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拦当红花旦,花旦冷着脸说:我不做别的,杜月笙却摆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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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一九二七年的上海,是英雄地,也是修罗场。

京剧名伶林楚云,便是这浊世里一朵带刺的白玫瑰。

她凭着天籁般的嗓音和一身傲骨,将“只唱戏,不做别的”当作最后的铠甲。

可她的傲骨,偏偏撞上了那位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上海滩抖三抖的男人——杜月笙。

戏院后台,空气凝固如冰,杀气腾腾的手下只等一个眼色,就能将这朵不识抬举的玫瑰碾碎。

偏偏,这位地下皇帝摆手一笑,他为真的只是为了听戏吗?

这抹让人心头发毛的微笑背后,是更残忍的猫鼠游戏,还是一张让人无法逃脱的罗网?



01

一九二七年的上海,像一锅滚开了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也冒着不知名的危险。

霞飞路上的法国梧桐刚抽出新芽,南京路上的汽车喇叭和黄包车夫的吆喝声已经吵得人脑仁疼。穿着开衩旗袍的摩登女郎和穿着长衫马褂的老派先生擦肩而过,空气里混着雪花膏的甜香、咖啡的微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从黄浦江上吹来的水腥气。

夜幕一降临,这锅水就更是沸腾到了顶点。共舞台的霓虹灯牌子亮得刺眼,“今日头牌·林楚云·《霸王别姬》”几个大字,像是磁铁一样,把全上海的目光都吸了过来。

戏院门口,车水马龙。黑头的小轿车一辆接着一辆停下,穿着体面的司机小跑着过来拉开车门,里面下来的,不是银行的买办,就是洋行的经理,再不就是报纸上才能见到的大人物。他们手里拿着票,脸上带着几分急不可耐的兴奋,仿佛今晚要看的不是一出戏,而是一场关乎身家性命的盛宴。

后台更是另一番景象,一个与前台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狭窄、拥挤、嘈杂。空气里弥漫着松香、油彩、汗水和旧衣箱子散发出的樟脑丸味道。跑龙套的“英雄好汉”们光着膀子,脸上画着大花脸,蹲在角落里大口地吸着烟;小丫鬟的扮演者们则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一边互相整理着头上的绒花,一边小声议论着台下又来了哪位了不得的贵客。

“听说了吗?今晚杜先生又来了,还是那个包厢。”一个小旦角压低了声音,眼睛里闪着光。

“我的乖乖,这都连着七天了吧?天天点咱们林老板的《霸王别姬》,他听不腻啊?”

“腻?你懂什么!杜先生哪里是来听戏的,分明是来听人的。”

议论声像水汽一样在闷热的后台弥漫,但一到了那扇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门前,就自动消散了。

门里,是林楚云的专属化妆间。

此刻,林楚云正端坐在镜子前,双目微闭,任由梳头师傅用沾了刨花水的梳子,一下一下地勒紧她的头发。这是一种近乎痛苦的准备,头皮被拽得发麻,但这是成为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虞姬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今年二十一岁,在上海滩,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还在想着嫁个好人家,她却已经凭着一副好嗓子和一身硬功夫,成了红遍黄浦江两岸的“活虞姬”。她的扮相,清丽绝伦,带着一种冷傲的倔强;她的唱腔,婉转清越,像是能把人的魂儿都勾了去。多少富家子弟为她一掷千金,多少文人墨客为她写下痴情的诗句,可她一概不理。她给自己立下了规矩:上台前不见客,下台后不应酬。除了唱戏,她和这个喧嚣的世界仿佛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楚云,”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戏班班主,也是她的师父钱四海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烫金的名帖,那帖子上的“杜”字,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林楚云慢慢睁开眼,镜子里的虞姬已经初具雏形,凤眼狭长,带着说不尽的哀怨与决绝。她没有回头,只是从镜子里看着师父花白的鬓角和满脸的愁容。

“师父,什么事?”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唱戏人特有的韵味。

钱四海把那张名帖放在她的梳妆台上,叹了口气:“楚云,杜先生……连着点了你七天的戏了。”

林楚云拿起桌上的一支眉笔,对着镜子,细细地描着眉峰,淡淡地说:“师父,他点他的,我唱我的。票钱一分不少,不就行了?”

“傻孩子,”钱四海急得搓手,“这上海滩谁不知道,杜先生要的,哪里是那几张票钱?他这是在给全上海的人看,他杜月笙,看上你了!”

林楚云的手微微一顿,眉笔在镜中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极轻的划痕。她放下笔,拿起一块软布,轻轻地将那道痕迹擦去,动作不疾不徐。

“看上我的人多了,”她重新拿起眉笔,“我还是那个林楚云。只要我还在台上唱一天戏,我就只凭我的本事吃饭。”

钱四海看着她那张年轻却固执的脸,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年她还是个小丫头,为了练一个下腰的动作,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练到昏厥过去。就是凭着这股狠劲,她才有了今天。可这股狠劲,在这吃人的上海滩,是福是祸,实在难说。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了。

一股冷风混着门外的喧嚣灌了进来,几个穿着黑色短衫、胳膊上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堵在门口,眼神像鹰隼一样扫视着屋里。后台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为首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脸上堆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越过一脸惊慌的钱四海,径直看向林楚云,尖着嗓子说:“林老板,我们杜先生有请。”

这话说得客气,但那语气,分明就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钱四海赶紧上前,满脸堆笑地拱手:“这位爷,您看,我们楚云这就要上台了,这妆……还没化完呢。要不,等戏唱完了……”

“唱完了?”那管事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唱完了,杜先生就要请林老板去府上吃宵夜了。现在请,是给你们面子!”

钱四海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知道,这道坎,终究是躲不过去了。

整个后台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偷偷地从门缝里、从帘子后面看着这一幕,每个人的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他们既害怕林楚云被强行带走,断了戏班的台柱子,又隐隐有些嫉妒,能被杜先生看上,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一片死寂中,林楚云却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身上的戏服只穿了一半,是虞姬的内衬,外面罩着一件素色的长袍。头面也只上了一半,一半是璀璨的珠翠,一半是乌黑的真发。脸上的油彩也只擦了一半,一半是倾国倾城的虞姬,一半是清冷孤傲的林楚云。

她就以这样一种奇异的、未完成的姿态,平静地走到了门口。

门外,走廊里站满了黑衣人,自动分开一条道。尽头,一个穿着竹布长衫、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正静静地站着,他手里把玩着两颗核桃,目光沉静如水,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

他就是杜月笙。

整个上海滩的地下皇帝。

林楚云走到他面前,微微颔首,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礼貌了。她的声音清冷得像深秋的井水,没有一丝波澜:“杜先生,有何指教?”

杜月笙身边一个叫万墨林的手下,见她如此无礼,脸色一沉,往前踏了一步,手已经摸向了腰间,那里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后台的人吓得倒抽一口凉气,钱四海更是两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可杜月笙却只是轻轻抬了一下手,一个眼神就制止了万墨林。

他亲自开了口,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海口音,听上去倒像个斯文的教书先生:“林老板的虞姬,演活了。想请林老板到府上一叙,聊聊戏。”

聊戏?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身边的人都觉得虚伪。谁不知道,被杜先生“请去聊戏”的女明星,最后都聊到了床上。

林楚云抬起眼,第一次正视着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他的眼神很深,看不出喜怒,但她能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隐藏的巨大力量,一种能轻易捏碎她的力量。

可她没有退缩。她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话,想起了自己吃过的那些苦。她可以死,可以不唱戏,但不能像那些攀附权贵的菟丝花一样,被人折断了脊梁。

她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杜先生,我只唱戏,不做别的。”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万墨林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放肆!给脸不要脸!”他往前猛地一冲,眼看就要动手。

后台所有人都吓得闭上了眼睛,钱四海更是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杜月笙却突然摆了摆手,示意万墨林退下。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他看着林楚云那张一半虞姬一半凡人的脸,看着她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倔强和戒备,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林老板,误会了。”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毛的笃定。

“我请你,真的是……为了唱戏。”

说完,他不再看林楚云,转身对身后的手下说:“我们走。别耽误了林老板登台。”

一群黑衣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走廊里又恢复了空荡。只留下满后台惊魂未定的人,和站在门口,身体微微发抖的林楚云。

她不明白。他最后那句话,那抹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感觉,比直接的威胁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一阵铜锣声响,催场了。

“楚云!楚云!快!上台了!”钱四海连滚带爬地过来,声音都在发颤。

林楚云回过神,转身走回镜子前,拿起眉笔。她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都无法将那最后一笔画得平稳。镜子里的那张脸,一半是戏,一半是人生,此刻都写满了迷惘和恐惧。

她知道,今晚这出《霸王别姬》,怕是才刚刚开始。而她自己,已经成了戏里那个四面楚歌的虞姬。

02

那一晚的《霸王别姬》,林楚云唱得格外卖力,也格外凄惶。

台上的虞姬,在楚歌声中舞起长剑,每一个身段,每一个眼神,都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台下的看客们如痴如醉,只当是林老板今日状态绝佳,把虞姬的悲怆演到了骨子里。只有林楚云自己知道,她唱的不是虞姬,是她自己。那份悲愤和无助,是真真切切从她心底里冒出来的。

她以为,那晚后台的顶撞,会引来雷霆万钧的报复。或许是戏院被砸,或许是戏班被赶出上海,又或许,是她自己某天晚上走在路上,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可一连几天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杜月笙没有再派人来“请”她,共舞台门前风平浪静,甚至比以前还要太平。

林楚云提着的心,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悬得更高了。她感觉自己像是坐进了一顶看不见的轿子里,轿子很稳,很舒服,四面八方却都是杜月笙无形的手。你看不见他,却能时时刻刻感觉到他的存在。

这种感觉,比明火执仗的威逼更让人窒息。

首先是那些烦心事,一夜之间都消失了。

以前,总有些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的富家公子,借着捧场的名义,天天堵在后台门口,言语轻浮,动手动脚。戏班里的小姑娘们敢怒不敢言,钱四海也只能陪着笑脸,好言相劝。可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这些苍蝇一样的人,一个都不见了。戏院门口的秩序好得像是巡捕房派了双倍的人手在站岗。

有一次,一个喝醉了的洋行小开不知深浅,在台下大声叫嚷,非要林楚云加唱一曲。还没等戏院的保全上前,观众席里就站起来几个不起眼的汉子,一左一右架着那小开的胳膊,像是拖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拖了出去。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没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声响。林楚云在台上看得分明,那几个汉子,正是那晚跟在杜月笙身后的黑衣人。

然后,是那些源源不断的“礼物”。

每天下午,戏班开伙之前,都会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后门。车上下来的人,不说话,只是把一个个精致的食盒递给戏班的厨子。

打开一看,是刚炖好的血燕,是上等的官燕,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珍贵药材。食盒里总会附上一张小卡片,上面用毛笔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给林老板润嗓”。署名永远是“一位姓杜的票友”。

林楚云第一次见到时,脸色铁青,当即让厨子把东西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可第二天,东西又来了。这次不是燕窝,而是几斤顶级的冬虫夏草。林楚云再次退回。

第三天,杜公馆的管家亲自来了。他笑眯眯地对钱四海说:“钱老板,我们先生说了,林老板是上海的宝贝,这嗓子要是坏了,是全上海票友的损失。这点东西,就是我们先生的一点心意,跟林老板没关系,是给整个戏班补身子的。”

说完,他把一个沉甸甸的信封塞到钱四海手里,说是这个月的茶水钱。钱四海打开一看,里面的钱足够整个戏班吃用半年。

这一下,林楚云没法再拒绝了。她总不能不让整个戏班的师兄弟们喝一口补汤。于是,每天后台的厨房里都飘着一股昂贵的药材香气。大家喝着汤,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这是谁的恩典。看林楚云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羡慕,还有一丝疏远的眼神。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她吃着戏班的大锅饭,可那饭菜里,都透着杜月笙的味道。她想发作,却找不到由头。人家没对她怎么样,反倒是对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好得无以复加。她要是再闹,就成了不知好歹、不顾全大局的罪人。

同行对她的态度也变了。

以前,上海滩的名角不止她一个,明里暗里,总有争风吃醋、抢夺戏码的事情发生。可现在,那些曾经对她颇有微词的同行,一见到她,都客气得像是见了祖宗。脸上堆着笑,嘴里“林老板”长“林老板”短,那份恭敬,甚至带着点谄媚。



原本,法租界新开的“黄金大戏院”要开锣,请了她和另一位名旦“小金凤”打对台。小金凤的干爹是法租界巡捕房的总督察,势力不小,一直把林楚云视为眼中钉。钱四海正为这事愁得焦头烂额,生怕对方使什么阴招。

可没过两天,小金凤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她“偶感风寒,喉咙不适”,需要休养一阵子,主动退出了黄金大戏院的开锣戏。

整个上海滩的京剧界,都成了林楚云一个人的天下。

她走在路上,黄包车夫见了她,会主动把车停到一边,让出路来;她去买东西,店家会恭恭敬敬地把最好的货色捧到她面前,还非要打个对折。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杜先生看上的人”。

这个身份,像一件华丽却沉重的袍子,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她的身上。她想脱,却怎么也脱不下来。

林楚云从最初的警惕、愤怒,慢慢转为一种深沉的压抑和焦虑。

她宁愿杜月笙像个简单粗暴的恶霸,派人把她抢进杜公馆,至少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反抗,可以寻死觅活,可以保留最后一点清白的名声。

可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成了她的“恩人”和“靠山”。她享受着他带来的种种便利和荣光,却要为此付出品德和名誉的代价。这种温水煮青蛙式的折磨,比任何酷刑都更让她痛苦。

她开始失眠。

一闭上眼,就是杜月笙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和那抹让人看不懂的微笑。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越是挣扎,那看不见的丝线就缠得越紧。

她的状态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唱戏。

练功的时候,她会突然走神,一个旋转没站稳,差点摔倒。吊嗓子的时候,她会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气短,一个高音怎么也上不去。

钱四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天晚上,林楚云又一次在台上出了个小小的纰漏,一个水袖没有甩开,虽然台下的观众看不出来,但她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

下台后,她把自己关在化妆间里,一言不发地卸妆。

钱四海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走了进来。

“楚云,喝点吧,润润嗓子。”他把碗放在桌上,看着徒弟憔悴的脸,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楚云,师父知道你心里委屈。可……这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咱们是唱戏的,是人下人。人家是天上的人,动一动小指头,就能决定咱们的生死。”

林楚云没有说话,只是用卸妆棉用力地擦着脸上的油彩,像是要擦掉一层不属于自己的皮。

“杜先生……他对你,算是客气的了。”钱四海的声音更低了,“这上海滩,哪个唱红了的姑娘,不是成了这个大亨的姨太太,就是那个司令的小老婆?能像你这样,还让你清清白白地站在台上唱戏的,有几个?”

“清白?”林楚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转过头,眼睛通红地看着师父,“师父,您觉得我现在还清白吗?我走出去,人家都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说我是杜月笙养的金丝雀!我唱的戏,不管好坏,人家都只当是杜月笙捧出来的!我的本事,我的功夫,都成了笑话!这叫清白吗?”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钱四海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颓然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喃喃道:“那……那能怎么办呢?这顶看不见的轿子,你已经坐上去了,想下来,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他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说:

“要不……你就去见见杜先生,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这么耗下去,不等他动手,你自己就把自己给耗干了。”

林楚云听完这句话,猛地站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师父,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不解。她没想到,连最亲近的师父,也开始劝她妥协。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把自己关进了里间的休息室。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在地上。窗外,是上海滩的灯火辉煌,歌舞升平。可那份热闹,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对着黑暗中模糊的镜子,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的自己。

她第一次对自己坚守了这么多年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那点可怜的傲骨,在这乱世里,真的有意义吗?

03

就在林楚云被那顶看不见的轿子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杜月笙落下了他的第二步棋。

这一次,他没有再让手下送那些让她无法拒绝的礼物,也没有再通过钱四海传话。一张设计素雅、印着淡淡墨荷的请柬,被一个穿着干净的学生装的年轻人,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后台林楚云的手中。

请柬的质地是上好的宣纸,上面的字是用小楷写的,笔锋清隽,力道内敛,完全不像出自一个黑帮大佬之手。

上面写着:

“闻林老板近日清减,恐为俗事所扰。法租界武康路‘一味茶楼’新到雨前龙井,愿与老板品茗清谈。只谈风月,不谈风云。——杜月笙 敬上”

“只谈风月,不谈风云。”这八个字,像是一根细细的针,准确地扎进了林楚云的心里。这里的“风月”,她知道,指的是“清风明月”的雅事,而非男女之间的风月情事。

这封请柬,与其说是一次邀请,不如说是一次精准的心理战。它给了她一个台阶,一个看似平等对话的机会。它告诉她,他知道她的困扰,并且愿意以一种“文明”的方式来解决。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像两块烧红的烙铁,在林楚云的心里反复炙烤。

去,就意味着她主动走进了对方设下的局。她之前所有的清高和抗拒,都将变成一个笑话。

不去,她不知道那顶看不见的轿子,下一步会把她抬向何方。她怕自己真的会像师父说的那样,没等对方动手,就先把自己给耗干了。

那一晚,她又失眠了。在黑暗中,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她出生在苏州乡下的一个贫苦人家,母亲是远近闻名的绣娘,一双巧手能在小小的扇面上绣出整个春夏秋冬。可就是这样一双巧手,日复一日地在昏暗的油灯下劳作,最终熬坏了眼睛,也熬垮了身子。

她还记得,母亲病重的时候,拉着她瘦弱的手,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母亲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只是凭着感觉抚摸着她的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

“云啊,娘这辈子……被人踩在脚下,就是因为没本事,没能耐……活得不像个人样。你既然有唱戏的天分,就要把这碗饭……吃干净,站直了吃,别让人……戳脊梁骨。”

这句话,成了刻在她骨子里的烙印。

母亲去世后,她被远房亲戚卖到了上海的戏班。她永远忘不了刚进戏班时,那些师兄师姐们轻蔑的眼神。她知道自己要想站直了,就只能比别人更能吃苦。

冬天,她在结了冰的院子里练功,手脚冻得像胡萝卜,一碰就钻心地疼。夏天,她穿着厚厚的戏服,在三伏天里吊嗓子,汗水把衣服湿透了,再被太阳晒干,留下一层白色的盐霜。倒立、下腰、翻跟头,她摔得鼻青脸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哭完了,第二天接着练。



她见过太多长得漂亮、有点天分的姐妹,因为受不了这份苦,或是贪图一时的富贵,被某个有钱的看客勾走了魂。刚开始,是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出入有小轿车接送,风光无限。可不出一年半载,新鲜劲一过,就被人家像扔掉一件旧衣服一样扔掉。有的染上了一身病,有的沦落到烟花巷里,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所以,她给自己立下了铁律:只靠本事吃饭,不碰台下的任何人和事。

她的骄傲和冷漠,是她的铠甲,保护着她在那样的环境里,没有被吞噬。

可现在,这副铠甲,在一个叫杜月笙的男人面前,似乎变得不堪一击。

天快亮的时候,林楚云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要去。

她要去把话说清楚,哪怕是最后一次。她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折磨下去。她要亲口告诉他,她宁愿不唱戏,回到乡下过苦日子,也不愿意做他笼子里的金丝雀。

那天下午,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戏院,而是独自一人,坐着黄包车,去了武康路。

她脱下了平日里最爱的素雅旗袍,换上了一身半旧的蓝布学生装,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梳成两条辫子垂在胸前。她未施粉黛,一张脸素净得像一张白纸。她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对方,她林楚云,褪去了所有的光环,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姑娘,不值得他如此费心。

“一味茶楼”很安静,坐落在一栋西班牙式的小洋楼里。门口没有黑衣人,也没有森严的戒备,只有一个穿着长衫的清秀伙计,见到她,恭敬地鞠了一躬:“林老板,我们先生在楼上等您。”

她跟着伙计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来到二楼的一个雅间。

雅间里,杜月笙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今天没穿那身标志性的长衫,而是换了一套合身的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桌上的小香炉里,正燃着一炷檀香,青烟袅袅。

见她进来,杜月笙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身打扮。

“林老板,请坐。”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然后对伙计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伙计躬身退下,轻轻地带上了门。

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楚云没有坐下,她站在那里,像一棵倔强的小白杨,开门见山地说:“杜先生,我今天来,是想把话说清楚。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受不起。我只是个唱戏的,只想安安分分地唱我的戏。如果您觉得我上次在后台顶撞了您,我可以给您赔罪。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也放过我们戏班。”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已经做好了迎接任何结果的准备。

杜月笙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等她说完了,他才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老板,先坐下喝杯茶。站着说话,太累。”他的声音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平静。

林楚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拉开椅子坐下了。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自乱阵脚。

杜月笙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而是拿起桌上的开水壶,开始洗茶、温杯、冲泡。他的动作很娴熟,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神情专注得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一股清新的茶香,伴随着水汽,慢慢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将第一泡茶水倒掉,然后重新注水,片刻后,将一杯澄黄透亮的茶汤,轻轻推到林楚云面前。

“尝尝,今年的雨前龙井,火候正好。”

林楚云看着面前那杯茶,没有动。

杜月笙也不勉强,自己端起一杯,轻轻呷了一口,然后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是一棵巨大的法国梧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林老板,你那出《霸王别姬》,我看了七遍。”他忽然开口,说的却是戏。

林楚云一愣。

“第七遍的时候,我才看明白。”杜月笙放下茶杯,转过头看着她,“你演的虞姬,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的虞姬,是悲。悲自己命苦,悲霸王英雄末路。而你的虞姬,是‘不甘’。”

林楚云的心猛地一颤。

“你的虞姬,在乌江自刎前,舞剑的那一段,眼神里没有认命,全是‘凭什么’。”杜月笙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内心,“凭什么英雄就要末路?凭什么我们就要输?凭什么这天,这地,要如此待我?那股劲儿,不是演出来的,是你骨子里的东西。”

林楚云彻底怔住了。她唱了这么多年的《霸王别姬》,台下有无数人为她喝彩,夸她扮相美,夸她嗓子亮,却从来没有人,能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一语道破她藏在水袖底下,藏在唱腔背后,最深的心思。

那份不甘,是她从乡下走到上海,从一个无名丫头到戏班台柱子,一路支撑着她的东西。那是她的魂。

她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或许并不是一个只懂打打杀杀的粗人。

他懂戏。

他是真正的知音。

这种精神上的共鸣,比任何金钱权势的示好,都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动摇。

“前几日,我听你唱《贵妃醉酒》,‘海岛冰轮初转腾’那一句,你的气口换得稍微急了点。”杜月笙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表现贵妃那种怅然若失的急切。但杨贵妃毕竟是贵妃,天大的失落,面上也要端着。那口气,如果能再压半息,再放出来,味道就更醇了。”

他点评得头头是道,甚至能指出她某个转音的细微瑕疵,并提出极具见地的改进建议。这些东西,连她的师父钱四海都未必能说得这么透彻。

林楚云从最初的戒备、警惕,慢慢变成了纯粹的惊讶和好奇。她忍不住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喝了一口,然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杜先生……您这么懂戏,是为了什么?”

杜月笙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落寞。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声音变得有些悠远:“年轻的时候,在十六铺码头扛大包,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听戏。那时候就听人说,戏台上的故事,比什么都有趣。后来……能听得起戏了,却发现,这台上的悲欢离合,比台下的打打杀杀,更真实,也更干净。”

他的话里,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沧桑。

林楚云静静地听着,心里那堵坚冰一样的墙,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融化了。

那一天,他们聊了很久。从《锁麟囊》的程派唱腔,到《游园惊梦》的身段做派,杜月笙的见解,一次又一次地让林楚云感到震惊。她发现,和他聊戏,是一种享受,一种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

直到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整个雅间,杜月笙才仿佛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他看着林楚云,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

“林老板,你的嗓子是上天赏饭吃,要爱惜。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会再有了。”他站起身,替她拉开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上海滩风大,有我在,没人敢动你的台,你安安心心唱你的戏就好。”

说完,他便先一步下了楼,留给林楚云一个穿着西装的、略显单薄的背影。

林楚云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杜月笙依旧没有提任何非分的要求,甚至没有暗示任何东西。他只是用一下午的时间,告诉了她一件事:我懂你。

这句话,像一把精巧的钥匙,轻轻一转,就撬动了她那把锁了二十多年的心门。

她走出茶楼,外面的空气已经带上了凉意。她忽然发现,那顶压在她头顶,让她喘不过气的“看不见的轿子”,似乎……变轻了一些。

04

和杜月笙在茶楼见过一面后,日子似乎真的清静了下来。

那些无形的压力和有形的骚扰都消失了,林楚云可以专心地唱她的戏。杜月笙也没有再来打扰她,只是偶尔会托人送来一些失传的古戏本,或是点评几句她新戏里的唱腔,都通过钱四海转交,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林楚云的心,渐渐地放了下来。她开始觉得,或许杜月笙真的只是一个有些霸道的知音,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为自己喜欢的艺术,扫清一些障碍。

然而,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杜月笙能为她扫清人祸,却扫不清天灾,更扫不清这世道里,资本的贪婪。

一个巨大的危机,正在悄无声息地向整个共舞台戏班袭来。

共舞台所在的这块地皮,租约马上就要到期了。这块地,地理位置绝佳,早就被一家有英国背景的洋行给盯上了。洋行财大气粗,计划推倒老旧的戏院,在这里建一个专供洋人和高等华人享乐的跑马场俱乐部。

消息传来,整个戏班都炸了锅。

共舞台是他们的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浸透了他们几十年的汗水和心血。戏院要是没了,他们这上百号人,男女老少,都要喝西北风去。

班主钱四海急得嘴上起了燎泡,他带着戏院的经理,四处奔走,求爷爷告奶奶。他们先是找到了地皮的中国业主,可那业主早就被洋行用金条喂饱了,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他们又想去找公共租界的工部局,可那家英国洋行的老板,正是工部局的董事之一,官官相护,门都进不去。

整个戏班,像是被判了死刑,只等着行刑日期的到来。

后台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以前叽叽喳喳的小旦角们,现在都沉默了,凑在一起唉声叹气。那些跑龙套的汉子们,也不再插科打诨,蹲在角落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闷烟。

林楚云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

戏班就是她的家,师父是她的父亲,这些师兄弟姐妹,就是她的亲人。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就这么散了。

她决定用自己的名气,做最后一搏。

她一改往日不问世事的作风,开始主动地去接触那些她曾经最鄙夷的“上流社会”。

她求见上海总商会的虞会长,虞会长是出了名的老票友,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夸赞她的戏。可当她说明来意,虞会长只是打着哈哈,说这是洋人的事,不好插手,最后送了她一盒上好的珍珠粉,算是安抚。

她又联系了《申报》的记者,希望通过报纸的舆论,给洋行施加压力。可稿子刚送上去,就被总编辑压了下来。后来她才听说,那家英国洋行,是《申报》最大的广告商之一。

钱四海看着她为了戏班的事情奔波憔悴,于心不忍,私下里劝她:“楚云,算了吧,这是命。你现在名气这么大,就算戏班散了,到哪儿找不到一口饭吃?别再为这事操心了。”

“师父!”林楚云红着眼眶打断他,“这不一样!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饭碗,这是我们大家的家!家要是没了,我一个人吃得再好,又有什么意思?”

为了最后一丝希望,她甚至做出了最大的牺牲。她答应了去参加德丰银行王总经理的五十岁寿宴。

这个王总经理,是个出了名的色鬼,仗着自己有钱,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他曾经多次派人给林楚云送珠宝首饰,都被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这次,他放出话来,只要林楚云肯来他的寿宴上唱一曲堂会,他或许可以利用自己在英国汇丰银行的关系,帮忙斡旋一下。

去王家的那天晚上,林楚云穿了一件最华丽的织锦旗袍,化了最精致的妆容。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艳动人,却像一个准备被送上祭台的贡品。

王家的客厅里,宾客云集,酒气熏天,笑语淫浪。那个肥得像一头猪的王总经理,一见到她,眼睛就放出了绿光。他拉着她的手,不顾她僵硬的身体,向满堂宾客炫耀:“各位,看看,我把谁请来了?咱们上海的‘活虞姬’,林楚云林老板!”

一阵哄笑和意味深长的口哨声响起。

林楚云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她按照约定,唱了一出《贵妃醉酒》。

唱到一半,王总经理喝得酩酊大醉,晃晃悠悠地走上临时搭建的小戏台,非要学着戏里的唐明皇,亲手为“杨贵妃”赐酒。

他端着酒杯,一身的酒气和油腻的汗味扑面而来,那只肥厚的手,眼看就要摸到她的脸上。

林楚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都凝固了。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那只脏手。

王总经理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把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妈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当自己是个什么贞洁烈女?不就是个戏子吗?老子捧你,是给你面子!”

全场顿时一片死寂。

林楚云站在台上,浑身冰冷,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她引以为傲的艺术,她坚守的尊严,在这一刻,被踩得粉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王家的。她只记得自己冲出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扶着路边的墙,吐得一塌糊涂。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空了,只剩下酸苦的胆汁。

她坐上回家的黄包车,缩在角落里,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发现,她引以为傲的“名气”和“本事”,在真正的权力和资本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她就像一个漂亮的瓷娃娃,人家喜欢的时候,可以捧在手心。人家不喜欢了,随时可以摔个粉碎。

希望,一点点地破灭了。

戏班里的人心,也彻底散了。

已经有几个年轻的师兄弟,开始偷偷地收拾行李,联系外地的戏班,给自己找后路了。后台那种同舟共济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末日来临前的各自为营。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钱四海的病倒。

老人家为了戏班的事,本就心力交瘁,又听说了林楚云在王家受辱的事,又急又气,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

林楚云赶到医院的时候,师父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躺在床上,半边身子不能动弹。他看着林楚云,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两行老泪,嘴巴歪斜着,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用还能动的那只手,紧紧地抓着林楚云的手,那只曾经在戏台上翻云覆雨、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手,此刻却像枯树枝一样,干瘪无力。

“楚云……”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是……是师父……没用……护不住……这个家……”

看着师父苍老痛苦的脸,听着他那句撕心裂肺的“护不住这个家”,林楚云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的骄傲,她的坚守,在亲人的病痛和整个戏班的生死存亡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那么的微不足道。

如果她的牺牲,能换来这个家的周全,能让师父安心养病,能让上百号师兄弟姐妹有口饭吃,那么,她个人的那点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站着吃饭?她现在连饭碗都要保不住了!

那一晚,林楚云没有回家。她独自一人,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共舞台。

她走到舞台中央,冰冷的木质地板,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刺骨的寒意。她缓缓地坐了下来,环顾着四周黑暗中沉默的观众席。

这里,是她流过最多汗水,也获得过最多荣光的地方。这里,是她的战场,也是她的圣殿。

可如今,这座圣殿即将倾覆。

她想起了母亲的话,“站直了吃”。可是母亲没有告诉她,如果连吃饭的桌子都要被人掀了,该怎么办。

黑暗中,一个念头,像一颗罪恶的种子,在她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去找杜月笙。

他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她知道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她那句“我只唱戏,不做别的”的誓言,将彻底被打破。她将成为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可她别无选择。

为了这个家,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深爱着的舞台,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第五章:一扇门后的秘密

下定决心的那个夜晚,林楚云睡得格外安稳,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诡异的平静。

第二天一早,她没有去戏院,也没有去医院,而是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她打开了自己所有的衣箱,那些平日里她嫌太过招摇、从不轻易穿上身的旗袍,被她一件一件地拿了出来。

最终,她选了一件海棠红的织锦缎旗袍。那料子在光线下流转着潋滟的光泽,像一捧燃烧的火焰。旗袍的开衩很高,一直到大腿,每走一步,都会露出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

她坐在镜子前,花了整整一个时辰,为自己化了一个最精致、最妩Mèi的妆。柳叶眉描得又细又长,眼角用墨笔微微上挑,带着勾人的风情。她给自己点上了猩红的嘴唇,那颜色,浓得像是心头滴落的血。

镜子里的人,美得咄咄逼人,美得充满了攻击性,却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那个清冷的“活虞姬”的影子。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陌生得让她想笑。

她像一件准备被献祭的贡品,一件已经被擦拭干净,打扮妥当,只等着被主人享用的,没有灵魂的艺术品。

傍晚时分,她叫了一辆黄包车,报出了那个地址——“杜公馆”。

黄包车夫听到这个名字,手明显抖了一下,拉车的脚步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杜公馆坐落在法租界的一条僻静马路上,是一座中西合璧的三层小楼,外面是高高的围墙,围墙上布着铁丝网。门口,站着四个穿着黑色制服、腰间鼓鼓囊囊的彪形大汉,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来回扫视着路上的行人。

整座公馆,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林楚云下了车,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

“我找杜先生,”她的声音很平静,“我是林楚云。”

其中一个门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估量一件货物的成色。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旁边的门房打电话。

片刻后,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还是那个在后台见过的管家,他看到林楚云这身打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随即恢复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林老板,您可来了。先生在里面等您呢。”

他领着林楚云穿过一个种着花草的院子,走进公馆的主楼。

一进门,林楚云的心就沉了下去。

巨大的会客厅里,灯火通明。红木的太师椅上,坐满了人。这些人,她或多或少都在报纸上见过,有的是杜月笙手下的得力干将,比如那个眼神凶狠的万墨林;有的是法租界的头面人物;还有几个,是穿着军装的军官。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她。

那一道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充满了探究、审视、轻蔑,还有一丝男人都懂的玩味。他们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欣赏一个曾经清高孤傲的女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主动送上门来的。

林楚云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一群饿狼面前。她的脸火辣辣地烧着,攥在身侧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她强迫自己挺直了脊梁,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客厅中央。

就在这时,内堂的珠帘一响,杜月笙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还是穿着那身素净的竹布长衫,手里把玩着两颗核桃。他看到林楚云,看到她这一身华丽却悲壮的打扮,眼神里同样闪过一丝惊讶,但那惊讶很快就消失了,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都下去吧。”他淡淡地对满屋子的人说。

那些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大人物们,立刻像听话的学生一样,一个个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躬身告退。转眼间,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他和林楚云两个人。

林楚云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没有退路了。

她走到杜月笙面前,仰起头看着他。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杜先生,共舞台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只要您能保住戏班,保住我师父和那上百号人的饭碗……我……”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杜月笙打断了她。

“林老板,”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共舞台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

林楚云整个人都愣住了,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喃喃地问:“……什么?”

“那家英国洋行,我已经找人跟他们谈过了。”杜月笙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个英国人很识趣,他决定去别的地方盖跑马场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和业主的租约,我也让人去续了。一续十年。”

林楚云彻底懵了。

她像是用尽全力打出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

她准备好了一场屈辱的交易,准备好了献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可对方却告诉她,交易已经结束了,而她什么都不用付出。

巨大的荒谬感和不真实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无法理解。她呆呆地看着杜月笙,嘴唇翕动着,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中最大的疑问:

“为什么?您……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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