲事,他总摇头:“经此一事,我才明白,有些人看着是人,心却不如狗忠。往后啊,我就和我的狗过,踏实。”
倒是那李家老汉,吃了这次亏后,彻底戒了酒,逢人便说:“可不敢再贪嘴了!一口狗肉,差点要了老命!”
至于裴均,因此案名声大噪。后来他官至宰相,一生断案无数,但每每提起襄阳这桩“双狗案”,总会感慨:“世间许多阴谋,看似精巧,实则漏洞百出。因为算计他人者,必先乱己心。心既乱,破绽自现。”
这道理,放在今天又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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